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的嘴角揚起詭異的笑:“您且放心,死人的皮哪有這般細膩光滑,你可千萬別忘了割舍這塊皮的人。”
皓腕僵直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青姑眸色深沉:“奴婢終于省的,主子為何會選擇您了,你們兩個有時候還當真有些神似,都懂得如何的藏起鋒芒,可惜我家小姐命薄,明明宮里的那位只是稍有這個意思而已,她就害怕的從荷花池跳了下去。”
陰慕華靜默不語,嘴角泛著冷笑。
這位蕭婉宜的死還真是可笑,她一個不得寵的嫡女,能夠嫁給信王殿下,哪怕只是庶妃,對于她來說也是莫大的福氣,而且信王的名聲很是不錯,多少女子翹首楚盼,都希望能夠得到他的青睞,可這位大小姐倒好,竟然嚇得跳池了。
“青姑,我餓了,什么時候用午膳。”
“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來。”
等到她退下之后,陰慕華這才來到了方桌邊,打開了那個青灰色的包袱,將里面的解藥塞到了荷包里,眉角劃過一絲溫柔的笑。
想不到那個男人還真是細心,有了這件暖蠶絲做的比甲,就算那里多么的寒冷,她也不畏懼。
青姑手腳麻利,很快就把飯菜給端了上來。
陰慕華瞥了眼清湯寡水的午膳,沒有任何的意見,竟然吃的津津有味。
她吃的很是優雅,慢慢的嚼動著嘴里簡單過水的青菜:“飯還有嗎?我好像還沒吃飽。”
她雖然坐著不動,可是動腦子也是很消耗體力的,要是不好好喂飽肚子的話,哪有力氣和蕭家的人抗衡呢,特別是某位非常想要她命的人。
青姑一臉錯愕,但還是給她又盛了一碗飯。
等到她把最后一口飯咽下去的時候,原本安靜的院落終于有了動靜。
素手掏出帕子,失去嘴角的殘渣:“青姑,你且收拾吧,我出去透透氣。”
不等青姑開口,她率先走了出去,明明陽光那么的耀眼,可大家的目光卻冷得可怕。
“妹妹穿的是什么衣服,實在太過輕佻,有失大家風范。”
面對趾高氣昂的人,陰慕華向來是討厭的,可現在只能裝作楚楚可憐的女子,眸光閃爍,飽含淚光:“這可是老太太送給我的,難道真的很輕佻嗎?”
綿柔的一句話,就把對方嗆的臉色扭曲,半天沒有哼出半口氣。
一個凌厲的眼刀瞥向一旁兇惡的奴仆:“你們還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趕緊請小姐上轎。”
對方來者不善,她也不是以前那個好欺負的人,陰慕華低眸淺笑,沒有一點畏懼的看著惡奴來到她的面前。
那些惡奴還沒有來得及搭上她的胳膊,頓時身上一片癢意,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沒命的撓著自己露在外頭的肌膚,一塊一塊的皮混著血掉了下來。
陰慕華嚇得倒退了幾步,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地上,低垂腦袋,貝齒死死的咬著朱唇,卻是在極力的忍笑。
讓這些奴仆駕著自己走出別院大門,這是在丟她的臉,她才不會讓對方的陰謀得逞,既然招惹了她,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大小姐,你這是怎么了?”青姑咋咋呼呼朝著她跑來,將她給扶了起來,檢查了下周身,確定沒有什么損傷之后,這才松了口氣。
陰慕華這才抬起水眸,怯怯的看著青姑:“奶媽,你說他們是怎么了,怎么不停在地上打滾呢,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的大小姐,你這是怎么
了?你可千萬別嚇嬤嬤。”青姑配合的很好,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跪在地上,朝著錦袍男子磕頭,“宜姐兒還在燒著呢,所以才說出了胡話,還請大少爺見諒。”
“既然妹妹還病著,怎可穿的那么單薄,若是再著涼了,可怎么是好。”蕭鈺脫下了自己的大氅,居高臨下的遞給了青姑,眸中卻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
母親之所以派自己來接這位妹妹,不過是為了查證下事情,看來這位妹妹是真的傻了,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資格去雪海宴呢,只要貴妃一看到她的樣子,恐怕就會打消那個念頭吧。
青姑叩謝之后,踉蹌站起,將手中的紺青底卷云暗紋細錦大氅披在了陰慕華瑟瑟發抖的香肩上。
蕭鈺身材高挑,所以這件大氅披在陰慕華嬌小玲瓏的身軀上,正好遮住了她露在外頭的凝膚。
“妹妹快上轎吧。”他冷睨著還在地上打滾地奴仆,真是沒用的家伙,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陰慕華好似沒看到這一幕,低垂腦袋,顫抖著身子怯懦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門外。
一輛朱輪華蓋的馬車已經等候在外頭,旁邊還恭謹的候著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鬟。
“實在是不好意思了,我出來的匆忙,都忘了帶踩凳了。”
蕭鈺冷笑一聲,眸中迸發著看好戲的光輝。
陰慕華卻沒有因此而驚慌,她看了眼青姑,那位衷心的仆人立馬蹲了下來。
她就這樣踩在對方的背脊上,順利的上了馬車,隨后胳膊用力,將青姑也拉了上來。
微風拂過,吹開了帷裳一角,對方憤懣的表情正巧落在她的眼里。
羽睫微顫,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冷意:“我出事的那些天,這位少爺不會正巧就在這里吧?”
