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自南忽然想起,孟潮白應該已經(jīng)出獄了。
過往種種,她不會忘,回頭看了一眼晏暮青,顯然,他也注意到笑笑了,神情有些嚴肅。
她當然知道他在擔心,笑了笑:算了,我不去了。
笑笑也不勉強她,“那好吧,我先走了,店里忙,離不了人。樅”
她點點頭,“再見。”
笑笑在她的目光中遠去,身后卻響起晏暮青的聲音,“怎么遇到她了?”
許自南回頭,晏暮青抱著恩恩站在她身后,恩恩手里抱著一只球。
“她說她在這游樂場的甜品店做事。”
“甜品店?”明顯的,這三個字也提起了晏暮青的注意。
“嗯,別大驚小怪了!你看看恩恩,都出汗了!放她下來自己走吧,老抱著,熱啊!”對于只要晏暮青在,恩恩一定在他懷里這件事情,她已經(jīng)無力吐槽了!
本來晏暮青就愛抱著女兒,今天聽見甜品店三個字更加不會放手了,所以對許自南的提議置之不理。
許自南只好給女兒擦了擦汗,看著女兒紅撲撲的小臉,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幾下,而后,又瞥見晏暮青鐵青的臉,知道他聽見這三個字不高興,雖然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把孟潮白放在眼里,但是,畢竟因為這個人,她娘倆吃了太多苦,于是也不管這是在人來人往的游樂園里,更不管周圍有諸多保鏢,親完女兒后,直接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相處了這么久,夫妻之間有些事早已經(jīng)不需要言語來交流,晏暮青當然明白她的意圖,眼神轉(zhuǎn)柔和,幾許溫柔縱容,“越來越皮!”卻是不由自主往保鏢們身上掃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個個地,都轉(zhuǎn)過身假裝沒看見。
恩恩對爸爸媽媽之間這種親來親去的情形早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爸爸媽媽常常親她,對她來說,親親就是表達喜愛的方式,所以,此刻咯咯笑著,在爸爸臉上也親了一下,晏暮青的心算是徹底酥化了,明明享受卻還端著語氣,“看看,女兒都隨你!”
“得了,別得好賣乖!不知多樂呢!”許自南不以為然。
“媽媽,喝水。”恩恩肉嘟嘟的身體朝許自南傾過來,手里的球還舍不得交給爸爸。
“走吧,回車上去,太熱了,回家算了!”許自南把女兒抱過來。
“不要,恩恩還要玩!”興頭上的恩恩怎么會答應?
“恩恩乖,我們回家游泳去。”許自南抱著女兒朝蔭處走,有保鏢去開車了。
然而,就在這時,許自南的視線里卻多了一個人——孟潮白。
就在她前方不遠的一棵樹底下,穿著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
那一瞬,時光回轉(zhuǎn),許自南好似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某個午后,那個簡簡單單,背著畫夾的大男孩,也是這般打扮,在樹影斑駁里沖著她燦爛地笑。
無端地,濕了眼眶。
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這一刻,在驕陽似火里蒸發(fā)而去,煙消云散。不再恨,不再怨,不再嗔。
忽的,不知怎么回事,恩恩手里的球掉到了地上。
“媽媽?”恩恩指著地上的球,叫她。
已經(jīng)有保鏢去撿了,球連蹦了幾蹦,蹦到了孟潮白腳下。
孟潮白彎身拾起,保鏢伸手去拿,孟潮白卻沒給。
保鏢回過頭來看晏暮青的臉色,晏暮青微微搖頭。
孟潮白拿著球朝她走來,她下意識地,還是抱緊了恩恩。
數(shù)米的距離,竟似走了許久,終于到她面前,站定,孟潮白的目光落在恩恩身上,輕輕一笑:“給你球。”
小恩恩對大人之間的事絲毫不了解,更不曾察覺,兩只小胖手抱過球,奶聲奶氣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叔叔。”
那一刻,許自南看見孟潮白眼眶一紅,而后,他便轉(zhuǎn)身離去了,至此,再沒有多看許自南一眼。
許自南望著他的背影,一時怔住。
腰上一暖,是晏暮青摟住了她的腰。
“上車吧。”他低柔的聲音在說。
保鏢已經(jīng)將車開了過來,她點點頭,抱著恩恩上了車。
車在游樂場車道里繞行,終是經(jīng)過了笑笑所說的甜品店,很小很小的一家店,不足十平米,店內(nèi)除了柜臺,就只能站兩個人了,買甜品的客人在外面排著隊,排隊的人還很多。
店名,叫時光。
時光里,站著孟潮白和笑笑。
這樣的他,終于又回到了起點吧?
