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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桐壺

昔日不知是哪一代皇朝,宮中有眾多女御和更衣侍候天皇。其中有一位更衣出身雖不甚高貴,卻比誰都幸運,承蒙天皇格外寵愛。緣此招來其他妃子的妒忌,諸如從一開始就狂妄自大地認為自己娘家身份高貴,受天皇寵愛者非己莫屬的一些妃子,萬沒有想到天皇寵愛的竟是那個更衣,為此她們輕蔑并妒恨這位更衣;而身份與這位更衣相仿或娘家地位比她更低的妃子們,覺得無法與她競爭,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于是,這位更衣朝朝暮暮侍候天皇身邊,招致其他妃子們妒火中燒,恨她入骨。如此,天長日久,可能是積蓄在這位更衣心中的郁悶難以排解的緣故吧,她終于積郁成疾,病得很重,不禁感到膽怯起來,動不動就想告假回歸故里靜養,可是圣上愛她心切,始終舍不得讓她走。圣上不顧人們的非難,對她的寵愛有增無已,超乎世間的慣例,以致不僅眾多女官,還有朝廷的公卿大臣、殿上人等對她冷漠,背過臉去不正眼瞧她。人們紛紛議論說:“那寵愛情景,著實令人眼花繚亂,無法正視啊!當年唐朝也出現過這類事,鬧得社會動蕩不安。”

不久,此事終于傳到宮外去,人們憂心忡忡,覺得如此下去,將來也有可能會產生類似楊貴妃那樣的事。在這種處境下,更衣深感痛苦,所幸仰仗皇上備加寵愛,在宮中謹小慎微、誠惶誠恐地度日。

這位更衣的父親,官居大納言職位,早已辭世;母親出身于名門望族,是個有古風氣質的人,她看見雙親齊全的女子,世間聲譽高,過著體面富裕的生活,她也要讓女兒過得不亞于她們,每逢舉辦任何儀式,她都盡心盡力為女兒裝扮打點得十分得體。然而,畢竟還是沒有堅強的后盾,一到關鍵時刻,難免因無依無靠而感到膽怯。

也許是前世緣分深邃的緣故,這位更衣生下了一個舉世無雙、純潔似玉的小皇子。皇上盼望早日見到此皇子,已經等得心焦如焚,迅速從更衣娘家召回這母子倆。皇上一見這小皇子,就覺得此嬰兒長相出眾,非同凡響。第一皇子是右大臣的女兒弘徽殿女御所生,有牢固的外戚后盾,毫無疑問不久將被冊立為皇太子,受到人們的敬仰。不過就相貌而言,大皇子與光潔美麗的小皇子是無法媲美的,因此,皇上對大皇子只停留在表面的慈愛上,而對這位小皇子則視作個人秘藏珍寶似的無限寵愛。

小皇子的母親更衣,本來就不是一個只在皇上身邊侍寢和侍奉圣上日常生活的這種身份的人。再說,實際上她具有貴人般的品格,再加上皇上對她的格外寵愛,不顧一切地總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這樣,每當舉辦什么游園管弦盛會,或舉辦任何有趣的聚會,皇上首先召來的人就是她這位更衣。有時候,皇上睡到很晚才起床,當天就把更衣留在身邊,硬是不讓她回到她的獨立宮院去,這樣一來,更衣的舉止在別人看來自然有輕率之嫌。

但是,自從這位小皇子誕生后,皇上完全改變了往常的章法,從而讓大皇子的生母弘徽殿女御心生疑念:“鬧不好的話,這小皇子說不定還會被立為皇太子呢。”

然而,不管怎么說,這位女御比其他女御和更衣都最先正式進入皇宮,并且最受皇上的珍視,她還為皇上生了大皇子和公主,因此凈讓這位女御心燃妒火,皇上也覺不好辦,再說,使這位女御產生這種可厭的想法也太可憐了。

卻說更衣蒙皇上的恩寵,誠惶誠恐地將這種寵愛當作自己人生惟一的指望。可是,背后總說她壞話,企圖挑剔她的過失者,大有人在。她的身體纖弱,娘家又無實力,因此,她愈蒙受皇上寵愛,自己反而愈加要為防范他人的妒恨而操心勞神。更衣居住的獨立宮院,稱桐壺院。皇上每次駕臨,必經許多妃嬪的宮院門前,如此一來,次數頻繁,別的妃嬪就萬分怨恨,那是自不待言的。還有更衣到皇上清涼殿的次數多了,也招來妃嬪們的嫉恨,她們每每在更衣通行的板橋上或走廊通道上,潑灑污物,將迎送桐壺更衣的宮女們的衣裳下擺都糟蹋得不成樣子。有時候,她們又串通一氣,時常鎖上桐壺更衣必經之路的宮室廊道兩頭的門,使更衣茫然不知所措,或者使她蒙羞。連續不斷地出現諸如此類的惡作劇,令更衣備受折磨,憂郁至極,心情格外不舒暢。皇上見此情狀越發憐愛她,于是就命早先一直住在緊挨著清涼殿的后涼殿里的某更衣,搬到別處去,騰出這處后涼殿來,作為皇上賜予桐壺更衣的獨立宮院。被攆出來遷往他處的這位更衣,對桐壺更衣更加恨之入骨了。

且說小皇子三歲那年,舉行了穿裙褲儀式,排場之隆重,不亞于大皇子當年舉行儀式的場面,把內藏寮、納殿內收藏的金銀珠寶、祭祀服裝物件等,通通提取出來加以擺設,儀式盛況非同尋常,這也招來了世人的諸多非難。但實際上,當人們看到這小皇子逐漸成長,容貌端莊,氣宇軒昂,就覺得他非同凡響,是位稀世珍寶似的人物時,那股子妒忌心緒也逐漸舒緩,無法嫉妒下去。明白事理的人,不由得只顧瞠目驚嘆道:“如此稀世珍寶似的人也會降臨到人世間啊!”

