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石虎留下來的那些個兒子竟然這么不中用,石虎當年也是殺了自個的堂兄繼位,原先的皇帝乃是趙國的開國皇帝石勒,石虎乃是石勒的侄子,石勒在世的時候,石虎已經(jīng)是手握兵權,而且有了不臣之心,等到石勒雙腿一蹬,石虎立刻弒君自立。
胡人們沒漢人那么講究個正統(tǒng),只要手里的力量夠強,就要沖擊一番那個位置。成了固然最好,敗了大不了跑路就是。
所以石虎一死,小皇帝才做了三十三天的皇帝就被殺,還真的沒有一個人意外。只不過眾人都沒有想到,這才多久,石閔就已經(jīng)殺了石虎不少兒子,登基為帝。
“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慕容泫當著諸多將領的面,手里的竹簡敲在手邊的憑幾上,咚咚作響,叫人沒來由的心慌。慕容泫先是把這句話用漢話說了一遍,然后再用鮮卑話說了一次。這樣在場的不管是漢人還是鮮卑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另外,石閔……哦,應該稱呼他為冉閔。他還下令軍中漢人將領將手下的胡人部下全部殺掉。”慕容泫面上沒有半點氣憤之色,相反還笑出了聲。
“將軍,這小子是要作甚么?”鮮卑將領們聽到這些話,渾身上下都發(fā)寒,哪怕這道命令是殺匈奴人還有羯人,但是鮮卑人一樣也是漢人眼中的胡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鮮卑人也被嚇到了。
“……”慕容泫將手里的簡牘丟到一邊去,他沒有回答那個鮮卑將領的問題,“下令,從明日起,加速行軍。爭取攻下幽州全境。”
幽州境內(nèi)有許多城池,慕容二十萬大軍南下,進攻幽州和益州兩地,如今幾路大軍已經(jīng)攻下了幽州和益州的部分城池。慕容泫這話出來多少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殺胡令一出,必定會腥風血雨。到時候漢人和胡人又要打起來,羯人在這時候恐怕會被殺胡令嚇破膽,這會攻城更是好時候。連江山都已經(jīng)換了人坐了,石虎的二十八個孫子被冉閔斬殺殆盡。石氏已經(jīng)剩不了幾個人,那些個羯人原本就是個怕死的,看似彪悍,其實外強中干。
“將軍,冉閔如此行事,到底是為了甚么?”孛兒帖有些小心翼翼問道。
“……他殺了諸石上位,羯人自然不聽他的。”慕容泫上輩子也有過這事,冉閔此人成名于殺胡令,同樣也敗于殺胡令。
他對冉閔唯一的印象就是,冉閔死前被鞭笞三百余下,最后斬首。
秦萱坐在一堆鮮卑將領里頭,頗有些坐立不安,旁邊的鮮卑將領時不時偷來一瞥,那眼神微妙的很,看的她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尼瑪?shù)模植皇撬碌倪@道命令,何況羯人和匈奴人之前把漢人壓迫的太狠,這會被人掀翻了不是很正常么?
秦萱很不得把那些有事沒事看她的那些鮮卑人給按在地上打一頓:心里沒鬼你看甚么看!
“可是將軍,如今冉閔勢頭正盛,如果加快攻勢,冉魏會不會反撲?”有人問到
冉閔稱帝,改國號為魏。
“這些就不是你們能操心的了。”慕容泫說著,他看向秦萱,“待會綏邊將軍留下,其他人回去傳達軍令,明日大軍出發(fā)。”
慕容泫從來不掩飾自己對秦萱的關注。偶爾留下她說甚么話更是常事,其他人一開始還有些憤懣,覺得一個漢人竟然能夠得到如此的厚待。但慕容泫對其他的親兵也不差,凡是從他手下出來的親兵,幾乎都在軍中任職,而且還不低,只要有軍功,他就能夠提拔上去,秦萱這會聽到慕容泫的話,頓時雙腿一緊。
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覺得壓力好大。
除了她以外,其他的人紛紛離開。秦萱保持著垂首的恭謹模樣坐在那里。
“人都走了,你抬起頭來吧。”慕容泫道。
秦萱抬起頭來長長舒出一口氣,“這事還真是……”
殺胡令一出來,哪怕事兒和她沒關系,她那些的鮮卑同僚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暫時還波及不到這里來。”慕容泫讓秦萱坐過來,他伸手給秦萱倒了一杯熱水。“冉魏雖然稱帝,但是他能控制的地方,只有一個鄴城。”
“你怎么知道?”秦萱聽慕容泫這么說,有些奇怪。此時交通不便,消息就算傳過來,也要過一段時間。這邊才收到殺胡令的消息,慕容泫就已經(jīng)知道冉魏能夠控制的不過是鄴城一個孤城,這怎么都叫人有些奇怪。
“因為我未卜先知。”慕容泫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他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jīng),秦萱看著一巴掌就拍在他的額頭上。
“還在胡說八道。”秦萱才不信慕容泫的鬼話,還未卜先知,她要是換個時代都能跑去跳大神發(fā)家致富了。
這個時代太亂了,胡人就和秋后螞蚱一樣冒出來,她以前讀書的時候可沒學到這個啊!可能編書的都覺得太亂,干脆一筆帶過了。
“哎,這次……我知道也是羯人自作孽。”秦萱說完之后嘆氣,殺胡令之所以能夠成功,還不是石勒和石虎兩個白癡弄出來的好事,漢人被壓榨了這么多年,怒火如同火山噴發(fā)一樣借著這次的殺胡令全部噴涌出來了。
她也知道漢人對羯人的仇恨,甚至之前在攻城的時候也派出漢人士兵潛伏入城內(nèi),散播羯人要用漢人去擋箭矢的流言。話雖然是假的,但是城中的那些漢人沒有一個不相信,為了活命直接把羯人給掀了個底朝天。
“羯人如何誰會關心呢。”慕容泫半點都不在乎羯人的死活,“此事一出,羯人軍心必定大亂,益州幽州,拿下這兩個地方,比之前要容易不少。”
秦萱看了一眼慕容泫,她點點頭,“到時候恐怕還會有很多的難民過來吧?”
