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和剛才一模一樣鏡子的巨大銅鏡慢慢從地面上長了出來,只不過這次鏡子邊沿不是流淌著銅水和鐵水,而是鮮血。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血,仿佛鏡子本身就是一個生命體,然后有人割斷了它的血管,噴薄的、暗紅色的血液隨著它的脈搏一股接一股地涌出,在它的身邊形成一個血池。
鏡子里依舊是斷手斷腳掉了腦袋腦袋的嬋九,只不過這一次進化了,有一只狐貍在咬她滴溜溜滾出老遠的腦袋,一只鳥在啄食她的腸子。
狐貍是三尾白狐貍,自然是指柳七;鳥,既有幾分像玉梨三的鳳凰,也略有些像垂云的鯤鵬。
紫砂也煞有介事地看得認真,問道:“像不像?你的朋友們都在鏡子里面吧?看,嬋九姐姐頭雖然掉了,還在哭呢!”
寒山是真正的勃然大怒了。
相同的惡作劇一次就夠了,竟然來兩次,未免太過分!
他冷笑一聲,緩緩說:“不像。”接著十幾道凌厲的劍光豁然離身,朝著紫砂削去!
然而紫砂居然避開了,足見她的修為不在寒山之下。
她就如一只壁虎似的緊貼在洞頂,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大師兄別生氣,這就是東海太歲的法力呀!”
寒山充耳不聞,繼續攻擊,縱橫交錯的劍光在石壁上刻下了數寸深的印痕,锃锃作響,激起滿室火星。
紫砂大概是話沒有說話,并不反抗,繼續如鬼魅一般躲閃。
她說:“大師兄,有了東海太歲之后我的劍術雖然沒有變得更高明,但能夠制造幻象,想怎么制造就怎么制造。我也不懂為何東海太歲會帶著這樣的本事,難道因為它本身內部有很多空洞,能夠讓我隨意控制人心?哎呦,我是亂猜呀!”
她像一條游魚,再一次鉆出寒山的劍網,仿佛想起了什么特別好笑的事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哈哈哈哈,師兄你知道么?在我的幻境中,只有我自己才能看清楚真相,其他人都會犯傻!我突然想到剛才……不對不對,有一陣子了,嬋九姐姐跟著我進了月亮門,我帶著她左一繞彎、右一繞彎,原地轉了十七八個圈,圍著柱子又轉了十七八個圈!她居然還在門把手上纏了一根用來認路的細線,她哪里曉得連月亮門本身都是幻象,她的細繩全纏到自己身上去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她隨意調笑嬋九讓寒山很不高興,他停下手,面無表情地說:“纏就纏吧,她自己會解開。”
“哈哈師兄你是沒看見!”紫砂笑道,“她后來還想跟著細線走出去吶!她看不見我,其實我就站在她旁邊,看她像陀螺似的轉圈圈,還一副小心翼翼生怕遇到壞人的模樣,嘴里還念念叨叨的。對了對了,還和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妖魔打了一架,滿地亂滾!要不是我忍耐力好,當時就笑趴下啦!”
寒山冷聲問:“嬋九在哪里?”
紫砂掩嘴微笑:“我不曉得哎,因為后邊的道路雖然也是幻象,但卻是我幾個月前所造,我已經忘記當初自己是怎么弄的
了,所以也不清楚她到底跑哪兒去了。”
“哼!”寒山準備用法術了,盡管這個地方仍舊太狹小,法術三分之一威力都發揮不出來,還有可能傷到自己。
然而當他的寒冰真訣從劍尖飛出后,對面的紫砂竟然避都不避,她的身前似乎有一個無形的屏障,將寒冰真訣化解殆盡。
“嘻嘻,怕了吧?”紫砂摸著她的耳墜,歪著頭說。
“這也是幻象么?”寒山問。
紫砂搖頭:“這個不是,剛才是!”
寒山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融化了,四面高聳的石壁不見了,洞頂再度壓了下來,海水還在,水里的垃圾還在,牢籠又回到了他的周圍。
只不過這次是他在牢房里,紫砂在牢房外。
紫砂又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師兄,你真是……哈哈哈好騙!你為什么和一個會制造幻象的人過招?難道你不知道那肯定是個笑話嗎?”
“不過呢,”她突然正色道,“師兄比嬋九姐姐還是聰明多了,剛才我為了把你引進牢房,著實花了一番功夫吶,腳下都快踏出八卦步來啦。”
寒山冷冷道:“不過是一排木柵欄,出去又有何難?”
紫砂搖頭:“唉,師兄啊,剛才大部分事情你都猜對了,只有一樣猜錯了,那就是蓬萊派確實有一間牢房,是用來關犯了錯的弟子的。喏,就是你現在待的這間。這間牢房雖然是木頭做的,但材料卻是南海曇林木,這種木頭一千年只長一尺,億萬年才能成林,木質堅硬無比勝過所有刀劍,而且能克制世上一切法力。無論劍仙、劍魔還是妖,無論他多少年的修為,只要進了這個木頭籠子,要么盼人放他出去,要么等死!”