三年前的案子,孟潮白生父所有財產(chǎn)被處理,孟潮白出獄后自然回到一無所有的最初,甚至比最初更糟糕,可是,許自南卻覺得,如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
車,在甜品店前甚至不曾減速,一晃便過了,車里,恩恩的球再次掉落,許自南幫女兒撿起,恩恩拿著球,一邊玩一邊唱起了歌,許自南聽著女兒奶聲奶氣的歌聲,心中歡悅,所有其它思緒都隨之消散,拍著手和女兒一起唱了起來。
晏暮青在后視鏡里看著這對母女的笑容,唇角淡淡笑意。
那家叫時間的甜品屋內(nèi),孟潮白的眼神追隨那輛車而去,晏家的車,他再熟悉不過了。
笑笑跑來,告訴他,許自南就在前面,他扔下店里的一切就奔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這么跑去還有什么意義,沖動使然,那一刻似乎雙腳不受他自己控制。
在監(jiān)獄里的日子,他積攢了千千萬萬話語,他夢想著有一天能見到她,把千言萬語都說與她聽,然而,當真的看見她的那一瞬,時間仿佛靜止了下來,遠遠望著和從前一樣美麗,不,應該說,比從前更美麗的她,卻是想說什么都記不起了,或許,他只需對她說一句:對不起。
而這短短的距離,卻如一道鴻溝,他很努力地想要跨過去,卻怎么也邁不開腳步。
那么巧的,小女孩的球滾到他腳邊,他終于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和借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的美麗亮得他睜不開眼,也讓他自慚形穢,一點一點清晰的容顏,卻逼得他一點一點移開視線。
幸福的女人是可以從臉上看出來的,不是嗎?晏暮青真的將她照顧得很好。
酸楚在心底泛濫,可是也為她感到欣慰,終于是覺得,連這一句“對不起”也無需再說了,就當這一次相遇,是偶遇的兩個陌生人吧!
他讓自己盡量笑,盡量笑起來從容一些,把球還給了那個叫恩恩的孩子。
孩子單純的眼神,還有那一句軟糯糯的“謝謝叔叔”,讓他紅了眼眶。
這個小天使一樣的小女孩,你可知道,你誕生的那一刻,陪在你身邊的人是誰?
或許,永遠不知道更好吧!就像許自南也永遠不會知道,在他囚禁她的那段日子里,其實一直將恩恩照顧得很好,他當著她的面用恩恩威脅她,也只是威脅罷了,只是做做樣子罷了,背地里又會囑咐護士不可大意了。
至于后來恩恩染病,那也是逃命匆忙,脫離了暖箱……
還好,老天有眼,讓她們母女都好好的,否則,今時今日的他,不知會有多么悔恨,因為,他對全世界都可以無情冷漠,唯獨對許自南,是真的愛她……
“老板!老板!”
他的目光還在追隨著那輛車,盡管,車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眼前,卻有客人在叫他。
他恍然回神,“嗯?你好。”
“你找錯錢了!我給你五十,你怎么找我一百呢?”客人說。
“對不起對不起!”他趕緊收回錢,重新找給人家。
身邊的笑笑看了他一眼,“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就行。”
“不用,今天人多,生意不錯。”他重新收回心思,一心一意開始做生意。
呵,笑笑這個傻姑娘,真是他見過的最傻的姑娘!
可是,當他從高墻內(nèi)那個陰冷的世界重新走到陽光下的時候,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在監(jiān)獄外等他的人……
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已經(jīng)太多了,不要再對不起這個比他更傻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