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個蠢貨!陰慕華在心中暗自唾罵,眼眸隱晦不明,嘴角泛起極冷的笑:“你也不瞧瞧現在是什么時候,就算你的心中有怒,也只能隱藏心中,萬不可表露出來,唯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你才有能力與琪華抗衡。否則,你就只是她腳邊的一個螻蟻,只要她輕輕一跺腳,你就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小蝶霍然站起,原本滿是陰冷的眸子黯淡了下來,心中的不甘怨怒也漸漸平息。剛才自己是被怒氣沖昏了頭,險些失了理智,這下子她倒是點醒了自己,現在雖然沒有外人,可這妙娘卻不是個忠仆,也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若是她將今日這事給捅了出去,那老太君和都子俊只會更加厭惡自己,那些下人們見了自己也會繞道走,在這充滿荊棘的府邸,要是沒有一兩個得力的幫手,她的夢想就完不成。
她扯起嘴角一掃原本的陰霾,水汪汪的眼中滿眼愧疚,她走到妙娘的身邊,一把抓起她那雙冰冷顫抖的柔荑,狠狠的拍在自己的雙頰上,一遍又一遍,又狠又毒,聲聲攝魂,讓其他人都呆愣原地。
妙娘停止了哭泣,含著淚花茫然的望著她,朱唇微啟,折騰了幾下,最終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
原本虛掩的門被推開,佇立門外的男人們看到屋內的這一切,也全都驚呆了。
蘇少言率先回過神來,唇畔泛笑,饒有趣味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長著薄繭的雙手。
妙娘這才回過神來,努力將柔荑拔出來,撫摸著那張紅腫灼熱的小臉,嚇得再次嘩嘩大哭起來。
這主仆二人抱頭痛哭的場面很是感人,她們卻是各懷心思,這場戲演的還真是好極了。
陰慕華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等了半晌這才緩緩轉身,朝著佇立門外的幾人屈膝行禮,那雙靈動的杏眸直直對著蘇少言:“讓這位公子見笑了,我家的小姐雖自小養(yǎng)在太后的身邊,可畢竟母子連心,這一下子失去了母親,難免有些心傷,這也就失了心智……”
紅潤的薄唇緩緩開啟,發(fā)出了低沉醇厚的聲音:“少奶奶真是大孝女,可這過分傷心難免會壞了身子,再者這次回門乃是喜事,可不能如此哭哭啼啼的回去,這讓相爺看了,可又要為你這塊心頭肉擔心了。”
“多謝這位公子爺關心,奴家……奴家只要一想到我那可憐的娘親,我這心就疼的像針扎似得。”
玉蔥指捏著絹帕,緩緩拭去自己臉頰上的液體,這等溫和柔媚,是個男人看了都會軟三分,偏她面對的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男人,蘇少言冷冷抬眸,卻將視線挪向了垂手侍立的陰慕華,這個女人真有意思,他原本還不相信裴相得了個寶,今日一見,他是真真信了,那小騙子可是頭一次破天荒的沒有戲弄他。
有了這兩個好幫手,他相信這樁奇案定能解決的順順利利的,到時候他也能順道氣氣那個狂妄自大的男人。
蘇少言的心情大好,溫和一笑,宛如春風,吹進了妙娘的內心深處,她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扎了根發(fā)了芽,整個人變得飄飄然的,瞬間忘了之前的委屈。
妙娘想要在這個翩翩玉人的面前好好表現一番,故而也收斂了以往的傲慢,張翕著粉唇,發(fā)出
了軟糯甜膩的聲音:“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得馬上趕路,可不能耽擱了回門的吉時。”
陰慕華似乎覺得有些不妥,連忙將她們阻止了下來:“你們一個個哭的和淚人似得,鼻涕眼淚糊一臉,和這院里的大花貓沒什么兩樣的,這樣走出去,豈不是丟了將軍府的臉面了嗎?”