是年夏天,小皇子之母桐壺更衣不知怎的,總覺得身體不適,請求準假回娘家,可是未獲皇上的恩準。她近年來經常生病,皇上似乎已習以為常,只顧說:“不妨留在這里多調養些日子再說。”然而,日復一日,桐壺更衣的病情越發嚴重,僅這五六天期間,整個人都消瘦下來,顯得非常衰弱。桐壺更衣之母一邊哭泣,一邊上奏皇上請求準假。這時,皇上才恩準桐壺更衣出宮。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桐壺更衣也在擔心:說不定人們還會出什么招數來羞辱自己呢。于是,她決定讓小皇子留在宮中,自己獨自悄悄出宮。任何事都有個限度,皇上不能阻止桐壺更衣返回娘家,特別是由于身份的關系,自己連給她送行也辦不到,心中不免感到惆悵,萬分悲傷。桐壺更衣平素是個水靈可愛的絕代美人,可是這時面容變得非常憔悴,雖然她陷入百感交集之中,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法向皇上陳情。皇上目睹她那種似奄奄一息的悲戚情狀,萬分愛憐,以至茫然不知所措。皇上一邊哭泣一邊述說種種保證的話,可是桐壺更衣此時已無力氣回答,眼神無光,疲勞不堪,全身癱軟,昏昏欲睡,似乎是生命垂危地躺著,皇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遂趕緊宣旨備輦送桐壺更衣返歸故里,可是后來又萬分舍不得她走,旋即折回桐壺更衣的房間,無論如何不同意她出宮。皇上對桐壺更衣說:“你我立下了海誓山盟,但愿大限期至同赴黃泉路,你不至于舍我獨往吧!”桐壺更衣也萬分悲傷地吟道:

“大限來臨將永別,

依依真情恨命短。

早知今日,何必……”她氣息奄奄,似乎還有許多話要說。她的表情非常痛苦,顯得十分吃力的樣子,皇上多么想“就這樣把她留在宮里照顧她”啊。可是,一旁的侍從催促她,上奏道:“故里那邊的祈禱法事今天開始,已請來許多法力靈驗的高僧,正好定于今晚開始……”皇上無奈,只好準許更衣回娘家去。

桐壺更衣回娘家之后,皇上滿懷悲傷,當天晚上,徹夜未眠。雖然明知派去探病的使者返回的時限尚未到,皇上卻已焦急萬狀,不斷地說:“怎么還遲遲不返啊!”卻說使者來到桐壺更衣的娘家,只聽得故里的人們號啕痛哭著訴說:“子夜過后就仙逝了!”使者也非常沮喪,回來如實稟報。皇上聞此噩耗,頓時心如刀絞,神志茫然,只顧孤身幽居一室。盡管如此,小皇子年幼喪母,皇上多么希望把他留在身邊,天天能看見他啊!可是讓服喪期間的皇子留在皇上身邊,古無先例,因此皇上不得已只好讓小皇子出宮回外婆家。年幼的小皇子看見侍從們一個個終日以淚洗面,父皇也熱淚潸潸,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覺得不可思議地環顧四周。一般情況下,父子別離已經夠傷心的了,何況此刻的哀憐情景,更是難以言喻啊!

縱令依依惜別,總歸也有個限度,因此最后還是按例行的做法舉行火葬。老夫人傷心欲絕,哭訴說:“我也想和女兒一起化為一縷青煙升空啊!”她追上女官們乘坐的送殯車并坐上了車,來到在愛宕地方舉行莊嚴火葬儀式的現場,她這時的心情是多么悲傷啊!

老夫人還蠻明白事理地說:“當我親眼看見女兒死去的遺體時,總覺得她還活著,及至看見女兒已化成灰的現場,才意識到女兒如今已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才徹底地感到絕望了!”但她還是傷心哭泣得亂了方寸,差點從車上摔下來,侍從女官們感到棘手,趕忙百般勸慰、照顧她,有的說:“我早就擔心會出現這種情況。”

