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得好好談談!”
青青咬住下唇,用眼睛斜著晶晶。
那一道清清明亮的眼神里燒著熱火,烤得晶晶不敢與視。
“談……什么啊?”晶晶心里發(fā)怵,但同時也明了,該來的,怕是躲也躲不掉了。
柔軟的唇,在青青的齒間,下一個眨眼的時刻,會不會被她咬穿了……?
她的眼里含滿了水做的火,“我也喜歡他了,怎么辦!”
晶晶知道,也許一直都知道,青青并不是‘也喜歡他了’。青青的心里不得不承認:其實早在那道鐵柵門被眾人齊心合力掀開的那一個時刻,她就喜歡上了那位把她的姐妹死死護在身下的救美英雄;她又感到:似乎冥冥之中,她與他早有天定,只是在鐵門前相遇。
她原以為自己如此是被那英氣的帥哥臉和他的鼓篷的胸肌并他那八塊立體感十足的腹肌觸發(fā)了體內的荷爾蒙所致。
如今,時間卻推翻了她看似合理的自我欺騙;
一開始,她第一眼就愛上了鐵柵門下的英雄,是單廂里的一見鐘情!
從晶晶又苦又痛又甜的波折戀愛中,她又證實了,她愛上了對的人;
只是她,錯愛了對的人……
晶晶慌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早知道青青愛上了自己的愛人,因為姐妹倆的心,永遠也做不到互相隱瞞:青青的心在她的面前是完全透明的;她的心在青青眼前也是赤露敞開著的。她還知道,青青比自己更早一步愛上了他。
青青愛上他的時候,她還在昏迷中。
有些話,終于還是要擺到明面上說了。
姐妹兩個對坐在床上,一人抱住一條天鵝絨被邊,大眼瞪大眼,怎么瞪都是一般的大,誰也比不過誰,一時無言。
過了一會兒,青青的眼淚先流了下來,晶晶心疼受不了就伸手給她擦眼淚。
青青一邊飆淚一邊哭喊:“恨死你了!”朦朦朧朧感覺晶晶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又趕忙伸手給她拭淚。
“為什么這壞蛋只有一個!為什么啊!!!”青青的情緒失控了,大哭大叫。她壓抑已久的對那人的一廂情熱在此一刻,如沉睡中的超級火山,一朝醒起爆發(fā)了。
她如此激動,渾身顫抖不能自已。眼淚淌過晶晶微涼的小手,滾燙滾燙的。
晶晶一把扯遠隔在姐妹中間的絨被,痛苦地抱緊了青青。姐妹二人的身子一同震顫著,再不能平定。
癡情的姑娘總有淚,因為她熱情似火,又溫柔如水,是水做的,水被火燒開了……
許久,許久……青青和晶晶哭累了,嗓子就啞了。青青忽然握住晶晶的肩膀推離她,淚眼直視著淚眼,啞著聲求她說:“你去求求他媽!看她能不能再生個哥哥給我?!要跟他一模一樣的!行不行?!行不行?!……”
一連串的“行不行”,卻不給晶晶插口的機會。她看似柔弱的一雙小手竟如此有力,幾乎把晶晶搖碎了,篩豆子似的把她的眼淚篩出眼眶。晶晶卻像一具被篩落了靈魂的生命體,隨著那一雙因為用力已經指節(jié)發(fā)白的小手的搖晃而搖晃著;心……在胸口里就像蕩秋千。
我想,東野承歡的媽媽是愿意的;如果她有能力改寫那數萬年的時光……
晶晶無力糾她的語病,她的心里好痛,痛到渾身乏力,痛到胸中痙攣……
她愛青青,如此深沉……
“我把他讓給你……”
晶晶顫抖著的身子忽然一下平靜了,青青的身子也僵住了。
晶晶的智商不夠,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一句。
晶晶心里哀哀地說:“只要他愿意……”晶晶就愿意,她愿意順服自己的本心,她愛青青,勝過愛自己,只是,苦了他……
有人說:愛情是自私的。其實那人是在放屁!
愛與自私根本就是兩個不相干的詞,就像光明與黑暗的永不相交。
愛那個人,總有那么一天,需要你在痛苦中愿意成全那個人的幸福……雖然,也許那幸福依然有著痛苦的本質……
心,動了一下,在暗處……。忽然看向晶晶的眼睛的眼睛就失了勇氣,她心虛低頭,卻絕不答應這荒唐的、畸形的愛的施舍!
