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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D

2003年3月20日,美英聯軍開始向伊拉克發動大規模空襲和地面進攻。隨即,美國總統小布什發佈講話,勢要在最短時間內推翻薩達姆政權。與此同時,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也發佈講話,號召全國人民,消滅一切進犯之敵。美英聯軍的**像飛蝗一樣,鋪天蓋地炸向伊拉克境內各個重要城市和港口。但是,伊拉克方面也不甘示弱,“飛毛腿”**四處亂飛,不屈地抵抗著。幾天來,雙方你來我往你一拳我一腳,戰爭進入了僵持狀態。

阿卜杜拉幾乎每天都打來電話,催促發貨。並且,信心十足地說,怎麼樣?美英聯軍說速戰速決,現在一籌莫展了吧?伊拉克還是非常有實力的,是不容忽視的。最後,有些興高采烈地給鍾軒打氣,說,等著吧。這批貨交出去,一定還會有更大的訂單。一直以來,鍾軒都想問阿卜杜拉到底誰是這批貨的最終買家?是伊拉克?還是美英聯軍?抑或伊拉克周邊的支持美英的國家的部隊?還是其他勢力?但他沒問,他覺得應該遵守一個商人應該遵守的規矩。客人的秘密,只要他不願意說,就只能去猜測,不要過問。以免客人覺得自己居心叵測,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三月底,所有貨物生產、裝運完畢。鍾軒心裡鬆快、踏實了。雖然過程中出了點波折,可還是被自己從容化解掉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位運籌帷幄的將軍,靠自己的意志和冷靜,處變不驚,最後不但解決了問題,還意外地小撈了一筆。儘管有些疲憊,可他更覺得興奮。

可是,百密一疏,細微之處往往暗藏著殺機。就拿鍾軒來講,他也像所有人一樣,把狡詐、貪婪、自私當成人能力上追求的目標和境界,因爲這些確實使他在生意上獲益不淺,並且獲得了周圍的人們的心悅誠服和極力推崇。可是,在利益掩蓋之下的危險,正在堂而皇之地向他靠近。

剛進四月,鍾軒就讓周偉馬上把三月份已經出運的應繳納信用險的合同明細彙總後打印出來,信用險投保是在業務發生後的下一個月進行。這時,從互聯網上報道的關於伊拉克戰爭的最新消息,他預感到,這場戰爭絕不像阿卜杜拉預測的那樣能僵持一段時間,美英聯軍很有可能會很快佔領伊拉克。那樣的話,與這場戰爭有關的生意也就暫時告一段落了。

這天下午,鍾軒拿著周偉打印出來的明細,仔細覈對之後,自己先簽了字,然後,上樓來到總經理張正平的辦公室,張正平正坐在老闆臺後面忙著審覈堆在眼前的一摞合同。鍾軒把手中的明細遞上去,張正平接過後仔細地看著。忽然,他說道:“沙特這單需要交的信用險保費將近五萬,這麼多?”鍾軒得意地說:“這還算多?跟利潤比起來,算不了什麼。”張正平收回埋在明細表上的眼光,擡頭看著鍾軒說:“我覺得阿卜杜拉很有實力的,而且家庭背景也好,做起生意來也蠻守規矩的。”就在2002年8月份,張正平和鍾軒曾以商務考察的名義,去過沙特,他們拜訪了巴哈迪公司。在那一個星期裡,阿卜杜拉陪著他們參觀遊覽了很多地方,像吉達,麥加等名勝風景,還帶著他們參加了很多朋友聚會,並把他們介紹給了很多朋友,他們也藉此結識了當地的一些商界、政界的名人。後來,張正平感慨地講:“阿卜杜拉生意還能做得更大。”

張正平繼續說:“我覺得,阿卜杜拉他們公司的實力是沒有問題的。他們也都是非常規矩的商人。我覺得信用方面應該沒問題……。”

鍾軒探詢的口吻問道:“那您的意思是……這份信用險不投保了?”

張正平說:“我覺得沒必要。信用既然沒問題,還投什麼保?你說呢?”

鍾軒猶豫著說:“倒也是。他們家確實很有實力,而且,也確實是非常規矩的商人。要不就不投了。可是……”張正平看著鍾軒。鍾軒說:“那省下來的保費算我們部門的利潤啊!”

張正平說:“當然算你們部門的利潤。你們部門的利潤不就是公司的利潤嗎?!”