她故意壓低了聲音,仿佛怕人聽見似的問:“你知道怎么才能放他出去嗎?”
寒山凝視著她,不回話。
“呵呵,”她掩嘴笑道,“只有蓬萊派的掌門口念咒語才能放他出去!但是蓬萊派的掌門明見上人死啦哈哈哈哈哈!”
她半天才止住笑聲,喘著氣說:“大師兄,看樣子你已經練成了人劍合一,把寒月或者是相生陰陽鏡融進身體了,這樣我暫時也沒辦法剝離它,只能等幾天把你整個兒送進淬劍爐了。現在我先去料理嬋九姐姐的美人蟒骨環,她那只形狀古怪的環上還有三百年修為吶,真是傻人有傻福呀!”
她腳尖一點,打算飄然離去。
寒山叫住她,問:“你是誰?”
她嗔怪道:“寒山大師兄,你真是胡說八道、亂問問題!我是紫砂,玉清真人的關門弟子,你的小師妹呀!”
說完這句話,她笑著撲滅了寒山留在牢籠外的明字訣,然后隱入了黑暗中。
寒山一時間怒不可遏。
他將劍化為實體,平平舉在眼前,說道:“劍陣。”
在木籠里玩劍陣,大概就和在茶碗里玩炸藥差不多,這個所謂南海曇林木做的籠子千百年也沒受過這樣的震動,竟然像一只皮球般彈跳了幾次。
不過紫砂說
的沒錯,南海曇林木確實能抵抗法術,即使是劍陣這樣的法術。鐵茶碗挨了炸,雖然滿是瘡痍,依舊是個鐵茶碗。
可是周邊山洞就不一樣了。
曇林木籠子吸收了劍陣的威力,卻轉移到了地面和石壁,弄得蓬萊內島像是突然起了一場地震,地動山搖,大塊小塊的碎石頭從高處簌簌往下掉。
寒山這邊不要緊,嬋九那邊可慘了!
她和廣清子、啞巴三個人不幸(或者是自作自受)掉在熔巖洞里,騎在一塊只有一尺寬、四尺長的突出石頭上,距離腳下滾滾巖漿只有一丈遠,原本就是搖搖欲墜。寒山突然搞這么一出,把此等救命神石也震動了!
石頭咔咔作響,前端裂縫忽然開裂,邊緣化為碎石掉了下去。
嬋九是坐在最外面的,除了尖叫著往廣清子的方向擠,沒有別的辦法。
廣清子連忙安撫,說:“沒關系,才碎掉半尺,還有三尺五寸!”
他的話音剛落,另外的五寸也碎了。
嬋九又叫了起來,廣清子趕忙拉住她,兩人一起擠啞巴。
三尺以內坐三個大人,委實太擁擠了一些,尤其廣清子和啞巴都人高馬大,他們昆侖派內似乎就沒有矮小的!
啞巴比較富有犧牲精神,盡管不穩當,依舊貼著巖壁站了起來,為廣清子和嬋九騰地方。
可惜他站起來也沒用,因為一個時辰之后,寒山休整完畢,他老人家心有不甘又玩了一次劍陣。
劍陣是極度消耗法力的招式,一般劍仙根本發動不了,即使是寒山,最初也只能一天之內用一次;但是后來他淬煉了寒月,寒月這個七寶之一不但藏著三百年的修為,本身還自帶劍陣,所以只要真氣大致恢復就能不間斷地使用,一個時辰之內也是可以的,只是威力大小的問題。
他在籠子里面耍劍陣,結果籠子外面鬧地震。
對于熔巖洞底的三個人來說,這次地震的嚴重程度更甚于上次,因為南無救命神石的根基已經松動啦!
石頭前端又掉下去一截。
不但啞巴和廣清子跟貼燒餅似的站著,連嬋九也必須站起來。她站起來是不要緊,但她的手沒地方扶啊,萬一呆會兒再震一次,她豈不是和鼓面上的豆子一樣,咚咚咚咚彈跳著就無拘無束掉進火坑了?
于是他們仨就想了一個長線解決方法:啞巴扶墻,廣清子一手扶啞巴一手扶嬋九,嬋九兩手死命揪著廣清子。
“狐妖,有什么遺言趕緊說吧,”廣清子沉聲道,“下去就變成灰燼啦。”
嬋九說:“呸呸呸!我才不說!不說不會死,一說就要死!”
廣清子又問啞巴:“墨山,你有什么遺言?”
啞巴心想我兩只手都忙著呢,就算有遺言也沒空跟你說!
“你們不說就算了。”廣清子居然能抽出空來整理了一下儀容,因為一會兒就要變遺容了,“我來說幾句。”
嬋九努力不去看腳下巖漿,催促:“快放快放!我緊張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