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瞧著慕容泫手中的漢弩好一陣無語。見過怪人,但是沒見過眼前這樣怪的??谘e說著要和人好好說話,可是手裡捏著一把能把人從馬上射下來的漢弩,真的是不從命也得從命。
秦萱這還頭一次遇見正兒八經的貴族,以前見得地位最高的是秦家的族長,後來出來之後就是管事的。她雖然在裴家看了幾個月的大門,但是裴家的那些郎君們每次出門都是嚴嚴實實的躲在牛車裡頭。
如今見著了一個貴族,哪怕是鮮卑貴族,都好像在動物園裡瞧見獅子一樣。
“小人只是一介草民。”秦萱斟酌著開口,她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但是她不想和這個人扯上什麼關係。
“那又如何?”慕容泫飛快答道,他這話語過於急切,聽得那邊秦萱愣了愣??粗难凵裨桨l古怪,他連忙道,“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沒有歹意。”
慕容泫看著眼前的少年,或者說是少女,這會的秦萱比起記憶中的她,尚且還有幾分稚嫩,甚至說話也是直來直去。他以往不覺得她的直言有何不對,但這份直來直去惹惱了那個女人……
他不知覺想起前塵往事,牙齒不由自主的咬緊,握住馬繮的那隻手上青筋並露。那些事,那些人,天知道他們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得花費多少力氣才能忍住不在這個時候就將他們全都殺了。
“……郎君,你還好麼?”秦萱瞧見慕容泫看著馬前的一片草地,眼神沉的近乎已經看不見旁的了,她嚇了一大跳,這人該不是有什麼毛病吧,先是開口和一個陌生人說想要說話,然後又是一副心機深沉的模樣。
難不成還是精分?
她原先想拉過馬頭就跑,奈何胯~下的小黑竟然盯著那邊少年身下的白馬一個勁的瞧,甚至還想上去湊近乎,要不是她拉住了馬繮,說不定這會馬都已經過去了。
“我很好?!蹦饺葶牭剿穆曇簦瑥娖茸约簭幕貞浿欣顺鰜?,他臉色蒼白,不復方纔的精神模樣,“我沒有歹意,只是四處無人,一人在此未免有些不妥,所以想要和小郎說說話罷了?!?
秦萱狐疑的盯著慕容泫看了一遍,眼前少年姿容驚豔,既如長白山上的雪水清澈如鏡,也如那開放正豔的罌粟花,美豔動人之下卻暗藏一份殺機。
這樣的人美豔而危險,年少的天真之中包含近乎純粹的殘忍。
“既然如此,恭謹不如從命?!彼馈?
說句實話,她是不太樂意和這麼一個貴族說話的,她平常打交道的,不管漢人還是鮮卑人,都是平常的百姓和牧民,說的最多的話題就是今日射了多少隻箭,或者是羊圈裡頭的母羊又下了崽子。
“甚好?!蹦巧倌曷犓@麼答,臉上露出笑容,他原本長得貌美,這一笑更是美豔動人,秦萱防備之下沒有再次被驚豔到,但是還是小小的愣了愣。
慕容氏中,男子相貌多出衆,這個原本也只是聽人說起而已,她也沒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一看,果然說的都是真的。
“不知道郎君想要說些甚麼?”秦萱沒有忘記面前的這個是慕容家的人,小黑搖頭晃腦的還想和那匹白馬套近乎,誰知道白馬打了一聲響鼻,擺明就是看不上它。
慕容泫望見一聲輕笑,秦萱忍不住面上發燙。她伸手揪了一把小黑的鬃毛,要他老實點。明明都看不上它,還送上門去討嫌。
“隨便說些吧。”他原本想說,‘甚麼都可以,只要是你說的就行’突然醒過來,這不是當年,對於秦萱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初見面的陌生人。
一個陌生人,若是講出那般過於曖昧的話,別說是女子,就是男子也會心下起疑。那麼下次再想親近就是難上加難了。
這一次出來,慕容泫也沒想到會遇上秦萱,原本不過是和二哥慕容捷出來狩獵,只不過他不喜身邊有人跟著,甩開了人到了叢林深處,誤打誤撞的瞧見有狼羣攻擊人,所以出手。
他倒是慶幸,自己方纔出手射殺那頭頭狼,哪怕他心裡知道就算沒有他出手,秦萱可是可以脫困,但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的竊喜。
一開始,他是不敢出現在她面前,但既然見著了,可見這便是天意。
慕容泫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怕嚇著她,回頭一想,秦萱也不是甚麼說幾句話就能嚇跑了的女子,她很少怕甚麼。
“郎君是漢人?”慕容泫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隨意的和她閒聊,“見郎君身著鮮卑皮袍,卻和漢人一樣束髮?!?