宮中派來御使,為的是給死者追封三位。御使宣讀圣旨追封三位,又引來了一陣悲傷。由于皇上覺得更衣在世期間,連個女御都沒封給她,實在是太遺憾了,如今她已成故人,哪怕給她晉升一級呢,遂遣御使宣旨追封。然而,這一破格的追封又招來許多人的妒忌和怨恨。不過,通情達理的人們則因此而緬懷已故桐壺更衣的種種優點,她容貌端莊,風采動人,性情溫柔,心地善良,不惹是生非,即使想憎恨她也憎恨不起來。大概是由于此前皇上過分地寵愛桐壺更衣,雖然也招來了人們毫不留情的嫉妒,不過如今桐壺更衣已經辭世,她的人品招人喜愛,性情溫柔,心地仁慈,侍奉皇上的女官們也不禁懷念她,心中為她的謝世感到惋惜。古歌云“生前竟招人嫉恨,死后卻引人依戀”,大概就是吟詠此種情景的吧。

無常的時光流逝。桐壺更衣雖仙逝已久,但每當她娘家為她舉行法事時,皇上都會派遣使者前去懇切地吊唁。歲月無情地流逝,皇上依舊無法消愁解悶,自從桐壺更衣辭世后,皇上也不召其他妃子前來侍寢,只顧朝朝暮暮淚潸潸。在皇上身邊侍候的人們目睹皇上這副模樣,不免流下同情的眼淚,抑郁地度過秋天的時日。可是,弘徽殿女御等人,至今對桐壺更衣還耿耿于懷,說:“哎呀,皇上何等寵愛她呀!連她死后都不讓人家得到安寧,未免太……”雖然皇上經常看到大皇子,但是心里總惦掛著小皇子,不時派遣親信的女官或乳母等人到桐壺更衣娘家去探詢小皇子的近況。

一個深秋的傍晚,臺風驟起,頓覺寒氣逼人。皇上比往常更加緬懷故人,倍感悲戚,遂派遣靫負的命婦到桐壺更衣的娘家探望。命婦在別有情趣的明月之夜,驅車前去。皇上則只顧陷入沉思,浮想聯翩,沉湎于往事的追憶之中:誠然,昔日每當這種時刻,一定舉辦管弦游樂之活動!隨著浮想馳騁,皇上仿佛看見當年更衣撫琴,奏出韻味深邃的琴聲,她偶爾吟詠的歌詞也具有非同凡響的意味。于是,皇上覺得她的面影總是拂之不去,她仿佛總是緊隨著他,然而,“靠不住的幽暗中的真實”,終歸變得更加朦朧,更為無常了。

命婦來到桐壺更衣的娘家,車子一進門內,眼見一片凄涼景象,不禁悲從中來。此宅邸本是桐壺更衣的母親的孀居之處,為了照顧愛女更衣的關系,千方百計地整修庭院門楣,務求人前體面得體些,然而,如今這位寡母日夜哀痛亡女,十分沮喪,哪還顧得上修整院落。不覺間,滿院雜草蔓生,再加上臺風的關系,庭院更顯現出一派落寞的荒蕪景象。惟有月光,任憑葎草叢生也擋不住它普照大地。

車子停在正房的南面,命婦下車,老夫人相迎,頓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說:“迄今我茍且偷生,著實凄涼,承蒙圣恩派遣御使,不辭勞頓,駕臨蓬門茅舍,實在慚愧之至。”說罷情不自禁地潸潸淚下。命婦回答說:“圣上先前派典侍來探望,她回去稟報說:‘所見滿目瘡痍,實在凄慘,不禁令人悲戚得心肝俱裂。’就連我這樣一個不諳事理的人,到此一看,心中的確悲傷得難以忍受。”命婦哀傷的情緒稍稍平穩下來之后,她傳達圣諭說:“圣上說:‘當時有一陣子朕還以為自己是在夢境中游蕩,后來心情逐漸沉穩下來,才明白心境確似夢,卻無法清醒過來,痛苦不堪,該如何是好,連個可傾訴衷腸的人都沒有,老夫人可否悄悄來此一趟?再說,

朕也十分惦掛小皇子,讓小皇子在淚水濕漉的環境中,過著孤寒寂寥的生活,著實令人心疼,請務必早些偕小皇子一起進宮。’圣上落淚,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加上圣上似乎顧忌到讓身邊的人看見自己的這副模樣會不會以為自己軟弱,圣上的神色顯現出內心不知有多么痛苦,我不忍心聽完圣上的述懷,就從御前退了出來。”命婦說著將皇上手諭呈給老夫人。老夫人說:“我淚眼模糊,雙眼看不清東西,誠惶誠恐蒙賜宸函,給我帶來了光明,讓我來拜讀吧。”說罷拜讀來函:

“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多少可以排遣一些悲傷,豈知心傷卻與日月俱增,令人難以忍受。奈何!朕時常牽掛著:不知幼兒近日如何?朕未能與太君一起撫養幼兒,深感遺憾,還請太君讓朕視幼兒為故人之遺念,偕幼兒進宮吧。”

此外,還細膩地寫了許多,并賦歌一首:

深宮朔風催人淚,

遙念荒野小嫩草。

老夫人還沒等仔細看完信,早已熱淚盈眶,她對命婦說:“老嫗我如此長命,活得實在太累,面對那棵長壽的高砂松,猶感慚愧,更何況出入高貴的宮中,顧忌甚多豈敢仰望。誠惶誠恐承蒙圣上屢屢賜諭,然而由于上述緣故,老嫗我遲遲尚未前往。只是,近日來不知為什么小皇子總是急于回宮,我想這也是童心思念父皇所致,此乃情系骨肉,人之常情,此事請務必秘密啟奏皇上。老嫗我畢竟是不祥之身,因此讓小皇子屈居這種地方也不吉利,太委屈他了。”

