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在門口罵了一整日,或者說不是一整日,她坐在門口,見到人經(jīng)過,就喊那么一兩嗓子。要是真的嚎一天,恐怕一個時辰就能一頭栽倒。
秦萱從來不管她,陳氏這種把戲,她從小看到大。就算陳氏和叔父秦永吵架,陳氏能一邊大叫殺人了然后在門口一滾,引來無數(shù)人圍觀。然后關(guān)起門來,陳氏能把秦永罵的狗血噴頭,至于動手,陳氏動起手來不比秦永差上多少。
當年難民向著南邊和北邊遷徙,缺衣少糧,一路上沒少發(fā)生過血腥事,真正能到安居的地方停下來,沒有一些本領(lǐng)怎么能夠活到現(xiàn)在?也就蓋樓氏那個要命的脾氣能夠壓得住她。
“大娘,都聽你家嬸母喊上一天了,沒啥事吧?”秦家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拉住她問,還沒等秦萱開口說話,那個婦人又開口了,“她到底是你嬸母,有些你得學著忍!將來你的昏事怎么樣,就看她和你的阿叔,你現(xiàn)在不討好她,還得甚么時候!”
“……我知道了。多謝。”秦萱聽后,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才點點頭。
那個婦人勸說也是一片好心,其實就算她真的打算在這地方呆下去,她也不會聽那個婦人的話。人大多數(shù)都是欺軟怕硬的,當年她父親還在的時候,那些遷徙過來的族人仰仗她父親有口飯吃,巴結(jié)的不得了,等到她父親一走,就和一群蝗蟲一樣,想要過來從她們身上啃下一塊肉。若不是看蓋樓氏不好惹,他們那些人說不定做主把蓋樓氏再嫁一回,從里頭謀劃所謂的聘禮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可沒有被這群族人敲骨吸髓的準備。
進了門,陳氏見著她回來,立刻就高聲叫罵,那罵聲不堪入耳,基本上不是罵她在外頭和那些渾身腥膻的鮮卑人勾三搭四,就是秦蕊在家白吃飯,還不如早早嫁出去能給家里多掙一袋口糧。
秦萱面不改色,她走進屋內(nèi),將換來的半袋粟米放在桌上。
陳氏一見,口里的罵聲才小了下去,過來掂量一下米袋,掂量完了,面色緩和了些,但是口里還是沒好話,“才換了這么點,該不是你自己吃了吧!”
“如今正是天冷的時候,最近外面的收成不好,米價貴,而且皮草在遼東也不是甚么稀罕物什。”
遼東這些鮮卑盛產(chǎn)皮草,堪稱天下裘。她那一手的本領(lǐng)還是和附近的鮮卑人學的,皮草這地方不稀罕,米價又貴,能換來這些已經(jīng)是不錯了。
雖然她的確是拿了另外一些去換錢,但那是她應(yīng)當?shù)玫摹?
“今日嬸母不知織了幾匹布?”秦萱看到那邊的織機,面上似笑非笑。
漢人男耕女織,男的種田,女的自然要織布。別說這會的布匹還可以以物換物,比錢還好使。
“用你這個小輩管?”陳氏故意將小輩兩個字說的特別重,要借著輩分來壓她。
秦萱從小就不是甚么善茬,陳氏記得,自從那個大的被整治死以后,秦萱那簡直就是讓人頭痛,她要打她和那個小的,一嗓子吼的附近幾家都知道,而且她還會去和那些鮮卑人混在一起。陳氏還記得蓋樓氏的那一頓差點要了她命的鞭子,后來也不敢把事做絕了,心里想著再怎么樣,也不過兩個丫頭片子,到時候還可以嫁出去或者發(fā)賣掉,給她一家子掙來兩頓肉吃。
誰知道越大就越管不住,尤其那一身的力氣繼承了當年的蓋樓氏,陳氏也只敢在嘴上罵了,打也只敢打小的。那個小的比起她姊姊來簡直就是面團,任人揉搓。
“那么就不打擾了。”秦萱才不想去看陳氏的鼻孔,她帶著妹妹秦蕊回到自己的房里。
那會她們住的房里好歹別讓她們姊妹兩個凍死了,后來她能騎射賺錢之后,那個阿叔和陳氏才不情不愿的給她們換了間好的。
秦蕊在外面被秦萱喂著吃了一頓好的,甚至還喝了點奶酒。這會渾身暖洋洋,就算晚上陳氏不給吃飯,也不算什么了。
“姊姊,我們真的要走么?”秦蕊眼里全都是希望,她不喜歡那這個家,一直想著甚么時候能夠離開,“不是嫁人么?”
