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慕華瞇眼,稍微挪步,遮擋了眾人的大部分視線,旋即快速的露出了一根牛毛細針,準確的扎在穴位之上。
咕嚕咕嚕的聲音傳來,她立刻轉身,避免了從葛氏口中射出來的濃痰。
眼見著葛太君的臉色逐漸恢復如常,眾人這才異口同聲的吐氣,松開了緊繃的神經。
“宋大夫真是醫術高明,若今朝您不在的話,太夫人恐怕就危險了。”陰慕華不動聲色的將牛毛細針藏好,將所有的功勞全都推給了旁人。
宋大夫面色略僵,他實在是看不透這個醫術高超的女人,其他的人或許沒有看到,可是剛才的一幕他卻看到了,此人的手法如此老練,想來并不是一般的婢女。
她似乎沒有看到這一點,依舊甜美淺笑,美目盼兮,深深吸引著異性。
“勘察尸體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再者小侯爺雖然身子骨已無大礙,但是著實不宜來回奔波,況且他還是嫌疑犯。別院雖然常年失修,好在房屋尚未損壞,尚能住人,若是大家不嫌棄的話,就在別苑住上一宿如何?”
云礪儼垂下眼瞼,暗忖半晌,良久這才點頭同意了下來。
原本緊攥的手漸漸的松了開來,悄悄的放到衣擺擦拭著,抹去了手心中黏糊的汗水。
“這位公子真是好生面熟,媳婦你瞧瞧他像誰,像不像箐箐身邊的那個陪嫁丫鬟?”
突兀的聲音響起,讓陰慕華心中咯噔一下,原本松開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她竭力的想要抑制內心的忐忑慌張,可額上微微凸起交錯的青筋還是出賣了她。
如炬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讓她頓覺芒刺在背,呼吸漸漸變得沉重急促,腦海瞬間空白,粉唇努動幾下,卻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老夫人說的想必是在下的同胞妹子,可憐我那妹子在那一天遇難了,連人帶車的墜入萬丈懸崖,尸骨無存!”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沉痛的鼻音,深邃的鷹眸前更是浮現了一層水霧。
“公子不必再過傷心,逝者已矣,總不能讓那抹幽魂無法安息。”
陰慕華得到了臺階立馬走了下去,柔荑輕輕的落在那消瘦的肩膀上,似是無聲的寬慰。
“妾身也曾聽說過這位公子與他的妹子一樣,擁有精湛的手法,能夠從尸體的身上發現細微的線索,有了您的協助,這樁案子一定會很快了結的,而相公也會很快洗脫嫌疑。”
羽睫輕輕眨動著,羸弱無助,在這個有利的時機,她半點沒為自己的冤屈辯解,反而時時刻刻想著那位花花公子。
她遭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在自己的目的還沒有達到之前,又怎么會如此輕易的就放棄,既然她想借著別人的口將她的心中所愿說出來,那自己就幫幫她又如何。
陰慕華佯裝第一次見到這位封公子,恭敬謙和,不點而朱的唇瓣一張一翕,吐氣若蘭:“奴婢再次懇請公子幫我家小姐申訴冤屈。”
封改之虛扶她的藕臂,滿是不解:“姑娘這是何解?在下常常聽我那不成器的妹子提起,她家的主子是如何如何的溫順恭婉,這樣的女子又有什么冤屈而言呢。”
“小侯爺的庶子不幸夭折,所以大伙兒都說是我家小姐毒害的,既然您通曉驗尸之法又是王爺帶來的人,所以由您來勘察線索是再好不過的了。”陰慕華微微一頓,緩緩抬首,對上那雙復雜莫測的鷹眸,唇角勾
起,淡然一笑,“我想公子應該不會拒絕奴婢的請求吧。”
“既然我那不成器的妹子也曾經伺候過這位侯夫人,那我就看在她的面子上幫你一次又何妨。”銳利的眸光迅速的掃過右側的女眷們,將她們異常的表現一一牢記心頭,“只是不知孫少爺的尸體在哪里?沒有尸體的話,我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無能為力。”
尸體啊……
這一點還真是難辦呢。
葛氏可是十分的疼惜這個幼小的生命,他毫無預兆的夭折,已讓府中掀起了一陣狂風怒火,若是他們再把尸體解剖一番,恐怕葛氏首當其沖會出來反對。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是沒了尸體,縱然他們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證明小蝶是清白的。
僅憑她虛無縹緲的第六感,這些自詡清廉公正的人也定會將她當成是瘋子,為了自己的主子胡說八道罷了。
果不出其然,太夫人一聽到要解剖自己曾孫的尸體,拍案站起:“他死的十分的冤屈,并且尚未寫入族譜,所以也就只能匆匆將其埋在后院,既然已經入土為安,你們還要將他挖出來,是不是得問問我這個太奶奶的意思。”
“孫少爺死的冤枉,自然心懷怨氣,即使入土了也不會安,于其再冤枉一個無辜的人,不如將他的尸骨挖出,好好檢驗,還他一個公道還我家小姐一個清白,一舉兩得,這有什么不好的嗎?”
