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忠勤伯府對朕的一舉一動都虎視眈眈,他們手握兵權,朕奈何不得他們,但他們卻也知道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便是兩敗俱傷。要找到一個適當的時機合適的理由將他們一鍋端了,實在是難上加難,既然他們想要利用愛將來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那朕便讓他們得償所願。”玄奕淡淡解釋,而後又拔高了音調道:“朕這麼做難道有錯嗎?不管是犧牲趙侍郎的女兒還是犧牲忠勤伯的女兒,她們都是在爲大燕的江山做出貢獻!朕沒有錯,自古帝王多薄情,又不是隻有朕一個人這樣做,其他人都是千古帝王,名留青史,朕又何錯之有?又怎麼會招人置喙?”
“皇上,臣亦是覺得自己傷害了夫人,可是夫人卻十分理解臣的做法,對臣信賴萬分,也沒有過一絲責怪。臣被她所感染,亦是覺得,與其時時刻刻抱著愧疚的心卻還是傷害了她,還不如硬下心腸,等馬到成功之時再讓她感受到臣的真心,讓她明白,當初她的信任並沒有錯。”顧廷睿本不想解釋,可玄奕眸中的痛苦讓他感同身受,才忍不住將內心的一番話說了出來。
他想告訴皇上,利用了宛貴人得到江山本沒有做錯,可是得到江山後,皇上您要讓宛貴人感受到您的真心,而不是,讓她覺得,當初的信任是個錯誤,讓她後悔當初的選擇。
玄奕豈能聽不出顧廷睿話中的意思,他悲愴地笑了兩聲,喃喃道:“若真能如你一般便好了。你對夫人的真心在日後可以用千千萬萬的方式表達,弱水三千唯取一瓢,只要做到這一點,但凡是個女人都會被感動。可是朕卻不能,朕不僅不能只娶她一人,朕甚至不能太明目張膽地對她好,將她打入冷宮本不是朕的意思,可她卻說冷宮好,冷宮的是非少,她在冷宮自在,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求饒認錯!她肯定是後悔了吧?後悔當初跟朕進了宮,後悔當初爲朕無怨無悔的犧牲。朕常常在想,與其讓她在冷宮懷抱著對朕的恨意度過餘生,不如,不如就放她離去吧……”
顧廷睿一向是內斂穩重的性子,他不擅長表達愛,更不擅長跟旁人討論愛,以前他覺得愛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他沒有,所以不說。現在他知道自己愛上亦萱,可卻也只是想和她一人分享,不願與旁人說。所以現在玄奕的痛苦,他懂,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倘若我真能放她離去,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糾結痛苦。”玄奕又喃喃開口,可以看出,他心裡在經受著怎樣的掙扎。
“言之,你說,朕到底該怎麼辦?”玄奕擡起頭,詢問顧廷睿,向來在前朝呼風喚雨的帝王,此刻居然像一個迷途的孩童。
“倘若皇上真愛她,便是希望她幸福快樂的。”雖然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一樣,但最起碼要做到的一點,便是尊重。若是連尊重都做不到,又何談去愛?那樣即便在一起,也只是會彼此折磨到死。
玄奕怔了怔,尊重?尊重嗎?
他可曾給過她尊重?是有的吧,從前他還只是四皇子的時候,縱使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一個下屬,他也給她足夠的尊重,她不願意做的事情他從不強逼她,她不願意他去打擾她家人的生活,他就再也不出現,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就只剩下掠奪和霸道?從不考慮她的感受,只想用自己認爲是對的方式去愛她呢?
好像,便是從她進了皇宮之後吧!從她進了皇宮,他便用皇宮裡的那一套去約束她,不把她當做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妃子,希望她能夠遵從本分,做一個妃子該做的事情。
若不是那一次她在冷宮被他逼急了,說出那句“你可曾真正愛過我?你若愛我,不會希望我大度接受你與別的女人纏綿,你若愛我,不會希望我遵守本分,安靜乖順,你若愛我,是會希望我吃味我胡鬧我冷戰,而不是像你的皇后一樣,只需要母儀天下,賢良淑德。”他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明白,自己那樣糟踐了一個女人的真心。
其實他是愛她的,她說的那些他也都有,看到她爲他吃味爲他算計,他表面上雖然不痛快,甚至會懲罰她,但是他心裡卻是異常開心的!他們誰都沒有做錯,唯一錯的,便是命運,他不該是皇帝,她也不該是妃子。身份造成的隔閡,令他們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心心相印。
放她離開吧!心底有個聲音這樣說道。
玄奕的眸光越來越黯淡,心底的疼痛也越發明顯,心就像被人硬生生撕扯開一樣。
他放棄不了江山,能放棄的,也只有她了。
可是,多麼不捨。
“她的爹孃和弟妹都被我送出了京城,我只吩咐人送的越遠越好,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在何處,若我真放她離開,她又能去哪兒?她只怕會更恨我吧!”
