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蘭,鐘靈毓秀。
這是一座臨崖而建的山莊。
其中一間空曠的臥室,空氣中漂浮著有些濃郁嗆鼻的草藥氣味。
只見一名穿著銀色長袍,臉龐光潔,眉毛如劍,身材挺拔,修長的俊逸少年,站在巨大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遙望著窗外看似風平浪靜的寧靜風景。
一對眸子深沉如一汪老潭,一點也不像少年目光,反倒更像是狠角色。
輕抿的兩片薄唇,也在顯示著他是刻薄,寡情之人。
只見少年裸露的上半身,纏繞著幾圈白色繃帶,似乎此前受傷,是個病好。
假若紀小寧在此,必定能認出眼前少年的身份。
段聞天!
那個奪走原身體主人機緣,鳩占鵲巢進入天行省江家,與原身體主人并稱江市一中兩大天之驕子的段家,段聞天。
最終還反過來污蔑原身體主人,因眼紅嫉妒,這才四處造謠,到處對人誣陷,其實救下江家那位大人物的人,是他紀小寧,而非段聞天救下來的。
抹黑,污化紀小寧形象。
但打擊遠不止于此,段家利用在江市的影響力,讓紀小寧背上在中考期間企圖**同班女同學的終身污點,徹徹底底身敗名裂。
以致紀小寧無法翻案,甚至還被江市當地教育界除名,封殺。
機緣被奪,中考失利,背上終身污點,這接踵而來的一重一重巨大打擊,終究壓垮了一名只是十幾歲初中生的心志,一個人孤獨落寞死在家中。
而段聞天身上的傷勢,正是二個月前,被紀小寧一拳砸塌胸膛肋骨,受到的嚴重傷勢。
那天若非有神秘組織人出手相救,段聞天早已在二個月前就已被紀小寧一拳打爆,轟成肉糜血泥巴了。
而此刻,觀段聞天臉色紅潤,氣血旺盛如丹鼎洶洶燃燒,精氣神飽滿,凝聚,正處于巔峰狀態,目光中精芒燦燦生輝,渾身氣息凝練無比,絲毫沒有半分虛弱,虛浮之意,傷勢已然痊愈。
此時此刻,段聞天所遙望的方向。
正是江市!
段家方向!
但現在的段家,早已被紀小寧傾覆,不復存在,段家已經家破人亡。
只剩下段聞天,和下場凄慘,生死不知的段晗玥。
諾大段家,死得只剩下二人。
其中有他的生父,有他的爺爺,有他的叔叔伯伯,一位位親人,包括男女老幼、婦孺,全都一夜間沒了。
那一個屠戮夜晚,段聞天還在身受重傷,昏迷未醒。
當他得知時,段家上百人,包括婦孺在內,已經一夜死光,無一幸免。
其中就有他至親的親人!
段聞天恨欲狂。
他就像一頭獨自縮在黑夜角落中,舔舐染血傷口的受傷孤狼,嘗到了撕心裂肺的悲傷與仇恨。
他發誓,定要血債血償。
追查兇手。
他忘不了仇恨,曾私底下偷偷見過親人尸體。
死了,都死了,一具具尸體,包括婦孺、兒童,無一幸免,其中還有他的父母,全都死光了,而且生前受盡折磨,似是對他們進行了嚴刑拷打,沒有一具尸體完整,手腳分離,骨頭寸斷,開膛破肚,一張張的熟悉面孔,帶著生前痛苦與絕望。
直到后來,段聞天懇求江家那位老祖,才得知,那一夜,誰都不知道在段家山莊內,究竟發生了什么情況。
軍方嚴格保密,誰也無法觸及最高機密。
但有一段時間,紀小寧獨自一人進入段家山莊,隨后不久,便有段家人尸體被一具具抬出段家。
紀小寧!