“雖然這么做的確是有駁常理,現在也只能那么做了。”云礪儼霍然站起,從來都不管閑事的他,這次卻一反常態的管了這樁閑事。
葛氏氣得牙根發癢,最后還是按捺住心頭的怒火,默應了下來。
琪華則站在她的身后,哀戚的垂眸,才拭去淚水的瞬間,唇角揚起一抹狠毒陰冷的笑容。
云礪儼一個眼刀飛過去,縣太爺立馬帶領眾人來到了威海候府,并且迅速的挖出了一個小巧玲瓏的金絲檀木的棺材。
別苑的大廳瞬間冰凝了下來,各異的目光全都落在那個鑲嵌貴重寶石的棺材上,眸色復雜。
良久,一道冷冽如冰的聲音方才響起:“金絲楠木,皇家御用,就算是赫赫有功的將軍戰死沙場,也不能用他裝裹尸體,更何況是一介小小的侯門庶孫,無功無勞又非皇家血脈,竟能躺在這里,葛太君,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吶!”
葛氏聽了雙腳發軟,險些摔倒地上。
她不過是可憐這個小孫兒罷了,原本以為埋了就不會有事了,想不到這個棺材竟然被挖出來了,如今證據擺在自己的眼前,她也實在是無法辯解。
瞄向那張青灰交錯的老臉,陰慕華也不想過多的為難她,畢竟年紀大了,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難免會糊涂。
“老夫人也是愛孫心切,瞧著鑲嵌在棺材上的各色寶石看似流光溢彩,其實最主要的功能還是安魂的,想來她這么做也是為了讓這個可憐的孩子能夠早日安息吧。”
云礪儼拂袖冷言:“罷了,這些本王權當沒有看見,但是這具尸體本王要怎么勘驗,就不用太夫人多加插手了。”
“是。”虛弱的聲音還未落地,葛太君便覺自己眼前一黑,身體軟綿綿的向后摔去。
薛淑人和琪華一左一右,將這個暈厥過去的老人扶起。
“老太君身子骨不好,恐怕見不得我們解剖她曾孫的尸首,你們幾個就隨著老
夫人一同下去休息吧,等勘察有了結果,本王自會派人前來通知你們。”
云礪儼言語冷漠,沒有絲毫的關切,他現在在意的只有地上的棺材,這里面到底還藏著什么秘密呢。
“封公子,現在就由你來開館吧。”
封改之屏息凝氣走到了中央,蹲到了小棺材的面前,緩緩的開啟了手下的棺蓋。
在打開的那一剎那,一股難聞的味道立刻迎風而來,眾人紛紛抬袖掩鼻。
這股濃郁的血腥味讓人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陰慕華踮著腳尖,悄悄的挪到了棺材前,探頭看去,瞳孔逐漸放大,原本紅潤的臉頰也漸漸失去了血色。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是幾天的時間,不會連骨頭都化了吧。”
驚詫的聲音驟然響起,一襲藏青棉袍的男子滿是錯愕,他身為刑名師爺,常年與尸首打交道,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詭異的局面。
陰慕華柳眉緊擰,懾人的寒光在眼底流淌著,沒有了尸體,就等于沒了證據,這下子小蝶非要背這個黑鍋不可了。
“化尸水,他們竟然對一個孩子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封改之忿忿不平,眸中閃爍著陰冷的幽光,玉指緩緩攏起,咯咯作響。
陰慕華的呼吸驟然一頓,眸中流淌的寒意逐漸冰凍起來,這三個字對于她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了,她很難想象一個弱小毫無抵抗能力的孩子是如何在挫骨削皮的疼痛中漸漸沒了性命的,那種痛苦就連她都忍受不了。
那個時候他的喉嚨已被腐蝕,所以就連最基本的哭喊都無法做到。
鼻尖一酸,不知不覺中,一滴滾燙的淚珠滑落下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落在了棺材里。
晶瑩剔透的淚水落在了棺材里,碎成了幾瓣,這時候鋪在棺材板上的錦緞卻起了波瀾,發出了簌簌響聲。
隨著波瀾變大,聲音也越發大了起來,最后演變成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刮在鐵塊上一般,嘩啦嘩啦的,讓人耳膜生疼。
這種難聽的聲音似乎能夠控制人心,縣太爺首先中招,雙目圓瞪,木訥的轉向云礪儼,身子也好似被冰凍般僵硬了起來。
陰慕華見狀,飛身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命門。
沒料到,他的力氣竟然如此之大,竟然硬生生的將自己的手給抽了出來,哪怕是褪去了一層皮,血肉模糊,他似乎一點都沒有感到痛楚。
沒有任何功底的刑名師爺也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抓牙舞張的朝著云礪儼攻擊者。
為何?
他們一個兩個的,攻擊的對象為何都是信王殿下?
藏在袖中的竹筒發出了若有似無的敲擊聲,很是急促,那些原本該沉睡的小家伙們竟然提前蘇醒了,而且似乎要破筒而出。
鷹眸微瞇,一道黑色的細線漸漸在他的額間蔓延開來,冰裂分解成為纏繞交錯的樹枝,白皙刀刻般的臉頰上綻放一朵陰詭的花朵。
周身的氣流亂竄著,因為暴怒就連眸色也變得深沉起來,含著殺氣發著紅光的眸帶著嗜血的笑,一步步邁向那個古怪的棺材。
撐著里面搞怪的東西還沒有真正的沖破禁錮之前,他灑脫的抽出別在腰間的軟劍,毫不留情的朝著自己的手心割去。
暗黑色的血液泊泊涌出,成為一條直線落到了棺材里,所到之處,都會發出爆裂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