顧廷睿眸中閃著訝然,他本以爲憑皇上的性子,就算兩人互相折磨也是不會放任蕪貴人離去的,沒想到,他是打算放手了嗎?
“皇上若真有心的話,找一個人又有何難?”
玄奕怔了怔,隨後失笑道:“你說得對,我若真有心的話,找一個人又有很難?放一個人走又有何難?”
要放走她,又有何難?
根本就不難,一點都不。
玄奕攥緊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恢復平靜,對顧廷睿道:“你既然決定要同趙侍郎的長女和離,想必已經想到了辦法,之後最重要的就是獲得忠勤伯府的信任,掌握他們謀逆叛國的證據,就算沒有,你也要給朕編一個出來!等他日剷除莫氏一派之時,朕自會替你向韓王討回一個公道。”
顧廷睿輕輕頷首,眸中的思緒叫人琢磨不透。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好像是忠勤伯府算計了將軍府,將本不情願的他拉攏了過去,實際上,卻是忠勤伯府掉入了將軍府的圈套之中,要知道,送上門來的生意總是不如搶來的香的,忠勤伯府必定不會懷疑他的親近。只是,這一切當真能如皇上所預料的那樣嗎?忠勤伯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就不是傻子,他會輕易相信他嗎?那些證據,必不是如此好掌握的。
看來,不能再因一時的兒女私情拖著莫心妍的病了,是時候讓她趕快好起來了。
顧廷睿又跟玄奕大致說了下自己之後的計劃,之後便告辭離開了。
玄奕在御書房呆了很久,久到華燈初上,皇宮裡的燈都陸陸續續亮了起來,皆是一片燈火通明,有影影綽綽的光影朝他打來,令他微微恍惚。
“皇上,該翻牌子了。”有宦官尖銳的聲音傳了過來,玄奕回過神來,纔看到幾個青衣太監捧著紅木托盤跪在下首,上面端端正正地放了幾塊紅木鑲金的牌子。
他近段時間因爲蕪兒的關係,心情欠佳,不願意刻意去找妃子侍寢,母后爲保後|宮和諧,每日一到時辰,便會讓太監們捧著牌子來找他,他翻到誰的,便是誰侍寢。
雨露均沾,沒有矛盾,沒有紛爭,的確平和的很。
可他心裡卻十分不舒服,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卻連這樣的男女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甚至爲了保證前朝和諧,要強逼著自己去臨幸那些厭惡的女人,真是有時候覺得自己跟那些青樓女子也無甚差別。
想到這兒,玄奕的心情便更加糟糕了,他表情陰暗地看了眼那上面的牌子,一共五枚,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妃子可不止只有五個,定是有人在這上面做了手腳!
他以前不屑於拆穿這些小把戲,可今天跟顧廷睿聊過之後,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氣的很,他恨自己爲什麼不能是顧廷睿,想愛誰就愛誰,想娶誰就娶誰,就算一時傷害了心愛的女人,也能得到她的體諒和寬容!
而他,就因爲這些整日算計來算計去的女人,就要失去自己最愛的女人!
“皇上,最近宸妃身子不適,您已經好久沒有去過了。”太監總管高華在一旁善意提醒。
宸妃,便是忠勤伯府的長房嫡次女莫雲綾,是個柔順溫婉的性子,同忠勤伯的奸詐陰狠截然不同,若不是她的長相承襲了忠勤伯,他簡直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冒充的了。
玄奕對莫雲綾並沒有多少厭惡,只是因她父親的緣故對她不喜,而且將來忠勤伯府垮臺,這莫雲綾,也是必然要被賜死的。
與其現在給她溫柔讓她最後含恨而死,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不聞不問的好。
因此玄奕道:“她身子不適自然有太醫去看,朕去了難道她的病便能好了?”
他語聲冷厲,太監總管高華不由擦了擦額角的汗,心想,當初蕪貴人生病的時候,您可不是這套說辭。果然,這皇上還是隻對蕪貴人一往情深吶!
“那,皇上今兒個要翻誰的牌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