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皇宮分為內(nèi)外宮,外宮是諸位臣工處置政務(wù)的地方,也是諸多官署所在。內(nèi)宮則是皇帝和后宮們的居所,當(dāng)然內(nèi)宮也不僅僅有后宮和未成年的皇子們。諸王們還未長成的兒女們也經(jīng)常會在內(nèi)宮走動。
這些雖然不是宮廷內(nèi)的小主人,但是誰也不敢怠慢了他們。
一群中官捧著給貴人們品嘗的各種蔬果從廊上走過,中官們步履整齊,低眉順眼,說不出的順從和恭謹(jǐn)。
他們路過一個殿,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了照在宮殿的墻壁上。
等到這群中官走后,殿內(nèi)終于傳出了一些聲音。
“打他,打他!”稚嫩的童音從宮殿的門縫中傳出來,宮殿內(nèi)只見著幾個錦衣小童扭打在一塊,白白胖胖的小手這會化作稚嫩的狼爪,各種在對方臉上亂抓。
扯頭發(fā)蹬腿亂踢,瞅見哪塊肉露在外面就嗷嗚咬上去。明明都是一些天潢貴胄,可是打起架來,和鄉(xiāng)下的村婦也沒多少區(qū)別。
“嗷!”一個漂亮的小童,見著對方脖子露了出來,嗷嗚一下?lián)渖先ゾ鸵ё ?
“啊啊啊——!”被咬住脖子的那個小男孩立即慘叫起來,他拼命揮舞著雙手想要把身上掛著的小童給打下來。
拳頭巴掌,什么好用用什么,打在身上悶聲作響。
小童紅著眼睛,滴血似得,不管口下的男孩如何打他,身上怎么痛,就是不肯放松半點(diǎn),他如同初學(xué)狩獵的幼虎一般,咬住了那塊嫩肉死活都不肯松口。很快外頭的一層皮被牙齒咬破了,血腥味彌漫在口腔中。
“糟了糟了,快要被庫帶給咬死了!”旁邊有男孩子見著被咬住的小孩哭聲都變了音,已經(jīng)有氣無力的時候,也顧不上繼續(xù)看熱鬧,七手八腳上前就要把兩人給拉開。誰知庫帶力氣大的很,兄弟好幾個拉了好幾回都沒有拉開,還是最大的男孩子上去,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人給脫開。
庫帶被拉開的時候滿嘴的血,被咬住的那個男孩脖子上的肉都被咬破了,鮮血橫流,他一面哭,一面捂住傷口。
“你等著!等回我告訴阿翁去!讓阿翁教訓(xùn)你這個連阿姨都沒有的野種!”那個男孩滿脖子的鮮血,看的一圈男孩脖子上一涼。
“你說誰沒有阿姨,誰沒有阿娘!你才沒有阿娘!你才是野種!”庫帶根本就不是什么忍氣吞聲的性子,他滿嘴的血,頓時就撲向剛才說那話的堂兄。頓時幾人又混戰(zhàn)在一塊,拳腳橫飛,拳頭落在身上的聲響和吃痛的吸氣聲時不時響起。
外頭有一隊(duì)宮人路過,聽到殿內(nèi)有拳腳相加和小孩叫罵的聲響,領(lǐng)頭的女官大著膽子推開門進(jìn)去一看,就見著里頭幾個小男孩圍著一個錦衣小童欺負(fù)。
那個被欺負(fù)了的小童正好就是大都督太原王的獨(dú)子,其他的孩子是太子或者是其他宗室的兒子或者是孫兒。
“……”庫帶被壓在下面,但是他一巴掌就呼在要打他的人的臉上。人小力弱,可絲毫不輸給這些年長他的堂兄們。
外頭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原本打的正歡的眾人頓時停住,保持著互相掐架的姿勢,扭頭看著那邊目瞪口呆的女官。
