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指柔帶著她拐來拐去,有時候甚至明顯是在走回頭路,或者在幾個石頭小室里轉圈。如果用惡意的心態推測,先前紫媛帶著她跑向花園時,必定故意多繞了幾個彎,以便讓她更快地迷失方向。
“她什么意思啊?”嬋九喃喃。
她打心眼兒里不愿意紫媛是壞人,漂亮姑娘若是壞蛋,那豈不是暴殄天物?
自言自語間她又繞了兩圈,這次更明顯,是繞著三根天然長在一起石柱子跑的。
“得了,要么她故意耍我,要么此地有機關,非圍著柱子轉兩圈不可。”嬋九說,“我倒是寧肯相信有機關。”
她走出去的時間,比紫媛帶她進來的時間慢了一倍,因為她實在走得太小心。其實小心不是她的本性,只因此地的環境太奇怪實在嚇人,幾乎就在陰森森、綠幽幽的石壁上寫著“龍潭虎穴”“刀山火海”“萬丈深淵”等幾個大字。
她走過了二十一條岔路——不算重復的——碰到了十多條蟲子蜈蚣,沒有碰見一個人。
那些所謂的一遇到白天就回蓬萊內島的劍魔去哪兒了?紫媛又怎么知道他們回來了呢?
“臭丫頭騙我!”嬋九終于篤定了紫媛不懷好意,然而就在此時,她撞見了一個人!
那人是從拐角轉過來的,行走速度很快,正好和她裝了個滿懷。但對方因為不知道撞上了誰,定睛看了看,因此慢了一絲絲;嬋九卻明確知道整個內島除了她之外都是敵人,于是她趁著對方慢的空隙,把美人蟒骨環切在了人家的嘴里。
注意是嘴里:這樣對方第一時間不能喊出聲音。
第二時間她已經欺身而上,昏迷咒接二連三地打了出來。
狐妖的昏迷咒對于修仙之人或者妖魔并沒有太大作用,但加上蟒骨環的劇毒就足夠了。對方咕咚一聲倒了下去,后腦勺著地。
嬋九迅速地將他拖到角落查看,對方只是個妖魔,而且也是個魚之類的,因為他長著一張扁平的大臉,兩只眼睛恨不得相互間離了一尺遠,嘴巴又長又闊又厚,皮膚上泛著水光。任何妖的長相都會帶著一點原形的特征,比如玉梨三和垂云,就擁有鳥妖典型茂盛頭發和高鼻深目。
“嗯……魚怎么能上岸呢?鯰魚嗎?鯰魚也不行啊,彈涂魚?”
嬋九蹲在這個妖魔跟前看來看去,覺得有劍魔的地方還有妖魔并不奇怪,因為他們一伙兒的。
她繼續往前,這下子更謹慎了,幾乎是溜著墻根慢慢爬,走兩步還要回頭望一望,生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突然她聽到了說話的聲音,嚇得猛然趴在了地上,然后用肚皮慢慢挪啊,挪啊,終于挪到了拐角,偷偷把腦袋探出去觀察。
哎呦,烏泱泱一片人啊!
她慢慢地把腦袋收回來,歇了一會兒又探出去。
那地方是條不長的甬道,甬道盡頭是個燈光明亮的大廳。當然,限于內島的面積,就算大廳也只不過橫豎大約三間房子的尺寸。嬋九想不起來自己曾路過這里,大概是上次跟著紫媛跑得太快,一掠而過沒注意,或者紫媛故意遮擋了她的視線。
大廳里站著好些穿著打扮各異的劍士,基本上都背對著她。由于石頭天花板太低,某些個兒高的劍士便彎著腰,另一些干脆盤腿坐在了地上。
嬋九這一眼看到了十幾個人,嚇得心砰砰亂跳,她身上這三百年后來的修為,欺負個垂云還可以,怎么可能
打得過如此多劍魔?
她又把身子往后縮了縮,突然她的頭發被人揪住了!
這一下揪得十分用力,幾乎把她的頭皮都一起拉了下來!她痛得鉆心,瞬間眼淚直流,但她十分硬氣,居然一聲不出,擎起美人蟒骨環反手就打!
對方便是那個魚妖了,狐妖的昏迷咒對他果然沒有大用。好在剛才嬋九用蟒骨環割破了他的舌頭,他中了蛇毒,也一聲都不能出,但是劇痛讓他發了狠也發了瘋,居然在雙目不能視物的情況下找到了嬋九。
嬋九也毫不客氣,又連續砍了他幾下,算是徹底把他弄死了,可也把自己給暴露了。
在這寂靜狹隘的甬道里,就算有根針掉在地上也能激起回聲,何況是兩個人打架,更何況嬋九因為打架已經跳出了遮蔽物!
兩個最靠近的門的劍魔轉過頭來。
不幸中的萬幸是甬道很暗,大廳很亮,從亮出望向暗處并不容易看到東西。千鈞一發的時刻,嬋九又跳了回去。
然而劍魔并沒有放棄,那兩人走出大廳,朝甬道走來。
嬋九也拔腿就跑,慌不擇路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有人擋在了她的面前。
紫媛生氣得粉臉生威,她抓住嬋九的手跑入一個死角,低聲咬牙問:“我讓你不要亂走動,你怎么不聽話?!”
