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睡嬰兒再次睜開了眼睛,原本掛在嬋九胸口的昆侖派玉腰牌突然繞到了她的背后,“當”的一聲,抵住了這一劍。
可嬋九往前跑,腰牌卻往后,系腰牌的紅繩于是勒了她的脖子,讓她干嘔了一下。
邪月明再刺,玉牌又擋,這次擋得猛了一些,嬋九差點被勒暈過去。
從新媳婦家拿來的普通細紅繩承受不了這種拉扯,繃斷了,玉牌撲地落在地上,但嬋九沒辦法回頭去撿。
她罵嬰兒說:“干什么寒山?別搗蛋!”
嬰兒便繼續睡。
邪月明攔在了她身前,臉上的黃土還未擦干凈,額頭上青筋畢現,紅眼睛里升騰著殺意。
“劍給我!”邪月明說。
“不給!”嬋九緊緊地握住兩把劍劍柄。
邪月明放劍殺人,這次砍了一個空,嬋九不見了。
“什么?!”邪月明一楞。
這是狐妖的另外一個本事。
狐妖是靠吸人精氣生存的妖怪,吸精氣的時候,次次霸王硬上弓沒意思,次次把人迷昏也沒意思,總要營造一點小情趣。
于是狐妖就會哄騙人,撩撥人,逗人玩,包括和人捉迷藏。
狐妖捉迷藏的手法相當小兒科,就是造一個殘影留在原地,自己跑到另一邊而已。
可邪月明偏偏就讓小兒科給騙了,他連出了好幾劍,都是落空。他成為劍魔不過八九十年,還沒有練出第二把劍,如果他有兩把或三把劍相互絞殺,嬋九就沒這么幸運了。
他只看見她離自己越來越近,但次次都砍不著,大為惱火,出聲叱罵。
嬋九也叫苦不迭,她肚子里沒有內丹,制造殘影相當吃力。她估摸了一下,自身的妖力只夠再躲三次,三次之后,就非現身不可了。
第一次,她躲在邪月明左側,剛想掏縛仙網,被邪月明的胳膊一擋,磕了真身的下巴,痛得滿臉是淚,但是又不敢出聲。
第二次,她抖開縛仙網,跳到邪月明右側,結果靠太近被察覺了,邪月明沒刺向幻影,反而朝著看不見的真身刺來,嚇得她差點放聲尖叫。
第三次,她終于閃到了邪月明身后,縛仙網兜頭朝他罩下去!
……
邪月明也確實只被罩住了一個頭。
他身體還在外面掙扎,頭卻在網里被纏越緊,不一會兒竟然窒息了。
嬋九趕緊趁機沖過去,把網子重新鋪鋪好,把他從頭到腳都罩住。
“呼——!”嬋九癱坐在地,大喘氣。
一早上用了太多妖力,她覺得腰酸背痛,雙腿無力,恨不得找個地方睡一覺才好。
“蠢才王八蛋,”她用山大王的口氣罵邪月明,“最后還不是著了老娘的道!”
一不做二不休,她俯下身去,對著邪月明的嘴猛吸精氣。
她吸別人還算克制,吸眼前的劍魔簡直是下了死力氣,不多會兒,邪月身形干癟,就算不死,也有十天半個月不能動彈了。
嬋九得了便宜還賣乖,吸了一肚子精氣,還埋怨人家的精氣太腥,一股臭烘烘的人血味。
她精神滿滿地解開縛仙網,把邪月明顯佝僂了的身子踢到一邊:“你不是喜歡喝血嗎?那我就讓你喂幾天螞蟻!”
她又找來一塊大石頭壓在邪月肚子上,這才滿意地拍拍手,揣上縛仙網,抱著嬰兒往前走去。
走了幾步她看見了邪月明的劍。
劍魔的劍是污穢之物,人血淬煉而成的,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嬋九不嫌棄,她笑嘻嘻地撿
起來抓在手里,專門用來砍樹找路。
快走出松林的時候,她看到一棵樹上拴著一匹馬,而且是匹好馬,鬃毛修剪得整整齊齊,皮膚如緞子一般油黑發亮。
她下山兩個多月了,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好馬,她幾乎立刻起了偷馬的賊心。
她貓著腰溜到馬側,伸手摸上了它的脊背。馬噴一下鼻息,扭頭看了她一眼,感覺她是個狐妖,反而更加平靜了。
馬是四蹄牲畜,妖怪是走獸之靈,馬服從妖怪是最正常不過的。
嬋九解開韁繩,躍上馬背,拍怕馬脖子說:“走。”
馬便邁開蹄子小跑起來。寒風撲面,但嬋九高興壞了,她指著前方大聲歡叫:“好馬兒,去華山!”
這時馬的主人提著褲子從樹后沖出來:“哎哎哎!我的馬!我的馬啊——!”
嬋九要去華山,但是根本不認識去華山的路,于是信馬由韁,馬走到哪兒就是哪兒。
過了一個多時辰,馬果然跑到了一座山下,停著不動了。
嬋九問:“華山到了?”
馬當然不會說話。
嬋九說:“沒到你停下干嘛?走啊!”
馬聽話地繼續走,上山了。
這山并不高,道路彎曲平緩,馬帶著她沿著一條小路,左一繞,右一繞,又晃晃悠悠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了一條山溝前,溝口豎著木柵欄,邊上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清風寨”。
嬋九不識字,完全不在乎上面寫的是啥,問那馬:“這是華山?”
馬咴咴輕聲嘶叫。
嬋九怒道:“什么?這是你家?你這個笨蛋!我讓你上華山,你跑你家來干什么?”