這下架也不用打了,受傷的趕緊讓宮中上值的醫(yī)者過來診治,要是在宮中有祖母和生母的,趕緊送回他們祖母和生母那里去。這事待會還要報到他們的祖父也就是皇帝那里去。
天潢貴胄們打架,雖然說被上頭的長輩們知道了不會有多嚴(yán)重,但多少還是要被教訓(xùn)的。
庫帶也被送到高昭儀那里,高昭儀聽到自己孫子在外頭和人打架,吃了一驚。她平常和兒子關(guān)系冷淡,但和孫子沒有那么多的仇怨。何況祖母看孫子,和母親看兒子總有那么些不同。
高昭儀出來一看,就見著庫帶臉上有抓痕,原本梳的好好的頭發(fā)也被弄得亂糟糟的。
高昭儀見著他唇角還有血,立即將人去把疾醫(yī)和瘍醫(yī)一同請來。小孩子打架總是下手分不清輕重,只管把對方打倒,至于之后人是皮肉傷還是真的有內(nèi)傷他們就不管了。圖個痛快卻不知道后果。
“去拿熱湯來。”高昭儀見著孫子這模樣,蹲下來查看庫帶的傷勢。她眉頭緊皺,“那些孩子還真是不虧……”是胡虜養(yǎng)出來的,后面這半句話被高昭儀吞入腹中,這朝廷是鮮卑人的朝廷。慕容鮮卑們接受漢化沒錯,可是他們一直都在保持著鮮卑人的特性,避免被漢人同化。所以在高昭儀看來,那幾個宗室子弟還真是胡虜來著。
“受傷了?”高昭儀看著庫帶唇邊已經(jīng)干涸了的血,她皺緊了眉頭。世家里頭是沒有子弟這么打架的,最多調(diào)皮做些惡作劇,兄弟之間互毆是絕對不被允許。可惜慕容根本就不管這一套。
“阿婆,這個不是我的血。”庫帶用力摳了摳嘴角,把嘴角已經(jīng)干了的血給摳干凈,他說起這個有些得意,挺起小胸脯,“都是別人的!”
“……”高昭儀也不知慕容泫是怎么教孩子的,這孩子幾乎就是照著小狼崽教出來的。
這會侍女已經(jīng)捧上了用熱湯泡過的手巾,高昭儀拿過手巾給孩子擦臉擦手,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上有些被摳抓出來的傷口。
她嘆口氣,讓宮人給他收拾,等到疾醫(yī)和瘍醫(yī)來了,就一切交給醫(yī)者。
小孩子打架,而且都是一群年紀(jì)差的不是很大的小孩子,打起架來,哪怕最恐怖的也不過是皮肉傷,傷及內(nèi)腑是不會的。就是臉上會被抓的有些難看,瘍醫(yī)們小心翼翼的給庫帶上了藥,幾歲的小孩子忍不住痛,嬌氣點(diǎn)的,上藥疼了會直接嚎啕大哭,但是庫帶最多就是抽氣,就是不哭。
上藥過后,皇帝那邊來人,要庫帶過去。恐怕是為了兄弟之間打架的事,高昭儀見狀吩咐庫帶幾句,“待會見到陛下,你就說知道錯了就行。”
只要認(rèn)錯了,旁人想要罰的太重都不行,皇帝更是不會對親生孫兒怎么樣。
高昭儀這話,庫帶根本就沒有聽到心里去。因?yàn)樗鎸实鄣馁|(zhì)問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認(rèn)錯,而且是迅速的就說了自己和堂兄們打架的原因,“阿翁,他們說我沒阿娘,說我是野種,我不是野種!”
庫帶這話說出來,還帶著委屈的哭音。皇帝聞言,瞥了一眼面前一排的小混世魔王們。
皇帝的面前一群小孩子,聽著庫帶這話,立刻想要反駁,給庫帶扣鍋,結(jié)果庫帶先發(fā)制人,伸手一指那個想要開口的人,“就是他,就是他先說的!”
“你血口噴人!”
“你說我沒阿娘!你才是野種!”