此時,小皇子早已就寢。命婦說:“我本想拜見小皇子容顏,以便回去將實際情形向皇上詳細啟奏。現在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分了,皇上可能還在等待著吶。”說罷,便要匆匆告辭離去。老夫人道:“近來,老嫗我悼念亡女,心情郁悒,只覺眼前一片漆黑,痛苦不堪,惟盼得一知己,傾吐衷腸以疏解心中的郁悶,盼貴方于公差余暇之際,能屈尊光臨舍下,慢慢敘談。多年來貴方都是為轉達喜慶盛事而光臨寒舍,如今卻為轉遞如此悲切的信息而蒞臨,怨只怨老嫗我命途多舛啊!自亡女誕生時起,此女乃愚夫婦寄予厚望之人。已故愚夫君大納言于彌留之際,尚留下遺囑再三叮嚀:‘務必將此女調教好,以實現入宮侍候的愿望,不要因我亡故而受挫泄氣。’老嫗我暗自琢磨,女兒沒有強有力的后盾呵護,要與宮中的女官們相處是很困難的,在宮中生活會不會反而釀成不幸呢?自己雖然很擔心,但又不能違背夫君臨終的囑托,因此才把女兒送入宮中的。入宮后承蒙圣上的格外寵愛,無微不至地體貼關照,緣此女兒也不得不忍受來自他方的非同尋常的屈辱,不能不委曲求全地與他人周旋。暗自忍受著來自朋輩的多方嫉恨,天長日久積郁沉重,難免成疾,可憐她終于早逝,不禁令人感到她似乎是死于非命啊!誰曾想到這難得的過分恩寵,反而招致莫大的遺憾……老嫗我之所以絮叨此番心境,可能是由于為人父母心中的糊涂所致吧。”她言猶未盡,已在低聲哭泣了。

這時夜色已深,命婦說道:“不,圣上也是這么說的:‘朕由衷地只顧寵愛桐壺更衣,也許正因此而一再招來世人吃驚的目光,以致使這份因緣不能長久持續下去。每想及此不由得感到朕二人的海誓山盟,如今反而成為一段痛苦的惡緣。朕向來不做任何傷人心的事,只是為了桐壺更衣,無意中竟招來一些本來大可不必埋怨的人的怨恨,結果弄得朕眼下成了只身孤影人,無法排除心中的苦悶,最終變成一個不像樣的頑固不化者。朕真想知道,前世究竟造了什么樣的孽。’圣上反復如是說,悲傷得熱淚潸潸。”命婦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她哭泣著說:“夜已很深了,我必須趕在今夜里返回皇宮向皇上稟報。”說著匆匆告辭。

時值明月將西沉,晴空萬里,寒風蕭瑟,草叢中的秋蟲聲聲悲鳴,催人露出哀傷的神色,這也是一種令人依依難舍難離的情趣,遂賦歌一首,曰:

鈴蟲哀鳴總有限,

長夜淚涌無盡時。

歌罷,命婦依然無心上車。老夫人答歌一首,并命侍女送去。歌曰:

“淺茅叢中蟲悲鳴,

催得女官淚潸潸。

此番哀怨的心境,亦盼代為上奏。”

在這種場合下,是不宜饋贈風雅禮物的,因此,老夫人只挑選了亡女留下的一套裝束和梳頭用具贈送命婦,留作紀念。這些東西仿佛就是為派上這種用場才留下來似的。

陪伴小皇子回外婆家的侍女們,個個悲哀,自不待言。她們朝夕習慣于宮中的生活,覺得這里非常寂寞。她們想象著皇上悲傷的情狀,還有那些風言風語,于是勸請老夫人早日送小皇子回宮。可是,作為桐壺更衣的母親來說,她覺得自己這樣一個不吉利的可恨之身,若陪伴小皇子進宮,定會招來外人的諸多非議。再說,自己見不到小皇子,哪怕是片刻也總是放心不下。在這種情況下,她壓根兒就不想讓小皇子回宮。

卻說命婦回到皇宮,皇上還沒有就寢,命婦眼見圣上急切等待回音的情狀,不由得十分同情。圣上裝作在觀賞清涼殿中院里栽種的花木,繁花盛開,十分喜人,圣上悄悄地只安置四五名善解人意的女房陪伴他閑聊,講故事消磨時間。

近來,皇上早晚都在御覽亭子院令人制作的《長恨歌》繪畫。畫中配上伊勢、貫之所作的和歌或漢詩,并且談話內容大多是有關這類與愛妻死別的話題。不久,命婦回到宮中來,皇上即細問桐壺更衣娘家的情況,命婦遂悄悄地將自己親眼目睹的悲情據實稟報,并將老夫人的回音呈上。皇上展開御覽,只見復函書曰:“承蒙皇恩,誠然不勝惶恐,自覺幾乎無置身之地,拜見圣諭,百感交集,心慌意亂,只覺心中一片昏暗。

能擋朔風樹已枯,

可憐小草安得福。”