他是個人,不是愛的贈品……
他,有情感血肉,有靈魂!……是一個活人。
良久……
“你把他讓給我……?”青青重新抬起頭,目光已現清凈不可侵犯的凌厲,教人不敢逼視。
晶晶心虛低頭,不敢言語。
這時,姐妹倆同時想到:若他愿意……
這是一個餿到家了的主意,晶晶和青青忍不住心里發(fā)虛又害怕,但又忍不住想要嘗試……
是夜,那只蒼蠅(或者是另外一只,因為墻上還爬著幾只)又來搗亂,時不時震翅嗡嗡一陣;還有一只討厭的蚊子,‘嚶嚶嚶’地總在黑暗中他的頭臉附近尋找可乘之機。
迷迷沉沉中,東野承歡迷糊著了。
他又夢到了晶晶。
晶晶獨自一個人開車在無邊無際的玉米地里穿行著——她迷路了。
天雷滾滾,烏云壓頂,空氣沉悶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風云驟變!狂雨裹挾著葡萄大小的冰雹從遠方煙雨中狂奔而來,如萬馬奔騰肆意踐踏著無垠的殘枯遍野的玉米地;如席卷,又如橫亙在天地之間的大碌碡從遠方看不到的地平線上隆隆滾來,聲勢浩大一時無兩!
天色驟然如夜,伸手不見掌面!
晶晶躲在車里,升起所有車窗,極度的恐懼中她卻找不到車內燈的按鈕。
車被狂風掀動搖晃,冰雹猖狂蹂躪著車頂紙一樣薄的鐵皮!車燈在無邊的黑暗中胡亂卻有節(jié)奏地閃爍著,就像一艘孤獨航行在無垠黑暗宇宙中,正穿越一片細碎隕石帶的尋找未知家園的飛船;又如一只在大海的驚濤駭浪中失去了燈塔的桅桿上掛著罩子燈的漁舟。
下一刻,車子就會在冰雹肆意狂暴的摧殘中解體!
莫大的恐懼和可怕的孤獨使她大小便都失了禁制。她瑟縮在駕駛座上,團蜷在穢濁窩子里,嘴里喃喃念著那個她朝思暮想著的名字——東野承歡!
喀嚓!
黑暗中一道驚魂霹靂!一直從天際的一端照亮到天際的另一端!極度深寒的光亮中一只白色的大花圈在寒光清洌的天空中飛舞著,嘩啦啦鋪天蓋地而來,一下罩在車子的前擋風玻璃上!
花圈的正中央貼著一張黑白的女子照片!
花圈上寫著三個大字——易晶晶!
那女子臉色紙一樣白!
那女子的雙眼黑洞一般深邃幽戾!
那雙眼睛里流出兩道鮮血,在驟明驟暗的電光中如此殷紅!
東野承歡————!!!絕望和極度的恐懼攫奪了晶晶的靈魂,她傾盡殘存的生命力,發(fā)出最后絕望的呼喚。
“晶晶——!!!”
東野承歡大叫著醒來,一身水。
黑暗中,驚魂不能歸體的東野承歡痛苦地抹去流進眼睛里的汗水,看到房門口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她的衣服像花圈上的白紙;她的雙眼,血還在流……
東野承歡摸索著要打開燈,那女子就飄到他的眼前……她眼睛里流出的鮮血,是她悲傷的眼淚……
燈打開的瞬間,那女子飄飄忽忽消失在了臥室里沉悶壓抑的空氣中;有兩點漸淡消逝的晶晶閃閃的微弱的眼瞳的光,里面充滿了無限的思念與哀傷……
他喉嚨干痛,卻不愿倒水喝,嘴里嘶啞低念著“晶晶,晶晶……”,卻鬼使神差地走到客廳兼過道的空間中,又走到那扇唯一的窗前。
打開,就有清冷沁人的月輝撒落窗外,若明還暗地撒照在那片越出視界的墓地。
視線,透過清涼的月光,穿透影影綽綽的幢幢樹影,詭異地一下拉近了他與那塊最顯眼墓碑之間的距離。
那墓碑一瞬間立在窗口,碑面清清楚楚呈現眼前,其上血書七個大字——愛妻 易晶晶 之墓!
那照片上的女子,她的雙眼中,仍流著殷紅的血;
那七字碑文,是她用指頭,蘸著自己的眼淚寫在墓碑上的。
冰冷的石碑上,那七個字,火熱中,充滿無限溫柔……
“如果我的名字旁邊,刻上你的名字,你……介意嗎?”照片里的女孩,溫柔對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