“好了!”慕容奎見著孫子們看樣子又要打起來,不禁頭疼,他這段時間感覺到自個的年紀(jì)是真大了。以前喜歡熱鬧,現(xiàn)在更喜歡清靜,而且太子和太原王之間的矛盾越發(fā)尖銳,朝中當(dāng)然是支持正朔的皇太子多。但是太原王他也不忍心讓這個最有才能的兒子沒了下場。
太原王其實(shí)是最能開拓疆土,干出一番事業(yè)的。太子才能當(dāng)然也不差,不然就憑借著一個嫡子的身份,他也不可能讓一個庸人來接班。
他看了一眼庫帶,庫帶長得有幾分神似慕容泫。
“你們要比試,那就堂堂正正的比試。欺負(fù)自家人算是甚么本事?”慕容奎看過幾個小孩子,那些小孩子怎么能夠和皇帝相比,頓時看的垂下頭來,別說說話連氣都不敢喘。
“庫帶是太原王之子,你們都記住了,日后要再說誰是野種之類的話,讓人拖出去脫了袴打板子。”
皇帝祖父在這群孩子的心中至高無上,他這話說出來,頓時沒人再敢說半句話。
皇帝一句話就把小孩子們打架的事給解決了,庫帶受了委屈也沒有給他安慰。慕容泫下值之后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將孩子接出來。父子兩個騎在一匹馬上。
“阿爺,我討厭大伯家的那幾個!”坐在馬上,庫帶毫不掩飾自己對太子幾個兒子的厭惡,“他們都討厭!”
宮里的事,慕容泫也聽說了。皇帝說是幾個孩子年幼無知打架,要他們做阿爺?shù)暮煤霉芙蹋@幾個孩子那個樣子,分明就是他們爺娘教的,他能管好自己的孩子,難不成還能越過太子夫妻,給他們教孩子?
“沒事。”慕容泫看見庫帶白嫩嫩的手上幾道破皮,他垂首在兒子耳邊輕輕道,“以后他們就欺負(fù)不了你了。”
“阿爺這話記得別和別人說。”
“嗯!”庫帶也學(xué)著慕容泫的樣子,點(diǎn)點(diǎn)頭,“阿爺要我不告訴別人,我就一個字都不說,阿爺上回說不要對外人說阿娘的事,我半點(diǎn)都沒說呢。”庫帶高高興興道。
“嗯,庫帶乖。”慕容泫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庫帶以前的發(fā)色和胡人一樣是很明顯的黃色,他也沒想多了,因?yàn)樗颓剌娑加絮r卑血統(tǒng),生出來的孩子黃發(fā)白膚一點(diǎn)都不奇怪,不過庫帶年紀(jì)漸漸大了之后,頭發(fā)反而滿滿變黑了。
“阿娘今天回來么?我這幾天學(xué)了好幾個大字,要是阿娘來,我一定要寫給阿娘看!”庫帶說到這個,雙眼發(fā)亮。
“嗯,她今天回來。”慕容泫點(diǎn)頭。
他和秦萱商議好了,在家里住幾日,也是陪著他們父子。
庫帶得了父親的話,高高興興,也不在意今日在宮里頭被人欺負(fù)了。一心一意等母親回來,回到家里還專門去寫了一張紙的字,等著秦萱回來給她來。
秦萱趕在宵禁的時候來了,這會外頭的天都半黑了,她一進(jìn)門,庫帶就和乳燕一樣的撲上去,趴在她的懷里一個勁的蹭和撒嬌。
“這臉怎么回事?”秦萱把懷里的孩子撈出來,看著庫帶臉上和手上的傷痕,都是指甲形狀,一看就知道他被人打了。
“被大伯家的傻子弄得。”庫帶眨巴眼道,“倒是我把他脖子咬破啦,看誰以后還敢欺負(fù)我。”
慕容泫教兒子的從來不是被欺負(fù)了就找爺娘,而是能打就打回去,并且是狠狠的打,打的狠了,對方吃了虧就不敢來找麻煩了。
庫帶也正是這么做的,不過他還有更好的主意。他伸出手抱著秦萱的脖子蹭,“他們打架都有兄弟幫忙,我沒有,阿娘再生個弟弟吧。”
有弟弟了,他就有幫手啦!
秦萱聽到兒子這話,差點(diǎn)沒噴出來,她抱住孩子,立刻就去看慕容泫。這該不慕容泫教的吧?
慕容泫一臉無辜。
兩人眼瞪眼,只留下庫帶抱著秦萱脖子撒嬌,“要個弟弟,要個弟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