秦萱從爐子上提下一壺熱水,倒在盆子里,她現(xiàn)在手里有錢,也能用木炭之類的了,哪怕陳氏為此指桑罵槐。
那些個小說里頭,說還可以有個什么名聲族人可以制約所謂的親戚,可惜那要是在講究臉皮的人家,可惜這世道里頭,沒幾個是要臉的。
她在熱水里絞了帕子,給秦蕊擦臉,“誰給你說嫁人才能走的?”
“嗯,外頭的那些阿嬸……”秦蕊被她擦干凈,怯怯的問。
秦萱挑眉,“她們說的,雖然都是出自好心,但是真的聽她們的話,就是骨頭都會被啃的半點都不剩下了。”
秦蕊被嚇了一跳,“姊姊?!”
秦萱將手里的東西放下,蹲下身子在妹妹面前,她滿臉都是溫柔的笑意,“阿蕊,女子不一定非得要嫁人才能離家,何況她會給我們挑選甚么男人?”就陳氏那個恨不得她們姊妹立刻沒命好節(jié)省出來口糧的作風,怎么會給她們找婆家?別隨便拉出個男人就謝天謝地了。
“……”秦蕊年紀小,但并不代表她笨。
“姊姊到時候一定可以帶著阿蕊離開的。”秦萱捏了捏秦蕊的鼻子。秦蕊笑了起來。
突然外頭響起了秦丫的聲音,“阿兄!”
那是陳氏的兒子秦椿回來了,秦椿年紀比她稍微大那么一點,也是家里的一個勞動力了。秦蕊似乎很怕他,聽到他的聲音就往后瑟縮,秦萱看到,伸手在她發(fā)頂摸了一下,當做是安慰。
她聞聲出來,秦椿打量了一下秦萱。或許是母系的一份血統(tǒng),她長得就高,身量修長,秦椿長得不高,秦萱看起來比他都還要高半個腦袋。
秦萱自從有力氣拉弓打獵以來,沒少給自己和妹妹加餐。營養(yǎng)跟上來,她就長得更快了。
秦椿的視線在她的臉上轉(zhuǎn)了一圈,而后就轉(zhuǎn)到她胸口上去。秦萱面上沒有半點波動,這臭小子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么瞧她了,要是真的私下里做出甚么事來,她一定把他下面那個玩意兒給割了。
陳氏哪里不知道兒子在看甚么?她睜著眼睛就當做看不到,秦永這會也拎著農(nóng)具回來了,秦永是個悶頭悶?zāi)X的,基本上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一聲來。秦萱從頭到尾就沒怎么指望過這個叔父,要真的說來,也就是比陌生人好那么一星半點。
就算這個家有什么養(yǎng)她和妹妹的恩情,也早在那些瓜分的財產(chǎn)和那個被陳氏活活拖成重病情而夭折的兄長面前消失的一干二凈。
秦永身量不是很高,面目猥瑣,比起秦萱的父親簡直是不像一對兄弟。
陳氏看著丈夫和兒子都回來了,滿臉笑容,“都回來了就好,來,飯菜都做好了。”
幾樣粗糙的野菜和一只粗面蒸餅就是秦萱和秦蕊的一頓,陳氏倒是給秦永和秦椿夾了幾塊肉,那是秦萱打獵來的。臨到頭沒有她們的份兒。
秦萱才不在乎那樣,秦蕊抓住那一個蒸餅低頭咬,頭都不敢抬。
草草將夕食用了,秦萱關(guān)起門來,給妹妹擦身。這里的水希貴,再加上天氣一冷怕洗澡回受涼甚至喪命,所以一個冬季不洗澡都是常事,但是秦萱卻受不了這個。她盡可能保持自己的清潔,對于妹妹她不要求秦蕊一定要洗澡,但是她會給秦蕊擦洗。
“姊姊,我自己來。”秦蕊聲音弱弱的,抓住她的手腕。
秦蕊點點頭,將手里的布巾遞給她。
“……”秦萱想著可能是秦蕊這會長大了,可能也需要些許隱私,她干脆也就不看她,雖然秦蕊也沒甚么好看的。
