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過飯，仍像往常一樣，李虹輔導著孩子做完作業，陪著孩子看了會兒電視裡的兒童節目，就幫著孩子洗漱。然後，九點鐘，就哄著孩子上牀睡覺了。餐廳裡，鍾軒則倚坐在餐桌旁的高靠背的實木椅上，桌子上堆著一摞報紙，他心不在焉地翻看著。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報紙上，可他的思緒卻早已飄出了軀殼，飄出了餐廳，飄出了家……

李虹看孩子睡著了，輕手輕腳出了臥室，來到餐廳，站在門口看著鍾軒。鍾軒渾然不知，兩眼出神地落在報紙上，思緒卻像風箏一樣四處飄蕩。

“有什麼事嗎？”李虹關心地詢問道。

“哦！沒有。”鍾軒嚇了一跳，擡起頭看著李虹，神色慌亂地答應著，隨後，避開李虹投來的目光，低下頭，兩眼盤桓在報紙上。其實，從中午與王瑗會面之後，他一直在琢磨怎麼跟李虹講，他覺得有必要講清楚，因爲這個緣分太罕見、太不可思議、太難得，他心裡的感情是非常自然純潔的，沒有任何雜念，他覺得應該和李虹來分享自己的這份感情帶來的歡樂，他認爲李虹應該能像平時那樣，作爲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來與自己共歡樂。並且，他認爲自己有責任、有義務把自己心裡的事告訴李虹，否則，就證明自己是一個表裡不一、虛僞險惡的小人，他從心裡鄙視這種小人行徑，因此從不喜歡藏著掖著。一旦有事，不論事大事小，他都會像好朋友一樣，向李虹坦白傾述，當然他也寄希望於李虹能真誠地給出一些意見和參考。即使曾遇到一些難以啓齒的事，他都會選擇時機講給李虹聽。

可是，這次他卻怎麼也講不出來，下班回家的路上，吃飯的時候，他一直都在給自己鼓氣，可都失敗了。他想：“要不，先搪塞過去，等回來機會允許的時候再說。”於是，他擡起頭，卻看到李虹李虹充滿了期待的目光，他看著李虹，鼓足了勇氣，平淡地問道：“你說，人有前生今世嗎？”

“有！”李虹語氣肯定地說。鍾軒眼前一亮。李虹說：“我覺得上輩子咱們就是夫妻，所以，這輩子咱們又成了夫妻，而且日子過得特別好、特別踏實。下輩子我還要……”

鍾軒眼中亮起的光黯淡了下去，他搖搖頭，說道：“你不是我上輩子的老婆。……我上輩子的老婆找到我了……”李虹表情驚愕，在餐桌對面的圓凳上坐了下來，好像非常感興趣。於是，鍾軒把前年莫名其妙地轉學，後來開學遇到王瑗，一年多他始終避開王瑗，但是去年十二月份王瑗竟來到他們公司，前前後後的經過、感覺，等等，他都一一詳細地講給李虹。尤其，他把媽媽曾給他算過卦，說他應該和一個屬羊的成家，王瑗就屬羊。李虹仔細地聽著，開始表情非常驚訝，後來有些疑惑，最後，竟顯得非常的平靜。

李虹看著鍾軒，一直等鍾軒徹底把話講完，然後表情有些冷漠地問道：“你是不是遇上一個你非常喜歡的漂亮女孩兒，想要和她發展成情人關係，可是你又覺得良心不安，於是，就編了這麼一個童話故事來糊弄我，想使我覺得好奇，從而獲得我的寬容和理解。”鍾軒一聽，氣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那蒙受冤屈的心情簡直無法言表。他之前雖然有些擔心李虹不理解，但他覺得李虹應該對他的人品、人性非常瞭解、非常信任。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只有李虹更瞭解自己，對自己更清楚、更信任，至於別人的意見，他內心裡是從來不在意的，或者說即使表面上在意，內心裡都是牴觸和懷疑的。可是，剛纔李虹明顯是在懷疑他，甚至是在侮辱他的人品、人性。這話從李虹嘴裡說出來，他簡直無法忍受。

他耐著性子，表情嚴肅，語氣莊重地說：“你覺得我是那種濫情的人嗎？你是知道的，在感情上，我一直都是光明磊落的，從沒幹過猥猥瑣瑣的勾當。我可以用我的良心保證，我剛纔對你講的沒有一點虛構，所有都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

顯然，李虹覺得難以理解，不可接受。她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咱們的婚姻是建立在我對你的乞求和你對我的恩賜之上，這也是我一直以來戰戰兢兢的原因。我清楚，依我的條件，是配不上你的。……說句實話，我一直都有一種感覺，你有一天會突然離開我……我也想過，如果那種感覺是真的話，我這輩子的生命就算走到盡頭了……”看著面前表情悽然的李虹，鍾軒忽然想起九年前，寒風嗖嗖的河邊公園裡，李虹愁苦無望的求助，自己慷慨就義般的悲壯……

想到這裡，他心裡那強烈的悲天憫人的責任感又浮現在意識中。他打斷李虹道：“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說我想要離開你，我是拿你當朋友，纔對你講的。對我的人性，你不應該有絲毫的懷疑，你的懷疑就是對我的傷害。”

“可是，現實中誰會相信你剛纔講的這些？不信你去問問，任何一個人都會和我一樣，認爲那是你在爲自己感情出軌尋找藉口，編造謊言。”李虹申辯道。

“我管不著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只知道我的感覺是真實的，是純潔光明的。我不怕任何道貌岸然、心術不正的人說三道四，”然後，他放緩語氣，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既然……這份……感情……是……真實的、不可……避免……的，我……決不能……再……避之……不理。我必須明明白白地講，今後她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去幫她。”最後，他像是宣佈一項重大決定似地說：“你應該知道。就像當初我決定要跟你在一起一樣，別人是阻擋不了我的。”

李虹顯然不能接受鍾軒的感覺論，儘管她相信鍾軒的人品，覺得鍾軒說的不是瞎話，可那畢竟是感覺，是虛無的東西，況且這感覺極有可能會把自己依賴的鐘軒從自己的生活裡搶走，會傷害到自己花費了全部心血建築起來的二人感情，會摧毀從無到有一點點搭建起來的幸福家庭。想到這些，她覺得必須否定鍾軒的感覺，讓他迷途知返，收斂感情。她在搜索可以駁倒鍾軒的論據，想了半天，竟一無所獲。就在她氣惱自己腦子發熱，不能冷靜清醒的時候，冷不丁想起了一件事，覺得這個依據是最有力度的，可以嚇阻鍾軒。想到這兒，她語氣怪異地說：“我怎麼會知道，這不是林秀娟第二？……”

鍾軒一驚，他不明白李虹爲什麼提起這個人？他頓時語塞，但他還是斷斷續續地說道：“我……那是……被動的，不是我……主動……招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