她見過戰(zhàn)亂的時候,流民們到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去,這一回也不會例外。
“來了能干活就行。”慕容泫大笑。
秦萱出了營帳,一出來見著烏矮真那個欲言又止的臉。秦萱心里原本消下去的火氣又冒上來。
“你們在等我?”秦萱走過去問道,一臉的暴躁。
烏矮真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這才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我能有個甚么事?”秦萱聽到這話越發(fā)的奇怪。
烏矮真上下打量一下,發(fā)現(xiàn)秦萱神色如常,沒有被罵也沒有被打,頓時放下心來,“你沒事就好。”
“將軍下令了,明天開始急行軍,打起來恐怕就要比以前要兇的多了。”烏矮真也知道慕容泫下了的軍令,這會羯人人心惶惶的,正好是趁火打劫的好時候。這時候不趕緊干活,還等到甚么時候,難道要到都被別人給占光的時候嗎?
“我兩個尋思著,要不趁著聚在一塊多吃點好的。”烏矮真想的很簡單,既然要甩開膀子大干一場自然要吃些好的,不然肚里沒東西,殺敵起來都沒有多少勁頭。
“有酒嗎?”秦萱湊近了問。
這里的酒就是米酒,喝起來和小孩過家家似得,別說把她喝醉就是微醺都難。秦萱也有事沒事喝幾口,就當做是打牙祭了。
“你問的可真是時候。”烏矮真嘿嘿直笑,“我偷偷藏了一瓶,回頭你來就是了。”
軍中之人沒有幾個不好喝酒的,尤其遼東氣溫寒冷,喝酒可以讓渾身發(fā)熱,驅寒保暖,個個都練出了好酒量,但是和秦萱這樣幾壇子下去面不改色,出去上個茅廁回來繼續(xù)的人還真是少見。
要不是他們知道秦萱的父親是曾經(jīng)遼東漢人守將,非得把他當做鮮卑人不可。這家伙比鮮卑人還能喝啊!
“話可說好了,喝酒歸喝酒,你喝多了可不準亂來!”比德真對秦萱那一日的斷子絕孫腿心有余悸,生怕秦萱喝醉了發(fā)酒瘋給他來一下,他這么久從來沒有在秦萱的手下贏過一次,這次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僥幸跳脫他的魔掌。
“只要你別和我搶吃的,一切都好說!”秦萱抬起手,手掌就拍在他的背上,差點把比德真給拍的兩眼翻白。
烏矮真沒有出手幫比德真,在他看來比德真就是欠揍,多拍幾下沒關系的,反正也不會拍死,拍多拍少只是淤青和紅腫的區(qū)別,回頭叫親兵揉揉散散淤青什么事都沒有了。
三個人立刻一路狂奔跑去烏矮真那里吃飯了。
烏矮真帶著人才跑了,后腳慕容泫這里就來了人,年長的鮮卑將領對著上頭的慕容泫拜下,“將軍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那么器重漢人,這個做法不太好。”
慕容泫面前的案上堆著不少的紙卷還有簡牘,他并不僅僅是忙著打仗,而且還要把戰(zhàn)果和戰(zhàn)場上的情況告知在龍城里頭的慕容奎。
慕容奎放手讓兒子們?nèi)ゴ蛱煜拢膊淮硭娴木妥鰝€甩手專柜,萬事不管了。
“……”慕容泫的手腕一頓,筆尖在黃麻紙上凝頓了一下,立刻就在紙面上留下了一個墨點。
他伸手拿過竹刀,將這一截裁下廢棄。
“何出此言?”他將裁下來的紙放在一邊,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如今冉魏發(fā)令漢人屠戮胡人,漢人已經(jīng)不可信,將軍卻還對漢人青睞有加,萬一將來漢人反水……”
“你的職責是在疆場上,而不是在朝堂上。”慕容泫突然出聲打斷面前人的話,他眉頭微皺,面上露出薄怒之色,“我用人自有我的顧慮,不必你多言,比起漢人來,你眼下要對付的是那些羯人!”
最后一句已經(jīng)顯出幾分厲色,原本打定主意要規(guī)勸慕容泫的幾個人統(tǒng)統(tǒng)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