“姊姊,你以后出門能帶上我么?”秦蕊突然道。
“嗯……好啊。”秦萱答應(yīng)了,她這段時間忙這趕在大雪封山之前把過冬的食物儲備好,遼東這地方,早早的就開始冷了,初秋就開始寒風呼嘯,若是再遲一點說不定什么都沒有。她已經(jīng)決定離開這個地方,今天她遇上陳氏打自己的妹妹,下一回不知道依照陳氏那種狠毒的性格會不會干出別的事來,‘人性本善’這句話在陳氏一家都像是個笑話。
“不過,我去的地方可能會有老虎之類的。”
“兒不怕!”秦蕊突然站起來。
“怎么了?”秦萱有些奇怪,秦蕊和她不一樣,自小對那些東西怕的不行。所以她才沒有想過帶上秦蕊,免得到時候血淋淋一大堆的嚇到她。
“無事。”秦蕊低下聲去。
“是不是秦丫欺負你了?”秦萱轉(zhuǎn)過頭問道。
秦蕊將衣裳和好,她套上厚重的外衣,搖搖頭。一聲不吭。
好吧,看來真的是秦丫欺負她了。她這個阿叔一家子還真的沒有出現(xiàn)歹竹出好筍的事。
“行,那么姊姊把你放在安達木家好不好?”安達木一家是當?shù)氐孽r卑,鮮卑人重視女子,而且她和安達木交好,放一個小孩子在那會坐一會,應(yīng)當不會麻煩人吧?
秦萱心里想著要不要給安達木家送去些東西。想著,她將姊妹兩個的貼身衣物和一些用的上的藥物收拾到一個包袱里。
清早,秦萱帶著秦蕊出門,秦丫趴在門口看著這對姊妹,也學著陳氏的模樣啐了一口,“鮮卑野種!”
秦丫年紀小,這話只可能是從陳氏那里學來的,秦萱不可能真的帶上個小丫頭一起去打獵,她先將秦蕊帶到安達木那里,請安達木的母親代為照看一會,說是照看,其實就是給秦蕊找一群玩伴。
這會避孕技術(shù)幾乎是個零蛋,女人懷孕了就生,安達木的兄弟加起來都快比兩只手要多了。
他最小的一個弟弟,現(xiàn)在還在襁褓里鬧著要奶吃呢。秦萱忙起來是真忙,遼東冷的快,所以打獵剝皮什么的完全就是在搶時間。
安達木看到她笑得牙都露出來了。安達木的母親是一個健壯的鮮卑婦人,她讓年紀較大的女兒過來帶著秦蕊一塊,秦萱道謝之后和安達木還有幾個鮮卑少年離開。
秦萱有力氣,準頭又好,幾場下來收獲是不少的。她和人將獵物帶回來,剝了皮拿去硝制,肉拿出一部分洗凈血水架在火上烤。
烤肉很粗糙,烤熟撒上些許鹽巴,就可以吃了。秦萱留下幾塊給秦蕊,去接她的時候,安達木的母親走過來,滿臉怒容,“我有些事要和你說。”
秦萱看著面前這個高大壯實的婦人,還以為是自己的妹妹闖了禍,她才要開口,安達木母親已經(jīng)開口了,“你阿妹說,你家里那個兄長摸她,你知道么?”
鮮卑人說話做事直來直去,半點不懂忌諱,安達木聽了母親這話,目瞪口呆,誰都知道秦蕊才一點點大,鮮卑人童婚盛行,但是也不能部落內(nèi)通婚。秦家的那些個男人對秦蕊來說都是近親。
竟然對著族內(nèi)那么小的一個女孩下手?!就是畜生野獸,也不會對著幼獸發(fā)*情啊!
這話對秦萱來說無異于一道驚雷,她站在那里久久都不能反應(yīng)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秦萱:我要剁了他,你們誰都不準攔我!
慕容嬌花:剁完之后需要牽狗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