她正罵馬呢,一支羽箭從木柵欄頂上射下來,有個小嘍啰喊道:“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敢跑到清風寨來撒野?”
嬋九剛吸了一肚子精氣,妖力正盛,又無法融入內丹,便干脆發泄出來。
她抓住羽箭,啪啪折成四段,沖著小嘍啰扔了回去,一段在那人帽子上穿了一個洞,另外三段都牢牢釘在在木柵欄上。
那家伙嚇得摔了個大跟頭,跑回去報信了。
嬋九繼續和馬較勁,那馬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就是不動。正當她準備棄馬走路時,木柵欄開了,一群拿刀拿槍的人簇擁著一個騎馬的黑臉大漢沖了出來。
“呔!”大漢喝道,聲如洪雷,“來——者——”
他轉過去吼那小嘍啰:“你不是說官兵嗎?怎么就一個小娘子?”
小嘍啰說:“就是她!她就是官兵!什么樣的小娘子能夠徒手把箭拗成幾截啊?不信你看!”
他指著木柵欄。所有人都一起回頭,看見那插著的三截斷箭后又一起轉回來。
黑臉大漢說:“就算她是官兵,那我也不能打女人。恃強凌弱,不是好漢所為!”
小嘍啰說:“三爺,我看她根本不弱,反而比你我還要強得多!”
黑臉大漢拍馬往前走了幾步,勒住,沖嬋九拱了拱手:“女俠,請了。”
嬋九挑起眉毛:“請什么?”
黑臉大漢其實是邀戰,見嬋九完全不為所動,繼續說:“我這把刀乃是青龍偃……”
嬋九打斷他:“你說你不打女人的?”
黑臉大漢心想平常不打,今天可以破個例。守門的說得對,能徒手斷劍的一般不是女人,而是母夜叉!
他強忍住火氣說:“我乃清風寨三寨主毛丹,使的乃是青龍偃……”
嬋九又打斷:“清風寨?那你們那個宋……呃
,宋什么來著的?哦!宋不謙在嗎?”
說著她把背上的嬰兒轉過來,抱在手里拍了拍。
“……”
武功高強的美人,嬰兒,找宋不謙——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瞬間看穿了事情的真相。
眾山賊紛紛往兩邊撤,給嬋九讓出了一條路,黑臉大漢毛丹跳下馬,抱拳說:“大嫂你好!”
大嫂?嬋九莫名其妙。
“誰是你大嫂?”她問。
“你就是啊!”黑臉漢大聲說,“大嫂既然來了,何必見外呢?還拿話來試探小弟,我們山上,最講究長幼尊卑了!”
嬋九不明白他們的邏輯,歪著頭想了片刻,見所有人都對自己畢恭畢敬,于是自言自語道:“宋不謙說讓我來當壓寨大當家,比大當家還厲害……嗯,還真有那么一點兒意思。”
大寨主宋不謙的姘頭找上門來了!
所有清風寨的光棍漢都愛死了這個戲碼,尤其是她看起來比大寨主厲害多了。
美貌都是細節,山賊關注的是武力值,瞧她飛李五四那一箭的狠毒,看她搶二寨主愛馬(沒錯,那黑馬是二寨主的)的那份利索,抱孩子的那份滿不在乎……金鱗絕非池中物,不愧是大寨主的姘頭!
黑臉三寨主毛丹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聚義堂。
宋不謙正躺在聚義堂頭把交椅上摳腳,兩眼直視房梁,一臉的百無聊賴。
毛丹急吼吼地說:“大哥,你的老婆孩子來了!”
宋不謙高興了三秒鐘:哦……我老婆孩子來了……猛地又想起:“混蛋,老子沒有老婆孩子!”
“有有有!”毛丹熱切點頭,“他們上堂來了!”
宋不謙瞇著眼睛往堂外看,今天雖然冷,但陽光很足。他只看到一個秀氣的影子背著光,左顧右盼地往這邊走,進了聚義堂才看清,發色這么淺,是嬋九!
宋不謙“嗷”地喊了一聲,激動得差點沒摔下交椅!
嬋九笑著說:“耶?你還真是大當家的?不錯嘛。”
聽到夸獎,七尺兒郎宋不謙露出小兒女的嬌羞態,然后他看到了那個嬰兒。
他的反應比新媳婦大多了,嘴唇翕動,雙手顫抖,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誰……誰說山賊不可能獲得真愛?見過拋棄丈夫投奔情人的,見過丈夫、兒女兩者皆拋的,見過拋棄丈夫、帶著孩子投奔情人的嗎?沒有吧!
可他姓宋的就遇到了!這證明了什么?
魅力!
宋不謙體內的虛榮心和王霸之氣頓時膨脹到了極點,他想給嬋九一個滿滿的愛的擁抱!
……可是嬋九身上劍太多了,不怎么好下手。一個人行走江湖,帶三把劍確實有點招搖了。
于是他想抱抱嬰兒,展現自己的厚重包容的后爹之愛。
剛出其不意從嬋九懷里接過孩子,就嚇得一丟手。嬋九慌忙重新接住,不滿地瞪著他:“干什么?”
宋不謙說:“這、這孩子,怎么那么燙?”
嬋九說:“因為現在是他行功的時間,當然燙一點。”
“行……行功?”宋不謙糊涂了,“什么行功?”
嬋九說:“不要問,和你解釋不清。”
“……”
宋不謙的父愛受到了一點兒打擊,不過他很快恢復過來,畢竟,他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兒拋棄了薄情寡義的小白臉兒,投奔他來了。光憑著這一點,他已經是全天下最成功的男人!
宋不謙拍拍一旁三寨主毛丹的肩膀,愉快地吩咐:“備宴擺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