其實,那時的紀小寧,恰好還處于三百倍思維之下。
摒棄掉一切無用的人類情感。
為了逼問出段晗玥下落,三百倍思維下的紀小寧,只剩下赤裸裸叢林法則的利益至上,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一夜間將段家變作血肉屠宰場。
當然,這一切外人都不知道。
只有紀小寧自己一人清楚。
恰在此時,門外走廊的腳步聲,打斷了段聞天思緒。
聞聲,段聞天轉過身,似對腳步聲已經十分熟悉,臉上表情冷漠,并未感到驚異的樣子。
進門者,只有一人。
這是名樣貌平平,瞎了一只眼睛,少了半只鼻子,缺了一只耳朵,沒了一半嘴唇的殘疾老人。
渾身氣息平平,就如他的樣貌平平,似乎只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毫無修為。
然而,正是這樣一名殘疾老人,段聞天的兩眼瞳孔,可以明顯看出微微收縮了下,眼神流露出很是忌憚的凝重之色。
不敢有半分大意。
“段少爺,主人想要見你。”殘疾老人憨憨一笑。
可他那缺失了一半的嘴唇,露出其內黑黃不齊的腐爛牙齒,絲毫不能給人憨厚之感,反而更像猙獰怪物,只讓人背脊發寒,心頭發寒。
“嗯,有勞管家了。”
段聞天微微點頭,并沒有在這位殘疾老人面前,任何托大之意。
在殘疾老人管家帶路之下,一路穿梭過冷清,無幾人的巨大建筑物,眼前這座臨崖而建的山莊,人氣孤冷,沿途并未見到幾個人影,大多都是姿色已老的傭人老婦。
穿過走廊,假山,流泉,最終在山崖處精心打理過的青色草坪地空地,管家悄無聲息退下,留下段聞天一人。
早已有一人,在徐徐微風中負手而立,臨淵而望天下,眾覽群山小,氣度吞天地。
只是一身遲暮氣息,充斥著濃郁死氣,兩手拄著拐杖才可勉強站直身姿,這是位大限將至的年老體衰老人。
“老祖。”
段聞天恭聲低頭,遠遠在百米外就停下身子,尊卑嚴厲。
“傷勢已經無礙了吧?”老人開口。
聲音平淡,自有威嚴氣息散發,眾覽群山似胸有吞天之志,但奈何歲月無情催人老,聲音雖威嚴卻也帶著無比虛弱,只是如此簡短幾個字,就已微微有些喘息,說話力氣困難。
“多謝老祖關心,已經完全康復。”
段聞天渾身氣機暴漲,滾滾氣息如狼煙沖銷,背脊挺拔如劍龍似要節節攀升,刺穿那頭頂蒼穹,目露不甘于命運的不屈、桀驁傲氣。
砰!
身上繃帶盡數崩開,炸裂,碎作一地白布碎片,露出一身精悍肌肉,在陽光下棱角分明,血氣旺盛燃燒,生命氣息熾盛。
“回去準備下,保持精氣神最鼎盛狀態,明天將是青銅血棺的血脈世界開啟之日,我需要你進入血脈世界。”一身死氣,暮氣沉沉老人淡淡道,依舊未轉身看一眼段聞天。
聞言,段聞天目中精芒暴漲,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之色。
隨著血脈世界開啟時間,越來越臨近,青銅血棺、血脈世界,早已在各方勢力、高層人物間流傳開來。
段聞天這段時間,一直留在山莊中靜養傷勢,自然也或多或少聽到一些情況。
血脈世界。
據傳是進入一片古老戰場,里面有異種血脈、有兇獸血脈、有上古血脈…可獵殺諸天血脈!血脈數量無窮無量!
真正情況如何,外界無人能知,但單單是可獵殺血脈這一條猜想,便足以引來無數人眼紅,羨慕無比。
即便不是獵殺血脈,可單輪來歷非同凡響的青銅血棺,全聯邦政府只有一百口數量,也已經數目珍惜,名額有限。
倘若由他進入血脈世界。
豈不是說,他也能分到一個青銅血棺的名額?
只是,段聞天心有疑惑,他在江家至多只是外人,老祖為什么平白無故為他爭取到一個名額?
江家自己都不夠用?
卻將稀缺名額分出一個給他?
但是,段聞天很快將這些疑惑,深深壓在心底最深處,這是一場無量機緣,縱使有刀山火海,九死一生在等待他,他都必須牢牢抓住這場天大機緣。
就連聯邦五大最古老家族的最有才華年輕子弟,都紛紛進入血脈世界,足可知血脈世界內必有天大機緣。
連五大古老家族都窺覬其中。
只要他能進入血脈世界,就等同于與全聯邦所有天之驕子站在同一起跑線,與這些天之驕子比肩的資格。
誘惑實在太大。
即便明知有可能身陷險境,他也都必須義無反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尤其是,仇恨火焰,在胸膛熊熊燃燒!