等等,老夫人書寫了諸如此類雜亂無章稍嫌失禮的話,足見老夫人痛失女兒悲傷至極,以至亂了方寸,皇上想必也原諒她吧。皇上設法不讓人看到自己悲傷的情狀,可是越強行壓制心中的悲戚就越發壓抑不住,皇上回想起邂逅妙齡的更衣的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歷歷在目,萬沒想到那時的美好時光竟然轉瞬即逝,令人焦慮不安。如今自己如此孤身只影,虛度歲月,想來也著實不可思議啊!皇上說:“老夫人沒有違背已故大納言的遺囑,誠心送愛女進宮。朕本想盡心盡意地回報這份深情,不料愛妃竟早逝,終未能實現,著實無奈。”內心實在過意不去,接著又說:“不過,當然,待到小皇子長大成人,老夫人定會時來運轉吧。應盡可能關照她讓她健康長壽啊!”

命婦將老夫人贈送她的物件呈上,讓皇上御覽。皇上心想:“莫非這就像當年《長恨歌》中所說的臨邛道士尋覓到亡故之人的居處,而獲得的證物金釵……”幻想聯翩亦無濟于事,遂詠歌一首如下:

寧愿化作靈道士,

探尋君魂可曾至。

皇上御覽《長恨歌》畫中楊貴妃的相貌,雖說畫像是出自高明畫師之手,但總覺尚欠筆下之功力,難說畫中人已是國色天香。詩中形容貴妃之美,似“太液芙蓉未央柳”,她一身唐朝的精心裝扮,固然很美,但是皇上一想起桐壺更衣那副嬌媚可愛的姿影,就覺得任何花色鳥語,都無法與她媲美。昔日朝夕枕邊私語“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這海誓山盟,如今都變成了虛空的夢幻,無常的命運,真是無限的怨恨啊。風蕭蕭兮,小蟲鳴。跳入眼簾的一切,無不催人哀思萬分。且說弘徽殿女御已久未拜謁皇上,卻偏在此時,奏起管弦樂,欣賞月色,直至深更夜半。皇上聽見那種興高采烈的聲音,覺得這未免太幸災樂禍,于是心情甚為不快。的確,殿上人和女官們看到近來皇上的痛苦神色,覺得弘徽殿女御的做法太過分,太別扭了。弘徽殿女御本來就是一個有棱有角,頗有心計,個性非常強的人,根本不把皇上的愁嘆當回事,自然就會有那樣的舉止。此時,月亮也完全隱沒了。皇上觸景生情,吟道:

宮中淚眼映秋月,

焉能長久居荒野。

皇上一邊想象著老夫人家附近的情景,一邊將燈芯挑到盡頭。即使燈火已經熄滅,皇上依然未就寢。及至聽見右近衛府巡夜的官人交接班唱名時,已經到了凌晨丑時時分。為避免引人注目,皇上進入寢室,卻怎么也難以成眠。翌日早晨,即使醒來,依然念念不忘更衣在世時也是“不知天色已亮”接著還睡的情景,只顧回頭傷感往事,對一切都打不起精神來,從而也懶得處理朝政。皇上不思進食,簡便的早餐也只是稍微著箸而已,正式的御膳早已很長時間沒有品嘗了,因此,所有伺候皇上用膳者,看見皇上悲傷的樣子,都唉聲嘆息,不僅是他們,連皇上近身侍臣們不論男女,無不嘆息說:“真是不好辦啊!”他們還私下議論說:“莫非這是皇上與桐壺更衣的海誓山盟應驗了?桐壺更衣在世時,皇上不顧眾人的非難和嫉妒,只要是有關更衣的事,他的處理都一味鐘情,失去了理性。如今更衣已故,他又如此這般朝思暮想,無心處理朝政,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啊!”他們甚至還引出外國帝王的例子,彼此低聲私議,唉聲嘆氣。

此后,過了一些日子,小皇子回宮中來了。小皇子逐漸長大成人,越發清秀俊美了,美得簡直不像是人世間的凡人。皇上龍顏大悅,覺得小皇子長得真是超群出眾。翌年春天,到了須立皇太子的時候,皇上很想超越大皇子,而立小皇子為太子,可是又擔心,小皇子沒有堅強的外戚做后盾,再說無充分理由立幼子不立長子,這樣的事,勢必招來世間人們的不認可,反而會對小皇子的未來不利。于是,不露聲色地打消了這個念頭。世間的人們也紛紛議論說:“盡管皇上那么寵愛小皇子,但是辦事終歸是有分寸的。”大皇子的母親弘徽殿女御因此也就安心了。

話說小皇子的外祖母老夫人,自女兒去世后,傷心欲絕,無法**,她總是祈求神靈,能否引領她去尋訪已故女兒的去處,也許是祈求應驗吧,她終于作古了,皇上為此又感到無限悲傷。此時小皇子已六歲,通達人情,戀戀不舍外祖母,他苦苦哀泣,外祖母與此外孫長年累月廝守在一起,也舍不得與他訣別,萬分悲戚,直至彌留之際還反復為此悲嘆不已。