青姑面無表情的搖頭:“大少爺不在,但是大少爺的同胞妹子正巧就在,她是來傳遞喜訊的,沒成想卻成了大小姐的催命符。”
看來這樁案子很容易就解了,可明明這么簡單的事情,為何還要弄的那么的麻煩,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么難言的苦衷嗎?
正思忖著,馬車突然瘋狂的奔跑起來,她沒得防備,狼狽向前沖去,她好不容易才愈合的手臂又不幸的被扭到了。
陰慕華咬牙切齒,正想出去理論時,皓腕卻被人拉住了。
“現如今我們已經上了賊車,所有的一切都得聽那位賊人的,小姐切不可意氣用事。”
面對她復雜的臉色,陰慕華干脆就趴在了地上不肯起來了。
萬一在摔倒了,倒霉的可是她自己。
她被顛了一天一夜,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的時候,馬車終于停止了。
車簾被打起,諾諾的聲音響了起來:“請大小姐下車。”
陰慕華暈頭暈腦的探出身子,踩在踏凳上的時候,腳下一軟,就這樣圓潤的滾了下去,原本簪在頭上的發簪也落了下來,滿頭烏發瞬間散開,凌亂的披在肩上。
她能明顯的聽到起此彼伏的嗤笑聲,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虛弱一笑。
青姑趕緊上前,尷尬的打圓場:“小姐這是暈車了吧?”
陰慕華緩緩點頭,羽睫微顫,無辜又無奈:“馬車實在是太快了,都快顛散我的骨頭了。”
“鈺哥兒你也真是的,宜姐兒不久前剛剛失足落水,身子骨還沒好全呢,你應該多多照顧她才是。”
說話的是一位皮膚細膩的少婦,寬大的五彩刻絲寶藍襖子隆起,眉梢洋溢著喜氣,看來她
是府中最得寵的姨娘了。
話音剛落,一旁不悅的聲音便響起:“小九,你這胎可是好不容易才懷上的,莫要站久了,若是有個差池,老太太可又要責備我這個當姐姐的了。”
九姨娘聽了,身子微微一顫,眉目也變得猙獰起來,戴著寶石戒指的手不禁搭在腹部,這一胎一定要爭氣點才行,若是能再給老爺誕下個兒子,她才能牢牢地在這里扎根,要不然以她低微卑賤的出身,一旦容貌不在,她就有可能變成第二個大夫人。
“母親,這太陽晃眼得很,我們還是進去吧。”恭順佇立一旁的少女溫柔開口。
二夫人肅顏點頭,看也不看陰慕華一眼,立刻轉身進屋,她真是不明白為何貴妃會看中那樣一個粗手笨腳的丫頭,她的女兒難道就不行嗎?不但是嫡出的身份,就連姣好的容貌也完全壓過宜姐兒一頭。
陰慕華是最后一個進屋的,她凝視著這些人的背影,杏眸瞇起:“一個不起眼的人,還有那么多人惦記著,那些人還當真是吃飽了撐的慌。”
“以前您是不起眼,可自從您被貴妃看中之后,府里的風向就全變了。”青姑凝視著府中的一草一木,這么多年都沒有回來了,這里熟悉的一切都變了。
人走茶涼,原本滿園盛放的海棠花也被鏟除的一干二凈,換上了二夫人喜歡的花卉,就連院中打掃的奴仆見到他們,也佯裝沒有看見。
陰慕華卻不在意這些,依舊怯怯的邁動步伐,跟隨一干人等,走到了偏廳。
“這就是宜姐兒吧,一晃眼,都依舊那么大了。”不疾不徐的聲音響起,陰慕華緩緩抬頭,見到了濃妝艷抹的婦人,豐腴的身軀上罩著一襲棗紅色百蝶穿花裙裝,烏絲盤成回心髻,一枚栩栩如生的金累絲垂絲海棠流蘇簪斜斜的插在上面,周圍點綴著攢珠紅寶花鈿,眉間一點梅花妝,一顰一笑間,都能吸人眼球。
陰慕華直覺腰間一痛,這才回過神來,朝著婦人福身行禮:“孩兒給姨母請安。”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行什么禮。”婦人上前虛扶著她的胳膊,眸中淚光盈盈,悲喜參半,“姨母知曉你回來,可是高興地一宿都沒睡,原本還精神倦得很,可是一看到你,什么精神十足的。”
“老爺馬上就要回來了,三妹妹還是趁著這段時間換個簪子吧,可別再惹老爺不高興了。”二夫人端坐在上座,冷眼譏誚。
陰慕華瞬間嗅到了硝煙的味道,既然他們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身上,那她又何必自尋麻煩呢。
可青姑也不知怎么回事,全然失去了之前的鎮定,她雖然不忍心看到三姨娘受委屈,可畢竟自己人微言輕的,也說不上半點話,只能用力掐著陰慕華的胳膊。
陰慕華吃痛,可表情依舊木納,不用看她也知曉,被青姑掐的地方一定又青又紫的。
唉,既然要裝傻,那就索性一傻到底好了。
陰慕華無語長嘆,怔怔的看著二夫人:“父親難道不喜歡姨娘的簪子嗎?”
“你懂什么,海棠一向是府中的禁忌。”
冷不丁的冷喝讓她微微一顫,她的眉不禁擰了起來,這個青姑也真是的,竟然挖了個坑讓自己跳。
陰慕華輕咬貝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孩兒離開家中已久,并不知道府里還有這樣的規矩……”
“不知者不罪,姐姐你心中有氣,何必找個無辜的人撒呢。”
不陰不陽的聲音兀自響起,眾人抬眸望去,只見一抹倩影裊裊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