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樂顛顛地坐在牛車上,晃著身子,嚇得呂大姨一把抱過去。今兒個的牛車很空,就他們三個。錢來旺的鞭子揮了出去,落下了重重的響聲,只是揮在牛上方,村里人可舍不得對著牛揮鞭子。牛車依舊不急不緩地走著。
呂大姨抱著夏竹,拉著文佑坐身邊,夏竹雖然已經四歲了,但依舊沒有什么份量,呂大姨抱著倒是很是輕松。
“今兒個倒是只有你們三人,你們慢慢逛,不急,我在城門口等著你們,牛車不能進城。”在晃悠悠了大半個時辰,遠遠地便看見了“沛河鎮”三個石雕大字刻在在城門口上方。
呂大姨背著竹筐,辭了來旺叔,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
沛河鎮分東市、西市,唐大海便在西市擺攤子賣過野鴨蛋,西市較于東市熱鬧許多,熙熙攘攘的。坊間居住的大多都是平民,只見那李記雜貨店、王家祖傳包子鋪、方氏香鋪、孫記藥行……一家家招牌緊密相連,有旗子的,也有木頭雕刻的。
呂大姨指著那“孫記藥行”,一手拉一個,往前走去?!霸廴ミ@家孫記藥行先去瞧瞧去,晚些時候咱再在邊上買包子吃,乖啊。”
夏竹點點頭,大姨在的地方,天天有肉吃,倒也沒有很饞包子。只是心里有些忐忑。
夏竹隨著大姨跨過門檻,一藥童模樣打扮的在抓著藥,看見三人進門,倒也熱絡地招呼了一聲,手里動作不停,拿著桿小秤熟練地抓藥、稱著份量。
呂大姨細聲地問著藥童,“這位小大夫,你們這兒收藥材嗎?”
“這位姨,勞您等會啊,藥材收的,等我把這帖藥抓抓好。”小藥童手里動作不停,但是語氣中明顯熱情了許多。呂大姨地這聲小大夫大大地取悅了他,滿足了他立志成為一位大夫的心念。
“姨,給我瞧瞧,你帶的是什么藥材呢?!彼幫亮瞬潦?,熱情地問著。
呂大姨從背簍拿出一朵白木耳,遞給藥童?!斑?,就是這個,你們收嗎?”
藥童接過,仔細地瞧了瞧,“你們怎么會有那么大朵的銀耳,這個我可做不了主,要等我家大夫出診歸來?!毙∷幫瘺]有想到會從簍子里拿出朵銀耳來,他慣常地收些藥材,倒真是第一次碰到賣銀耳的,還是那么大朵的。
“小大夫,那你家大夫什么時候回來呢?”呂大姨略略有些著急,畢竟他們可是要趕回去的。
“姨,你們簍子里都是這銀耳嗎?”呂大姨瞧著這小藥童倒也是個好心的,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小藥童驚呼了聲,壓低了聲音道?!耙蹋退愦蠓蛟?,我家藥行也收不了那么多。呃,再說,我家現在賣的都是一些零碎的銀耳片,這種整朵的,要到東市去,哪兒可能會收?!毙∷幫肓讼耄€是快速地低聲說著。
“多謝你了,小大夫?!眳未笠搪犃诵∷幫脑挘舱嫘牡馗乐x。
呂大姨帶著倆小的,出了“孫記藥行”,嘮叨著說著,“這小藥童真是實在,不愧是行醫的?!?
夏竹跟著大姨走在青磚鋪的大路上,東市較于西市,齊整許多,鋪面一個個地大了許多,多是二層的,路上倒是比西市少的多。
夏竹瞧著東市的商鋪,“沛河鎮”只是一個小鎮子,這東市倒是也夠是繁榮,江南水鄉多富賈。夏竹想什么何時自家也在這兒有家鋪子便好了,那真真可以翹著二郎腿,夜夜笑醒了。
夏竹自個兒在那笑瞇瞇地想著,倒也一直跟在呂大姨的身后,邁進了一家“保壽堂”。
“大夫,你們這兒收銀耳嗎?”大姨小聲地問著。
大夫睜開眼睛,皺了皺眉頭,顯然很不滿意來人吵著他了。上下打量了下呂大姨,三十余歲,棗紅色的粗布棉衣,更是皺了皺眉頭?!般y耳?你知道什么是銀耳嗎?”
呂大姨聽著這刺耳的問話,心里微微地有些不舒服,眉頭攏起,倒也一時間沒說話。
“別擋在這兒,影響我們營生。我們這保壽堂可是這沛河鎮首屈一指的藥鋪,沒事別擋在門前?!贝蠓蜻B連擺手,一臉嫌棄地揮揮手。
呂大姨倒也一直沒有說話,一手牽一個出了這保壽堂。
“大姨,這太氣人了。難怪那么冷清,活該一個人都沒有?!蔽挠尤滩蛔∥罩^說道,實在是太氣人了。
呂大姨搖了搖頭,捏了捏文佑的小手,“這東市本就多的是達官富人,我們不出來也純是自討沒趣。倒不如早早出來,少受點窩囊氣兒?!?