妙娘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大哭了一回,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心上人面前如此丟人,她就恨不得挖個洞將自己鉆進去,同時內心也無比怨憤這個馬后炮。
陰慕華面對著射來的寒光,倒是很不介意,嘴角依舊保持著合適的微笑:“我家的小姐要更衣梳洗一番,還請你們先回避。”
封改之現在的身份已不是一般了,更何況還要照顧體虛的都子俊,所以他沒有進屋,也沒人有懷疑他。
倒是那個男人,打從在雙馨樓,就一直打量著他,那雙眸深邃明亮,卻又寒冷冰銳,仿佛能穿透他的身子,將他的心思洞悉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自己得偽裝那可是一等一的,除了幾個知曉內情的,旁人壓根就無法察覺,可這個人卻好像知曉他的真實身份一般,每次看向他時,那嘴角總是泛起詭譎的笑,讓人直冒熱汗,發(fā)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封改之垂眸,微微蹙眉,努力回憶著一切,可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他有一種感覺,自己以前就認識這個男人,可現在已被他全都遺忘了。
他們幾個在冷清的院落里等了許久,也不見屋內有任何的動靜,裴清和雖然生性沉靜穩(wěn)重,可他正擔著心事,難免有些浮躁不安,他從石凳上霍然站起,還未踏出亭子,就被拉了回去。
“你瞧瞧這院落里的一草一木,雖皆是名貴的品種,可卻沒有人料理,這炎炎夏日都蔫著腦袋,就連花圃中也是雜草叢生。我們都已經來了那么長時間了,也不見有下人們前來奉茶,這就說明你那妹子在這里備受冷落,雖然住進了這主院,卻沒有實權。”蘇少言從小就養(yǎng)在王府,他見的聽的都是那些勾心斗角的黑暗事情,自然也就練就了一雙厲眸,是人是鬼他可是能在瞬間看出來。
裴清和不語,雙手卻死死緊攥,背上浮現交錯的青筋,他雖然和小蝶不親,可也不能容忍相府的人受了如此大的委屈,這份屈辱,他早晚都要讓那老妖婆付出代價。
“別再用力了,這院落里的東西可都是上了冊子的,要是損壞了,可都得算在大嫂的身上,到時候大嫂的日子可就更難過了。”都子毓張翕的干裂的嘴唇,艱難的發(fā)出干澀的聲音。
封改之在他們去收拾行李的時候,早就把他脖頸上的針給拔了下來,并且喂他服下了自己制作的藥丸,這些藥丸雖能暫時壓抑情蠱發(fā)作,可吃多了,卻有極大的副作用,會讓人變得昏昏沉沉、癡癡呆呆。
裴清和訇然站起,正當他要光火的時候,原本緊閉的房門終于被打開了。
她們如今雖然是回門,可畢竟相府中有喪事,死的還是小蝶名義上的娘親,所以幾番商量下來,最終選擇了素凈的衣物。
小蝶身為主角,著一襲月白及膝立領潞綢襖裙,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凌霄花,青絲綰成隨云髻,上面只簪一枚如意紋玉簪固定,看她那腫成核桃
的雙眸,看來她剛才又哭了。
陰慕華依舊是早上的那身衣服,倒是妙娘卻換了一襲水色襖裙,外罩一件黛綠方領及膝棉比甲,她更是將耳垂上的銀耳珰給摘了下來,臉上更是不著妝容,一副樸實溫婉的模樣。
妙娘雖然不喜歡這些素色的衣服,可如今在大伙的面前,她也得裝裝樣子,總不能像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一樣,都得知了府中有喪事,竟然還穿的如此艷麗妖嬈。
在這三人鮮明的對比下,蘇少言的心更傾向陰慕華了,也只有這個不是愚笨的女人。
哪怕要裝作孝女忠仆也得等出了這個門在裝,這新婚的大奶奶穿的如此素雅,這外人不知曉的,還當將軍府里的主子發(fā)生了什么不幸呢,這不是再觸將軍府的眉頭嗎?
這個大少奶奶能如此平穩(wěn)的在府中生存下去,這個女人的功勞一定不小,看她走路的姿勢怪異,這臀部一定是受了杖刑。這等隱忍,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養(yǎng)成的,她一定經歷過什么痛苦可怖的事情。
趁著這個好機會,他得將這個女人拉攏過來,有了這個好幫手,他的大事也能做的更加順利些。
現在他和裴相雖然是乘坐同一條船上的,可一旦纏綿病榻的皇帝沒了,那他們之間的關系就得解除,轉瞬間變成敵人。
他們是從后門走出威海候府的,這等回門的規(guī)矩陰慕華還是頭一次聽到,新鮮中帶著點諷刺。
這些都是老太君的意思,表面上怕晦氣沖了他們侯府的喜氣,可實際上卻是將他們幾個統(tǒng)統(tǒng)當做瘟神。
街上來來往往的過客見到他們如此的落拓,明面上不敢多說,可暗地里還是對他們指指點點。
陰慕華低眉順目,權當沒有看見這些事情,她用力攙扶著那微顫的藕臂,用行動提醒著對方,要忍耐。
許是來的匆忙,又或許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曉,所以這次他們準備的只是青帷小油車以及兩匹銀鬃馬。
狹窄的油車里一下子擠進了五個人,不免有些狹窄,就連空氣也變得渾濁起來。
馬車緩緩而行,遠離了沸騰的鬧市,拐到了人跡罕至的小路上,這個路不但陡峭難走,更是充滿著不可知的危險。
陰慕華撩起簾子,百無聊賴的觀察著外面的景色,嘴角陡然勾起,露出了一絲不明的笑。看來她是真的猜對了,若是僅僅死了個姨娘,裴清和又何須親自出馬,而他又何必露出那樣悲痛欲絕的神色來。
放下簾子后,她倚靠在青色的引枕上閉目養(yǎng)神,拿捏住了時間,在車子顛簸的時候,故意發(fā)出了嘔吐的聲音。
空氣中瞬間散發(fā)酸臭的味道,小蝶和妙娘同時抬手捂鼻,一臉厭惡。
封改之知曉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就順著她演了下去:“你可千萬別吐出來,否則的話,其他的幾個人也就跟著吐了。”
“真是對不住各位了,我這個人就有暈車的毛病。”陰慕華抿著青灰的唇,滿眼愧疚。
封改之撩起厚重的車簾:“大少爺,把車停停吧,月兒不舒服。”
聲音還未完全消散,馬車已經停住了,裴清和緊張兮兮的撩起青色的車簾,憂心詢問:“你打不打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