“好!那就這麼辦。我一會讓周偉把阿卜杜拉他們這單業務從明細裡去掉。”他興奮地出了張正平的辦公室,下樓了。

4月8日,美軍從南北兩個方向推進到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的外圍,薩達姆的天下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一場戰爭推演到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

鍾軒讓周偉把出口沙特的這單業務從投保信用險的申報中劃掉了。貨運發出後沒幾天,鍾軒就讓周偉把相關單據提交給了中行國際部,委託他們代收貨款。在他通知阿卜杜拉時,阿卜杜拉表示沒問題,六十天一到就付款,絕不拖延。接下來這些天,他總懷疑自己沒給阿卜杜拉打電話,或者阿卜杜拉沒有明確表示按時付款。他的心不知爲什麼又懸了起來,總好像要出什麼事。

4月15日,美軍宣佈,聯軍已經控制了伊拉克全境,象徵正義的伊拉克戰爭主要軍事行動勝利結束了。

隨後,沒過幾天,阿卜杜拉發來郵件,說貨物已經收到,客人對所有貨物的質量都很滿意,唯獨那款迷彩面料的靴子,客人非常惱火。他說,他正在勸說客人接受那款靴子。並且說,請放心!六十天付款期限一到,我馬上付款。鍾軒聽到後,不再多言,只等著六十天付款期限的來到。這期間,阿卜杜拉曾想進口其他之前做過的品種,像皮鞋、皮靴、T恤等。出於警覺,鍾軒編造說工廠生產上遇到了問題,推脫掉了。他想在收到所有貨款後,再去考慮今後的合作,他不想越陷越深。

六十天的等待在煎熬中過去了。正如鍾軒預感到的,阿卜杜拉並沒有付款。鍾軒發了幾封郵件,阿卜杜拉的秘書說,阿卜杜拉正在其他城市,聯繫銷售那批貨物。鍾軒意識到問題嚴重了。他打通了阿卜杜拉的手機。阿卜杜拉講,因爲那款軍靴,客人拒絕了他們所有的貨物。鍾軒覺得阿卜杜拉是在找藉口不付款,他不大相信阿卜杜拉所說的。此時,他判斷這批貨物不是供應美英部隊的,很有可能是供給薩達姆的部隊或民兵之類抵抗力量的。他進一步判斷,覺得客人極有可能看到美英佔領了伊拉克,已經沒人需要那些軍需品,根本就沒去提貨,跑了。阿卜杜拉是在到處尋找客人,想要交貨。他感到大難將要臨頭了。

後來,他和周偉每天都分別給阿卜杜拉和阿卜杜拉的秘書烏姆發郵件催討貨款,而阿卜杜拉則要麼拖延回覆,要麼不予理睬。有時,鍾軒打去電話,阿卜杜拉只是希望多給他幾天時間。他信誓旦旦地承諾付款期限。付款期限從開始時承諾的二十天,到後來的一個星期,每次承諾的結果都是鍾軒從銀行那裡得到的令人失望的否定。

面對阿卜杜拉一次次食言,鍾軒感到失望至極,備受煎熬的心真地快要絕望了。一天,正是2003年12月22日,也就是在王媛來中原公司挑選羊絨衫的前兩天,他給阿卜杜拉寫了一個電子郵件,大意是他感覺到阿卜杜拉正在遭遇一場危機,如果需要他幫忙,他會竭盡全力。他想要以此引阿卜杜拉說出真正的目的或企圖。寫好後,他看了一遍,覺得竭盡全力不好,他改成盡己所能。然後,他點擊發送,回執通知他郵件已被髮送到對方的郵箱。

阿卜杜拉收到郵件後,很快回復,說,如你所說,我們確實遇到了危機。客人跑了,我們一直都在找,可一直都沒能找到。由於客人定了很多貨,並且只付了一半定金。現在所有貨物已經把我們的倉庫堆滿了。我們一直想找到新的買家,把貨賣掉。然後,把你們的貨款儘快付給你們。但是,我們每天都生活在失望中。現在,我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度過這個危機。看到阿卜杜拉發來的郵件後,極度煩悶的鐘軒與張正平仔細商量之後,決定給巴哈迪公司那批貨物總值的九折。阿卜杜拉收到郵件後,表示他正跟一個大買家商洽,給他幾天時間,他將把貨處理掉。並且承諾,這次一定會按九折把貨款付清。阿卜杜拉還一再感謝鍾軒和總經理張正平給與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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