夏竹點了點頭,西市碰到的小藥童,本就是人小性子好,在這東市可不好說了,人家大夫見慣了富貴之人,他們小小農人,人家大夫愿意說話,可能在他們看來都還算是瞧得上他們了。
“銀耳?你們說你們有銀耳?莫不是我耳朵不好使,聽錯了吧?抑或者是你們想錢想瘋了?你們怎么不瞧瞧你們這身粗布衣裳的,還來賣銀耳?”一聲聲刺耳的嘲笑,夏竹聽著渾身不是味兒。
這“和善堂”是夏竹三人進的第三家藥鋪子,在前兩家雖然也聽了不好聽的,倒也只是趕著他們,讓他們看病買藥去西市便好。
這是呂大姨進的第三家藥鋪了,呂大姨有些心急了,這東市都快走到頭了,莫非這銀耳還真是沒有人要了?到頭來空歡喜一場了?
呂大姨不顧著那大夫惡語相向,?著臉,手里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利索地打開,一布包的銀耳,看得那大夫一愣一愣的,顯然有些難以置信。
“這……這都是你的?這些銀耳都是?”大夫有些略微地回神,但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不死心地問著,瞧著呂大姨點了點頭,倒也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大夫咳了咳,順勢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粗鴧问弦荒樀刂t卑,倒也定下了心神。“我們和善堂,是這沛河鎮上也是排的上號的,我們一向不對外收藥材?!?
“大夫,你瞧瞧,這銀耳都是上好的,都是一朵朵的,不比你們鋪子里賣得差?”呂氏一聽著那大夫說不對外收藥材,倒也有些急了,將桌子上的包裹向前推了推。
瞧著呂氏這般心急地模樣兒,這大夫心里倒也有了底了。想來這婦人是急需用錢,只是不知這大包的銀耳是從哪兒弄來的,也不知要價多少,反正這銀耳對于他來說,沒差別,這才二三兩銀耳,少了也沒差?!罢绽韥碚f,我們這和善堂不收的,看你帶著這兩個小孩也不容易,肯定這東西市也跑了個遍吧。這銀耳成色可就一般,我也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也不知道這成色在咱這和善堂能否賣的出去。”
呂大姨一聽這大夫說要收下,臉上難掩喜意,只是聽著這大夫似乎是想壓價,心里便也有些猶豫。
夏竹瞧著這大夫這副做派,滿心地厭惡,聽著這話,怎的,還想壓價?幸虧大姨還存了個心眼兒,只包了一小包裹的銀耳。
“大夫,您說多少價格合適?”呂大姨問著,心里已經打定主意兒,如若要價多低就不賣了。今兒個都已經確定是銀耳了,她想著賣不出去就帶到自家鋪子的鎮上去賣,總有幾個熟人的,想來也不會過低地被壓價。
那大夫磨搓著茶杯邊緣,低眸,略想了下,報了個價,“1兩銀子一兩銀耳。散的那些就作數了,送我了,都已經壓壞了。”
夏竹聽著這“一兩銀子一兩木耳,零散地不作數”,眼神閃了閃,嘴角勾起一抹笑。雖然一兩銀子對于他們家來說,是很多了,但是這銀耳遠遠不止這個價。也虧得西市的小藥童熱心,怕他們受騙,細細地叮囑了,“這銀耳易壓碎,不過這銀耳碎末也能賣上1兩銀子1倆銀耳末,你們可別被騙了。”
呂大姨這會兒的心里也是十分地感激著那小藥童,仁心仁德。呂大姨聽完那話,倒也不言語了,只是手上輕輕地將包裹包攏,微微地福了福,帶著二人出了和善堂。
“這位大姐,等等啊,這價兒好商量啊,別急著走啊?!蹦谴蠓蚩粗鴧未笠坛箝T走去,倒也著急了,出聲喊道。不過三人皆未回頭,好似沒有聽見一般。
文佑一直沒有來過東市,今兒個受了那么多的冷言冷語,顯然是氣得不輕?!按笠?,他們欺人太甚了,這銀耳明明不止這個價,這不都打算明搶了?!?
呂大姨低頭看了看文佑,想了想仍堅持說道,“文佑,記住今兒個看到的聽到的,咱只求無愧于人,但是你說他們有錯嗎?沒有!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做法,咱不能去說別人不厚道不仁義。只有咱們自個兒有能力了,能富甲一方,抑或者其他的,咱們才會得到別人的尊敬。想要別人奉承著你,巴結著你,只有你比別人強,強于人,才有資本有自尊。”
呂大姨不知道自個兒應不應該對著這么個六歲的孩子說這話兒,想來文佑一直生活在小河村,親恭鄰好,久而久之,倒也安樂于此。呂大姨不想著這聰慧的孩子永遠地困在那一畝三分地上。
文佑聽了大姨的話兒,一時間兒倒也低頭不語,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