老夫人仙逝后,小皇子從此就長住在宮中了。

小皇子七歲那年開始上學,聰穎非凡,無與倫比。皇上見他如此聰明絕倫,甚至為他的未來而擔心。皇上說:“如今任何人都不會怨恨他了吧,至少看在他喪母遺孤的分上,大家也應該疼愛他。”皇上起駕到弘徽殿等處時,都帶著小皇子前去,還讓他走進簾內。小皇子長相極其可愛,即使驍勇武士或仇敵,見到他的美貌英姿,也會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來。就連弘徽殿女御也不忍心冷淡地拋棄他。實際上,這位弘徽殿女御除了大皇子外,還生了兩名公主,不過,她們長相的秀麗程度都無法與小皇子比擬。其他眾多的女御和更衣,對這位小皇子也都不避忌。人們都覺得他小小年紀就顯露出如此優美、高雅的氣宇,誠然招人愛憐,但同時又總覺得他是個不能不謹慎相對的游玩對象。在學習詩文等冠冕堂皇的學問上,自不消說,就是業余的彈琴吹笛方面,也是得心應手,他彈奏出來的琴聲笛音,響徹云霄,美妙動人。倘若要歷數他的才能,簡直數不勝數,甚至令人感到不像是真的。他就是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人。

其時,高麗派使臣來訪,皇上聽聞來人中有一位高明的相面師,欲召他進宮,然而,宇多天皇有遺訓:禁止外國人入宮。于是就極其秘密地派人帶著小皇子到外賓接待館鴻臚館。并讓小皇子裝作是保護人朝臣右大弁之子。相面師觀察小皇子的容貌,深感震驚,不時歪著腦袋覺得不可思議。他說道:“按這位公子的相貌看,公子有一國之主、可登帝王至尊地位之相。不過,如若登上帝王之位,也許國家會產生不祥的紛爭,公子自身怕也會有患難之憂。如若屈居為朝廷之柱石,

輔佐天下之政綱,又不符合其福相。”這位右大弁也是個頗有才學的精明博士,與相面師彼此交談,饒有興味。兩人吟詩作文,互相贈答。相面師值此近一二日內即將辭別歸國之際,能見到如此稀世罕見相貌非凡的人,不勝欣喜,可是一想到分別在即,內心反而因惜別而感到悲傷,于是他巧妙地將此種心情,詠詩贈予小皇子,小皇子也作了頗具情趣的歌回贈于他。相面師讀了歌,無比贊賞,于是獻上極其珍貴的禮物。朝廷也賜給相面師許多禮品。

這件事,皇上方面雖然試圖辦得滴水不漏,可是世間自然地有所傳聞,皇太子的外祖父右大臣等人,不免感到不安,頓起疑心: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是不是要改變主意?

皇上內心早有深謀遠慮,他曾請日本的相面師給小皇子相過面,皇上早已胸有成竹,因此,迄今就沒有封小皇子為親王。皇上覺得那個高麗人相面師的確了不起,他的說法與自己的判斷完全吻合。皇上暗自決意:“不讓小皇子做一個沒有外戚做后盾的無品親王,以免他前途多難。再說,朕自身能在位多久也難以預料,倒不如讓小皇子做個臣子,教他如何輔佐朝廷,將來會更穩妥有希望。”于是,皇上就讓小皇子學習有關這方面的各路學問。小皇子聰明過人,出類拔萃,讓他屈居臣子的確非常可惜,然而,如果封他為親王,從眼下的形勢看,勢必招來世人的猜疑和妒忌。皇上的這番用心,與奉圣旨入宮的精通占卜者所言互相吻合,于是,皇上就決定將小皇子降為臣籍,賜姓源氏。

歲月流逝,皇上對已故桐壺更衣卻依然念念不忘。有時找來一些聞名遐邇的美人,為的是想試試看能否安慰一下自己,竟沒有一個稱心的。皇上覺得:“要在世間找一個像已故更衣那樣的人,談何容易啊!”從此,再也不想接近任何女人。

卻說有個侍奉皇上身邊的典侍,告訴皇上說,先皇的第四公主容貌格外標致,品格高雅,人人稱羨,她得到她母后的無比珍惜和寵愛。這個典侍曾侍奉過先皇,與那位母后也很親近,經常出入她的殿宇,都很熟悉,她是看著四公主長大的,現在偶爾也能隱約窺見四公主的姿容,她向皇上奏道:“妾身入宮侍奉主上,已經歷過三代人,卻從未曾見過有哪一位容貌長得像已故桐壺更衣娘娘的,但是,惟有后宮的四公主,隨著她長大成人,越發酷似桐壺更衣娘娘。簡直是一位稀世的天姿國色啊!”皇上聽罷,心想:“果真有如此酷似的人嗎?”皇上對這位四公主動了心,遂命備辦厚禮送去,并懇請四公主入宮。