鮮卑人從不束髮,要麼和慕容鮮卑這樣披髮,要麼就和拓跋部那樣將頭髮織成幾條辮子。
“嗯,家父是漢人,阿孃是鮮卑人。”秦萱答道。
她肩膀緊繃,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是恭謹的,跳不出錯來,但慕容泫還是聽出她話語下的不自然。她的出身就是一個土冒,和這個少年比起來,簡直就是從土裡給掏出來的。
“那麼應該也讀過書吧?”慕容泫言語隨意,說話的時候眉眼帶笑,很是隨和。
秦萱點頭,“曾經跟著阿爺讀過幾句?!逼鋵嵡馗傅牡拇_確是會認字,甚至也是讀過那些經典的,那會家境尚可,她就跟著秦父學了一點,繁體字和簡體字差別是有,但是絕對不會到認不出來的地步。她也學的很快,只是可惜,那樣的日子只有幾年。
“這可難得?!蹦饺葶嫔下冻鲶@訝,他心中當然知道秦萱會那些典籍,只不過臉上還要裝一下,“想來你的阿爺一定也不是常人?!?
“不過是兵家子罷了。”秦萱苦笑搖頭,“書讀的再多又有何用?”
是兵家子,連寒門都算不上。這樣的出身,在以前的那個世道,只能是一輩子在遼東做個駐守的,至於想要升遷,無異於癡人說夢。
“……”慕容泫看到她面上露出傷感,知道是觸及她的心事,他後悔怎麼沒事說起這件事來,“不過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
“有何不一樣?”秦萱想起到大棘城的這一路上看到的流民,然後那些漢人士族們在慕容家安排的僑郡裡安穩的生活著。
她這話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好,語氣實在是太沖。秦萱愣了愣,彎下腰來嚮慕容泫一禮,“是某失言了?!?
“不,”慕容泫搖頭,他拉了拉手中的馬繮,笑的仍然溫和,他其實明白她話語中的意思,“當年天子有兵而不能用,有臣而不能定天下,說來也是有才之人不能得以重用的緣故?!?
慕容泫前生曾經參與朝政,見過許多人,也用過許多人。說話起來,有事也一針見血。
秦萱一聽,吃驚的看著慕容泫,嘴微微張開,有些說不出話來。
慕容氏是晉朝封在遼東的鮮卑都督,說起來和司馬家的皇帝還是君臣,這麼直接了當的說出九品中正不好,是不是有些不合適。不過她轉念一想,這會那些胡人都讓司馬家的那些人穿著青衣,當著衆人的面做侍者的事了。
同樣作爲胡人的慕容鮮卑說幾句又有甚麼了不起的?
“不得不說,士族裡頭的確人才多,可是也不盡是人才,庸碌無爲之人尸位素餐,朝中之人多是隻會玄談之輩,朝中危機重重。一旦起兵,那些不爲朝廷重用的寒門子自然是另尋明主?!?
慕容奎雖然人在遼東,但是對於中原形勢確實知道的很清楚,同樣慕容泫也知道。有不少的漢人寒門子弟就在胡人手下做官。
“天下已亂,司馬家氣數僅限於江南,既然如此,那麼又怎麼會一樣呢?”慕容泫漢話說得流利又好聽,而且極其溫柔。
只是她聽出他這話語裡在感嘆之餘莫名的有一種引誘,那種類似於男女之間的……
秦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郎君,感覺越發奇怪和彆扭。
這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說話感覺怪怪的,他該不是有啥毛病吧!
嬌花:我的確是有些用心沒錯啦……
秦萱:麻煩你去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