公元2967年7月7日,里波達星系司令部走進了一個身穿藍色上校服的人,寬大的帽沿遮擋了他的雙眼。他朝司令工作室的方向走去,但卻沒有走到通往司令工作室的黃色安檢門前,而是徑自走到了旁邊不遠處的一個白門前掏出一張磁卡插入了旁邊的身份識別器。
隨后,門開了,上校走了進去。
這是個五米見方的小房間,四角落地空無一物,正面墻壁上有一塊紅色吸引了上校的目光,他走上前去將十個手指按在了上面。墻壁隨即動了起來,并露出了一個寬一米高三米的方門洞,上校隨即走進了這個門洞。
通過長長的通道,上校又來到了一道白門前,旁邊是一臺密碼身份識別器,正幽幽地發(fā)著藍光。上校熟練地打了一串密碼后,白門升了上去。
又走過了一個長長的通道,白門旁邊的語音身份識別器提示輸入語音密碼,上校正待開口,白門竟自己升了上去。
白門里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身穿藍色中校服約莫三十幾歲的男人,他一臉嚴肅地說;
“來者請報姓名。”
上校顯然是對這種不合程序的提問很不滿意,但還是作出了回答:
“共和國第62艦隊指揮部鐘凌海上校。”
“對不起,上校先生,現(xiàn)在情況特殊,您不得入內(nèi)。”
凌海抬起頭好使自己能看清眼前這位身材高大的家伙:
“你不會是新來的吧。”
“總部派我來已有四個月了。”那人不但表情嚴肅而且聲音生硬。
“看你這套行頭,也不像是個不懂事的,見到長官為何不敬禮!”
凌海說最后幾個字時聲音明顯帶了火,可卻沒得到意想中的結(jié)果,對面那人只是動了動嘴唇:
“在這里沒有軍銜的等級,只有代號的等級。”
“那好,你代號多少?”
“F7061。”
“好一個F7061。”凌海淡淡一笑,將眼前這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知道我的代號嗎?”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也讓你知道,給我記住了,D3002。還不敬禮!”
F7061挺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瞧你這個禮還敬得挺像樣,既然這樣還不敢快閃開?”
“B3120有令,任何B級以下者禁止入內(nèi)。”
“那他有沒有提過D3002?”凌海一反常態(tài)變得十分焦急。
“沒有。”
“那就煩勞你進去跟他老人家說一聲D3002來了,相信他肯定會接見我的。”
F7061依舊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你敢抗命?”
“恰恰相反,我正是在遵命,任何低于B級者禁止入內(nèi)。”
一剎那,一把中子槍對準了F7061的頭,槍柄在凌海手中。
“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崩了你。”
“信,但崩了我您同樣過不了這道門。”
半分鐘過后,槍垂了下來,凌海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能不能讓我跟他通個話?”
“B3120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是無法與您聯(lián)系的,您還是請便吧。”F7061攤開右手指了指凌海來時的方向。
凌海真想舉起中子槍對著眼前這人的腦袋開一槍,可理智迅速控制了他,他無奈地收槍入套,慢慢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渾蛋!”出了最后一道門后凌海罵了一句,隨后臉色又變得鐵青起來,他明白如果再不見到那個B3120就很可能大事不妙了,那他很可能會后悔一輩子。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海在焦急的等待中痛苦地煎熬著,忽然他發(fā)現(xiàn)迎面走來一個人,是那個F7061。
“你又來干什么?監(jiān)視我?”
“B3120剛剛得知您來了,他讓您進去。”
一聽這個,凌海真恨不得立刻拔出槍來崩了眼前這人,可另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抓住了他的心促使他飛速向前奔去,把F7061遠遠地落在了后面。
奔進了剛才未能通過的門后,喘息未定的凌海看到了一個中等身材滿面春風(fēng)的陌生人,他笑著對凌海說:
“請您按規(guī)矩戴上這個。”
說完那人就遞上來一個黑色的頭套,那東西套上后除了呼吸什么也干不了,既看不見也聽不著更不要提說話。凌寒雖然心中很著急,可他還是沒敢忘規(guī)矩的重要性,結(jié)果頭套迅速戴上了。
就這樣凌海戴著頭套隨著陌生人走了很長一段路,又斷斷續(xù)續(xù)乘了幾次傳送裝置,最后才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被允許取下頭套以后,凌海終于看清了周圍環(huán)境,這是一個十米見方的空房間,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里有發(fā)聲的擴音器,聲音是通過傳感器從別處傳來的。
凌海仔細一聽,那不是曉風(fēng)的聲音嗎?!
“這么說來我還真只有死路一條了。”曉風(fēng)的聲音出奇地平靜。
“你逼我的,是你逼我說出來的,我沒有辦法,我罪孽深重啊……”這聲音充滿了痛苦,還帶著一點歇斯底里,很明顯這是林振霄將軍,也就是那個B3120。
“您不必自責(zé),我沒有責(zé)怪您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這個世界。”
“可是,我難辭其咎,我怎么受得了!”聽得出來,林將軍已是老淚縱橫。
“爸,請允許我這么叫您,反正我也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就在這兒作一個徹底了斷吧。剛才我還無法接受現(xiàn)實,不小心沖撞了您,我這里給您賠禮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想通了,甚至可以說是大徹大悟。人,就是由一大群原子組成的,這個原子群不停地排出舊原子吸入新原子這樣人就有了生命,所以人的生命就是原子的運動,本身就沒有什么意義。但是有一種東西可以讓生命變得有意義,那就是信仰。爸,您不是信因果報應(yīng)嗎?雖然您不愿承認,可是您不敢否認。我也有信仰,那就是關(guān)于永生的信仰,永恒之生的信仰!”