四公主的母后暗自思忖:“啊!多么可怕呀!皇太子的母親弘徽殿女御是一個多么心狠手辣的人,桐壺更衣顯然是被她肆無忌憚地活活折磨死的。僅看此先例,不由得產生不吉利之感,令人毛骨悚然……”母后自然望而卻步,送女兒入宮一事,她無法下定決心,就在這躑躅不前的過程中,母后不幸病逝,剩下四公主孤苦伶仃。皇上再次誠懇地傳下話說:“讓她入宮,朕會把她當作自己的子女一樣地照顧的。”四公主的侍女們、負責監護的人們以及她的兄長兵部卿親王都在考慮:“與其在如此孤寂的境遇中擔驚受怕,不如讓她入宮生活,心情上也會得到安慰吧。”于是,就送她入宮。皇上讓她住在藤壺院,封她為藤壺女御。皇上召見藤壺女御,只見她的相貌、神采,果然奇異地酷似已故桐壺更衣。可能是由于這位藤壺女御身份高貴的緣故吧,加上她人緣又好,其他的女御和更衣們對她也無可詆毀,她辦任何事都能心想事成,沒有什么不如意的。已故桐壺更衣出身低微,受人蔑視,皇上卻格外寵愛她。自藤壺女御入宮后,皇上往時對桐壺更衣的那份寵愛,雖然依舊不減當年,但是,不知不覺間,這份寵愛逐漸移轉傾注在藤壺女御的身上,皇上本人也覺得無上欣慰,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且說源氏公子,他總是圍繞在父皇身邊,寸步不離,況且皇上頻繁地帶他去女御和更衣們的住處,這些妃嬪對源氏公子都見慣而習以為常,不加避忌,源氏公子自然都看見她們了。她們大概都自以為姿色絕不亞于他人吧。實際上,她們確實婀娜多姿,楚楚動人,但是大都顯得老成持重,惟有這藤壺女御既年輕又美麗可愛,她卻非常靦腆,總是不好意思地藏身,不讓他人見到她,不過源氏公子自然有機會窺見她的姿容。源氏公子對親愛母親桐壺更衣的面影沒有留下任何記憶。他聽典侍說,這位藤壺女御的姿容,非常像自己的生母,他的童心很自然地涌起一股親切之情,所以經常親近這位繼母。藤壺女御與源氏公子一樣,受到皇上格外的寵愛。皇上總是對藤壺女御說:“請你不要冷淡對待這個孩子。不知怎的,朕總覺得你的心地很像這個孩子的母親桐壺更衣,他親近你,請你不要怪罪他無禮,給他以溫暖的呵護吧。桐壺更衣的長相、眼神等都非常像你,自然,這個孩子也非常像你,你把他看作和你是母子關系,似乎也沒什么不合適的。”父皇的這番話,源氏公子的這顆童心多少也能領略,每當春季百花盛開,秋季紅葉盡染之時,一有機會他都要來親近藤壺女御,以表對她的無比戀慕之情。這樣一來,又惹起弘徽殿女御對源氏公子的舊恨,弘徽殿女御本來就與藤壺女御關系不和,新仇加上舊恨,她對源氏公子就更不待見了。皇上則覺得源氏公子是世間無與倫比的美男子,即使同聲名卓著的藤壺女御相比,也旗鼓相當,源氏公子之風雅瀟灑更顯得光彩照人,因此,世間的人們愛稱源氏公子為“光君”,而艷麗多姿的藤壺女御與源氏公子都一樣受到皇上的寵愛,世間的人們稱她為“耀日妃”。

源氏公子的童裝打扮,分外美妙可愛,如今要改換裝束,著實可惜,不過,到了十二歲,按慣例就得舉行元服儀式。為了舉辦此番儀式,皇上煞費苦心,細加關照,親自指點,在有限度的常規慣例之外,再加上特殊的安排,場面辦得盛大。前幾年,皇太子的元服儀式是在南殿舉行的,此次源氏公子的元服儀式,力求不亞于它,要辦得莊嚴而隆重。一處處的饗宴等事務,本是由內藏寮和谷倉院,作為一般的公事來辦理,皇上惟恐他們有所疏漏,故特別頒令,務必辦得盡善盡美。在皇上常居的御所清涼殿東廂之室內,朝東方向安置了皇上的御座,其御前安設了戴冠者源氏公子和加冠大臣的座位。申時,源氏公子上殿。他那左右耳邊結成圓形發髻的兒童發型襯托下的容貌,艷美可愛,此刻要把那美發剪掉更換成成人的發型,實在可惜。大藏卿執行剪發重任,當他要剪削這實在招人愛的美發時,顯得十分心痛下不了剪子,皇上看在眼里,不禁想起已故桐壺更衣,不知她看到此番情景,會作何感想呢?一想到桐壺更衣,皇上就忍不住悲從中來,但他強把熱淚忍了下去。

源氏公子在元服儀式結束后,退出至休息所,更換成人的裝束,然后走下臺階到清涼殿的庭院里,為拜謝皇恩而起舞。眾人見到此番情景,無不感動得落淚,更何況皇上觸景生情,難以抑制住內心的哀傷。近日有時雖得以短暫忘懷,但此刻想起桐壺更衣在世時的情景,更加懷念,哀思猶如潮涌。皇上擔心源氏公子這樣一個稚氣可愛的孩子,更換成人裝束之后,會不會變得比此前遜色了呢?實際上,源氏公子舉行元服儀式之后,變得更加瀟灑俊美了。