嬋九此時也感到有些愧疚,說:“我錯了。”
“你真是不要命!”紫媛說,“快跟我來。”
說著她進入右手邊一個很不起眼岔道。劍魔的腳步聲已經在甬道響起,與她們的距離不過二十來步,嬋九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跟著閃了進去。
岔道連接著一條從未經過的甬道,初開始它還能容納一個人直立行走,而后洞頂越來越矮,兩側洞壁也越貼越近,最后只能側著身子向前。
紫媛還在生氣,說:“姐姐,你太亂來了!萬一被劍魔看見了,你死了不說,我還要被你害死!”
嬋九說:“矮油我錯了啦~”
紫媛在一個稍微寬敞的地方停下,說:“你走前面,我看著后面的動靜。”
她用背部緊貼著石壁,腹部那邊露出了一點空隙,嬋九便從空隙里鉆了過去。幸虧她們倆都是身材嬌小的女孩子,要是換了寒山,把石頭切了也過不去。
嬋九在先,紫媛就更方便說話了,因為害怕有人聽見,她壓低了聲音道:“姐姐你大概覺得我很奇怪,為什么蓬萊派其余人都死了,只有我活著,而且看起來還活得很好,所以懷疑我和劍魔是一丘之貉。”
嬋九不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然而她的下文又突然換了一個方向:“你大概也覺得我對你態度過于親切,不像是剛剛第一次遇見的人。可是你不知道我多渴望有一個師姐啊!”
“你沒有師姐么?”嬋九問。
紫媛說:“我是蓬萊派的小師妹,怎么可能沒有師姐,可是她們都討厭我,恨我,欺負我,每次見面都會拿各種各樣的事情來笑話我。”
“比如什么事?”嬋九問。
“都是些可惡的小事,”紫媛說,“比如我穿的衣服不符合場合,比如我的鞋子和衣服不配套,我頭上的花戴歪了,我臉上的粉沒有抹勻,我耳朵上的墜子掉了一個……”
嬋九哈哈干笑,再一次重申:“你們蓬萊派呆著真沒意思,大家都是修仙之人,見面不談修為武功,反而來談這些細枝末節,真
是無聊。”
“無聊嗎?”紫媛反問。
“無聊。”
“姐姐不喜歡穿衣打扮?”紫媛問。
嬋九說:“我喜歡,我也有一柜子各式各樣的裙子,但我不喜歡別人對我評頭論足,也不會拿這種事兒去評價別人。別人穿得好與穿得差,與你有什么關系?”
“你真好……”紫媛說。
作為回應,嬋九拉了一下她的手。
如果先前她對紫媛的懷疑還有一丈高的話,現在只剩下二尺了,因為剛才紫媛的那幾句話有些像八十年劍仙才能說出來的了——穿衣打扮,受欺負,很委屈……這些可不都是小女孩的心思?
嬋九問:“那你的師姐們呢?”
“其實只有三個,紫翠、紫竹和紫雨,她們都死了。”紫媛嘆了口氣。
“怎么死的?”
說話間她們已經到了甬道最狹窄低矮處,這也是一個隘口,但更為險要,只能容納一個人爬著過去。而且爬過去后,似乎前面還有一段很長的窄路,黑洞洞的仿佛深不見底。
隘口上方懸著一盞宮燈,照著人臉顯得面色妖異。
嬋九停了下來,猶豫要不要過去。
“沒事的,快走。”紫媛說,“過去了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方才的花園,這條路只有我認識,我誰也沒帶著走過。”
嬋九問:“你今天走過沒?”
“走過,怎么了?”紫媛問。
嬋九略微放心了一點:因為剛才一路走來基本上是摸黑,只有這地方竟然亮著一盞燈,這不得不說是一件怪事。但既然紫媛走過這條路,說明燈應該是她點的。
嬋九還是有些為難:“這個洞口太窄了,人能過去,但是我的美人蟒骨環過不去呀。”
美人蟒骨環大致是個原形,有二尺多寬,那個隘口目測直徑不到一尺半。
“豎著呢?”紫媛問。
嬋九試了一下,發現更不行,洞口豎著的還沒橫著寬。
“斜著。”紫媛說。
嬋九感覺斜著應該可以,但讓蟒骨環先過去有些擋路,恐怕人就要爬得更困難些。
于是紫媛建議:“你把環丟下來自己先過去,然后我再把環遞給你。”
嬋九問:“那你呢?”
紫媛說:“我比你還要矮一點,不難爬的。”
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嬋九把美人蟒骨環交給了她,囑咐說:“你要小心,不要被割破了手,這蟒骨環上有劇毒。”
紫媛點了點頭。
嬋九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收緊了身子朝著隘口爬去。她第一次發現修成人身也有不方便,因為比較大啊,如果還是狐貍的話,別說這種洞,更小上八倍的都能鉆過去!
她發誓爬完了這個洞后,這輩子都不去任何狹窄的地方了!
艱難地爬過了隘口,她低著頭四肢著地(因為還是站不起來)轉過身,說:“紫媛,把美人蟒骨環給我。”
可是紫媛沒有動。
“紫媛?”嬋九看著她,雙方距離大約三尺,這是隘口本身的長度。
她看到紫媛掩著嘴笑了,而且笑得很嫵媚、很風情、很造作。
嬋九原先以為只有自己和柳七才會這樣笑,現在才知道原來眼前的小姑娘也會……不,這個叫紫媛的始終都不是個小姑娘!
嬋九作為走獸的直覺是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