他忘不了那一日,眾目睽睽之下的一敗屈辱!
最終還要被人所救的茍且偷生!
但更忘不了,段家一夜覆滅之仇!
罪魁禍首者,都是紀小寧!
“老祖,您真的讓我進入血脈世界嗎?”段聞天有些患得患失,唯恐只是黃粱一夢,再次確認道。
之前開口兩句,暮氣沉沉老人似是已十分疲倦,這次只是微微點動頭顱,并未言語。
雖只是輕微點頭動作,但段聞天已確認無誤,險些激動失態。
猶豫幾秒,段聞天還是問出了心中疑問,望著身前沉默的疲態背影,微微遲疑道:“老祖,我不知當問不當問,為什么老祖會選中我?”
“因為我賞賜你的圣血丹,你沒有讓我失望,只是一枚圣血丹,就成功覺醒了血脈體質,這一次血脈世界不凡,你比其他人更適合。”
遲暮老人這一次終于轉過身體,只見其臉上,脖子上,露出袖子外的手掌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青褐色老人斑,多如密集。
一身死氣沉沉。
氣血早已枯竭,枯敗。
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境。
如今只不過是依靠強大修為,與奇珍靈藥,強撐身體,這才沒有倒下。
可即便如此,也是回天乏力,無法避免肉身一天天衰竭,人,終究無法逆天改命,與天爭奪生機。
待段聞天離開后,那名殘疾人管家再次現身。
如一名忠誠仆人,低頭斂衽,忠誠耿耿站在死氣沉沉老人身后。
“主人,一切都已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就緒,就只等明天的血脈世界開啟。”管家低頭道。
“主人真打算將最后一搏,押在段少爺身上嗎?”
死氣沉沉老人道:“管家,你可知道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還剩多少時間可活嗎?”
管家并未接話。
“只剩下最后半年不到,我就要大限將至。”死氣沉沉老人,面色陰沉,陰郁開口道。
“我已等不起了,每晚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我已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再體驗到睡覺的感覺,就怕哪一天一睡就永遠睜不開兩眼,現在再多的藥劑、靈藥,都彌補不了我這具油盡燈枯的殘敗空殼。”
“我不愿再等下去,也沒有多少時日再讓我從容等下去,我江雄關的命,只捏在我江雄關的手中,誰若擋我江雄關活路,就是滿天神佛,我江雄關也誓要殺出一條血路,我命由我不由其他人!”
說到最后,老人面容猙獰。
渾身殺氣滔烈,目光冰冷,陰冷一片,充斥著瘋狂執念,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老奴愿追尋主人一生,老奴不會獨自一人茍活。”
管家面色一堅道。
“我江雄關信不過兒子,信不過女兒,信不過妻子,到晚年妻兒紛紛遠離,也只有管家你忠心耿耿服侍我一生。”死氣沉沉老人遙望眼前這片廣袤無垠的天地,目中冰冷一片。
“能夠追尋主人,這是老奴榮幸。”管家道。
而與之同時。
遠在聯邦主城,齊家所在大山。
依舊還是那座宮殿群最深處。
齊陽河和齊星洲父子二人,正在一間書房進行最后的交談。
齊陽河立身空地,看著坐于書桌之后的威嚴父親。
“這一個月,你的成長很大,看來你一直未忘記一月前那次我齊家被人打上門的恥辱,對你的刺激很大,既然你已準備好,今天好好準備一天,明天保持最佳體力進入血脈世界。”
“記住,要么生,要么死,這是你彌補這一次過錯的唯一一次機會,殺死紀小寧,掠奪他身上的秘密,將功贖罪。如果失敗,你也就不用回來了。”
齊星洲淡漠開口。
沒有父子之情,血濃于情的親情,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所謂的兒子,也只是齊星洲的一個有利用價值工具罷了。
齊陽河目光冰冷,沒有感情道:“父親放心,我不會在同一人身上,失敗第二次。”
此時。
紀小寧處。
孫泰語氣凝重道:“紀小寧,你絕對猜想不到他們會是誰!”
“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神秘組織的幕后之人,可能是來自江家一位老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