負責加冠的大臣就是左大臣,其夫人乃皇家女,他們育有一女葵姬,關愛備至。皇太子愛慕此女,想迎娶她,事情之所以未能順暢辦成,乃因左大臣早已有意將愛女許配源氏公子,并已將此意啟奏皇上,探詢皇上的心意。皇上尋思:“既然如此,此兒舉行元服儀式后,原本就缺少外戚后盾,就讓此女來侍寢吧。”皇上催辦此事,左大臣也盼及早操辦。

源氏公子退到休息所來,不久,人們紛紛享受饗宴的美酒菜肴時,源氏公子也在親王們入席就座的末席上落座。左大臣悄悄地將女兒葵姬的事,隱約地告訴了他,然而源氏公子適值害羞靦腆的年齡,還不知如何寒暄應對才好。

皇上派遣內侍前來宣召左大臣御前覲見,左大臣來到御前,皇上為犒勞左大臣辦理元服儀式之辛苦,賞賜給他許多禮品,由侍奉御前左近的命婦遞交給左大臣。計有按慣例賞賜的白大褂一件、衣衫一套。還特賜酒一杯,此時,皇上吟歌曰:

少年成人功成業,

姻緣同心可曾結。

歌中飽含皇上的心思,左大臣心領神會,奉答歌曰:

姻緣情絲緊相結,

紫色長存誠盼切。

左大臣從長廊的臺階上走到庭院里,起舞謝恩。皇上又賞賜左大臣左馬寮的御馬一匹、藏人所的鷹一只。眾位親王和公卿并列于階前,均按各自的身份賜予犒賞。這一天,戴冠者呈獻到御前來的食品,有裝在盒子里的點心、肴饌,還有裝在籃子里的點心等等,這些食品都由宮廷助理者右大弁承命調制。此外賜給眾人的小豆糯米飯團和賜給諸官員的裝在唐式古色古香的箱子里的禮品,琳瑯滿目,庭前幾乎擺不下,比皇太子舉行元服儀式時陳列的物件要豐富得多。儀式場面也無比莊嚴隆重。

當天晚上,源氏公子即前往左大臣宅邸圓房。婚禮儀式辦得異常盛大而又隆重,乃舉世鮮見。左大臣端詳這女婿年輕英俊,非常可愛。葵姬比新郎年齡略大,由于夫婿特別年輕,她自己覺得不般配,有點不好意思。這位左大臣得到皇上的器重,加上夫人又是皇上的胞妹,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其身份都是輝煌顯赫的,如今又如此這般招源氏公子為婿,因此,作為皇太子外祖父的右大臣,雖然將來有可能獨攬朝綱,然而,與左大臣相比,如今其氣勢就不值一提了,于是右大臣不免有些氣餒。

卻說,左大臣妻妾不少,子女眾多。原配夫人所生的還有一位公子,現在是藏人少將,才貌出眾,就是與左大臣不和的右大臣,也相中這位藏人少將,并把自己疼愛的四女兒許配給他。于是,右大臣愛惜藏人少將,不亞于左大臣的鐘愛源氏公子,但愿這兩家能保持親家的和睦關系。

源氏公子總是被皇上召見,陪伴在皇上身邊,因此不可能松快地在左大臣宅邸與妻子經常住在一起。實際上,源氏公子心中早已感到惟有藤壺女御的容貌才是世間無與倫比的美麗,他暗自思忖:“那樣的美人才是我所想要同她結婚的人,她美得簡直無人可以比擬。”左大臣的千金葵姬雖然也真是可愛,備受她父母的珍視,但不知怎的,源氏公子總覺得和她性情合不來,這個少年人一心一意只顧深深地戀慕著繼母藤壺女御,這種暗戀折磨得他內心痛苦不堪。自從舉行過標志成人的元服儀式后,皇上也不像此前那樣當他是兒童而讓他進入簾內。源氏公子只能借助每次舉辦管弦樂會游樂的機會,和著琴聲笛音傳達戀慕的心聲,或者隱約聽見從簾內傳來藤壺女御的聲音,聊以得到某些撫慰。他只想在宮中生活,于是,源氏公子便五六天住在宮中,侍奉于御前,回左大臣宅邸則住上兩三天,如此斷斷續續地往返于兩處。左大臣方面照顧到他年少,沒有怪罪于他,還是真心誠意地對待他。左大臣不論為女婿,還是為女兒葵姬,都精心挑選非同一般的美人女官在他們身邊侍候。還不時舉辦源氏公子喜歡的一些游樂活動,盡可能地體貼入微,周到地照顧他,力圖取悅于他。

宮中安排,把以前桐壺更衣居住的淑景舍,作為源氏公子的居所,當年侍奉源氏公子生母桐壺更衣的女官們都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現在就讓她們全來侍候源氏公子。皇上還宣旨,命修理職和內匠寮將已故桐壺更衣娘家的宅邸改建成無比美觀的建筑。把原先庭院里種植的樹叢、假山的布局等,改造得更有情趣,并且開始動工挖掘原有的池子,以便拓寬池面,大興土木,把這里改建成一座華麗的宅邸。源氏公子心想:“在這樣一座宅邸里,如若能同自己傾心戀慕的伊人生活在一起,該有多好啊!”他陷入沉思,嘆息不已。世間傳聞,“光君”這個名字,是高麗那位相面師為盛贊源氏公子的俊美而給起的名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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