“永恒之生?”林將軍的聲音充滿了迷惑。
“是啊,永恒之生。”曉風(fēng)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您看這滿天繁星,它們終其一生都是在為自己的信仰而奮斗,為實現(xiàn)光明的理想而奮斗,直到默默無聞的消亡或絢麗多彩的超新星爆炸,它們始終都沒有泯滅其斗志,而它們給宇宙留下的呢?不正是那一代代傳承下去的生命之光嗎?宇宙將永遠記住這生命之光,因此它們獲得了永恒的生命。而我們?nèi)祟惸兀蚕襁@些星星一樣戰(zhàn)斗著,為自己的信仰,為自己崇高的光明理想而戰(zhàn)斗著,直到我們生命消亡的一刻。而在我們生命消亡的那一刻,我們留下的不也正是永恒不滅的生命之光嗎?而宇宙將會記住我們的英名,我們也同樣獲得了永恒之生!”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林將軍的聲音已不像剛才那么痛苦了,而是充滿了好奇,對自己兒子的好奇,對兒子所說的永恒之生而好奇。
“回頭想想我走過的路,如果作為一個整體的林曉風(fēng),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實現(xiàn)了人生理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獲得了永生;如果就作為我自己,我也已獲得了永生,只不過又被巴雅人救活了。我所獲得的這種永生和其他所有英勇犧牲的將士們一樣,是無限光榮無限崇高的,宇宙必然永遠記住我們,保藏著我們這偉大的永恒之生!”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人活著本身沒有意義,有意義的是為信仰而活,是為理想而活。既然我已經(jīng)遵循信仰實現(xiàn)了理想,就沒有什么太大的牽掛了,再加上目前我的生命不得不終結(jié),那也只好這樣了。作為我自己我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作為林曉風(fēng)我早就獲得永生離開了這個世界,因此,我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上路了,回到宇宙中去,去享受那種不受空間和時間制約的永恒之生。現(xiàn)在,我閉上眼睛,眼前仿佛不是一個結(jié)束,而是一個開始,一個全新的開始,一個奔向永恒的開始!爸,您能體會到嗎?雖然我對這個世界還有一些遺憾,但那已經(jīng)不是痛苦了,因為一切遺憾與整個宇宙比起來都微乎其微。那是一個多么偉大的宇宙啊,從永恒中走來,向永恒中走去,無限終結(jié)無限開始都歸結(jié)于無限永恒!”
“無限永恒……”林將軍的聲音也變得平靜起來,似乎是受了兒子的影響,“可你說你多少還是有一點遺憾的,最后你還有什么要求嗎?”
“雅馨和孩子的事還沒有解決。”
“你放心吧,這也是我的事,我會讓鐘凌海把一切安排妥當(dāng)?shù)模拖衲銊偛鸥艺f的那樣。”
“那么給我一支筆用用。”
接下來曉風(fēng)大概是在寫著什么,過了很久凌海才又聽見他的聲音。
“爸,這封信您可以檢查一下,沒有觸及什么禁忌,您幫我把它交給雅馨。另外這個日記本您先留著,等這個黑暗的時代結(jié)束了再交給雅馨,我相信那一天終會到來。我的身后之事就交給您和凌海了,一定要留下遺體把它埋在密西西比河畔,那個我從小就熱戀的永春之地。呵呵,就這樣吧。”
“等等,你不想再見見鐘凌海嗎?”
“鐘凌海?他在嗎?他在哪兒?”
“B3120長官請您過去。”剛才那個陌生人進來對凌海說,“就順這條路一直走。”
凌海早就迫不及待了,不等那人說完他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沖了出去。
“曉風(fēng)!”
“凌海。”
現(xiàn)在曉風(fēng)和凌海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凌海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而曉風(fēng)卻平靜得出奇,猶如一個洞察過去未來的先知圣人。
“凌海,我們之間向來不用怎么說話就能互相明白對方的意思,所以我現(xiàn)在也用不著說太多的話了。今生今世,與君相識,與君相知,何其幸哉!來!”
曉風(fēng)和凌海的右手緊緊握在了一起,與此同時他們一齊用右肩向?qū)Ψ降挠壹缱踩ァ?
“握你的手,撞你的肩!”凌海勉強擠出一個笑。
“爸!”曉風(fēng)又轉(zhuǎn)身緊緊抱住了林將軍,雙方默然無語。
最后,曉風(fēng)直起身子,向旁邊望了望。
“還是把燈都關(guān)了吧,讓星光透進來,我喜歡這個。”
隨后他向父親和好友作了一揖:
“再會!”
曉風(fēng)笑了,那星光下的笑容是那么圣潔燦爛,如果說真有死神存在,那他也會被這無比圣潔燦爛的笑容征服。曉風(fēng)就這么笑著,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的那道門,星光灑在他的頭上、肩上、背上。他心里清楚,前面的那道門,就是永生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