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眼疾手快,我往后閃了閃,在把自己置身在陳競攻擊的距離之外后,我急急地推上門,三兩下將陳競的腳夾住:“我不是林思愛,我沒有任人宰割的愛好,你別妄圖把你那些暴力傾向發(fā)揮在我的身上。”
陳競忍隱地發(fā)出了一聲不算高的哼叫,我趁著他吃痛的空檔,也不管會不會讓他摔個狗啃泥,直接用腳把他的腳一勾一踢,利用慣性將他整個人給弄了出去,然后飛快地關上門,上栓!
一氣呵成地做完這些,我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床上,給小智掖了掖被子之后,我給陳圖發(fā)了個短信。
“到醫(yī)院了嗎?”
這個信息看起來平淡無奇,情緒平和。可是我自己知道,其實我內心翻騰著的暗涌,用這平靜來掩蓋著。
我一方面擔心陳正真的被陳競氣壞了,另外一方面,我像大部分普通平凡的女人那般,生怕自己的男人,會對他突然變得狼狽凄慘的前任心生憐憫。
我承認我確實很是貪心,我希望陳圖他能把他所有的擔心,關心,憐憫,愛憐等等作為我們感情輔料的這些東西,不要給予到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
我正恍惚間,我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怕是吵著小智,我把它拿起來,直接跑進了洗手間里面,關上門。
陳圖的聲音很快傳過來,疲憊林立:“還沒睡嗎?”
想了想,我:“陳正和林思愛,沒什么大礙吧?”
可是不知道到底是我和陳圖的關注點不一樣,還是我們都不在狀態(tài)上,陳圖沒有應我的話茬回答我的提問,他的聲音微微加速:“我不在,你要把門反鎖。”
我用空著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鎖了。”
就像是滯后的電腦程序一般,在聽到我這兩個字后,陳圖這才回答我剛剛的問題:“陳正那老頭子,是老毛病了,帶他過來做個檢查。至于林思愛,她的脖子上靜脈一直在滲血,我已經通知她的助理過來照顧她了。等陳正那老頭子做完檢查,我就回去。”
陳圖語氣淡淡,似乎沒有過多的情緒渲染,可是我總覺得越是這樣,他越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于是在他講完話之后,我沒能立刻接上他的話茬,于是我們之間有長達半分鐘的沉默留白。
還好,陳圖又開口了:“伍一你在聽嗎?”
調整了一下站姿,我嗯了一聲:“聽著呢。一直等你說話呢。”
“伍一,你會不會因為我那么用力地去阻止陳競對林思愛施暴,而心里面有別的想法?”聲音里面有高低起伏,陳圖停了幾秒:“伍一,在我受到的教育里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使用暴力,都是人渣的行為。這種行為不能縱容。更何況施暴的那個人,是陳競。”
把手機握得更緊,我的心微微一揪:“額,陳圖,我的三觀沒有那么歪,我能分得清楚是非黑白。你沒有做錯。一碼歸一碼,你別給自己太多壓力。”
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有無數的氣在沉沉壓頂,陳圖:“我怕我做的不好,惹你不開心。”
徒然一暖,我內心驚濤著的暗涌在一瞬間消失殆盡,抿起嘴:“我把小智抱過來了,他在睡覺,我先去看看他有沒有踹被子。”
掛了電話之后,我回到床上,靠著小智躺下,在我再一次幫他掖被子的時候,他的小手很是巧合的摸索著,忽然抓住了我的中指。
我的心一顫,那種壓根控制不住的母性涌上心頭,我禁不住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頭。
焦躁的心莫名趨于平靜,我的眼睛慢騰騰地瞌起來,迷迷糊糊進入了沉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察覺到有人在摸我的鼻子和眼睛,我第一反應是陳圖,于是我伸手到臉上,作勢想要把陳圖的手摘下來,卻抓住了一個肉呼呼的小手。
怔滯了幾秒,我急急睜開了眼睛,卻在滿滿的光線里一下子對上了小智稍微有些靈動的眼眸。
我連忙爬了起來,把小智也抱起來一些:“不好意思啊小智,嬸嬸睡過頭了。”
小智卻不哭不鬧,只用他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安靜乖巧得讓我不知所措。
把他抱下床之后,我給他穿上鞋子,他居然主動牽上我的手,跟著我朝門那邊走去。
我剛剛打開門就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的陳圖,他拉了一條椅子坐在門口處,正睡眼惺忪地望著我們。
喉嚨一陣發(fā)干,我:“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凌晨三點多。”一邊說話,一邊站起來,陳圖把那個椅子拿起來:“想著你應該睡著了,沒敲門。”
喉嚨更是干涸,我好一陣才說:“德性。”
下到一樓,陳正已經坐在沙發(fā)上,他拿著一份報紙,正在翻來覆去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看。
在見到小智后,他的臉色略變好了一些,他很快帶著小智去洗漱了。
等我和陳圖洗漱下來,陳正已經帶著小智在吃早餐了。
陳正沒有開口招呼我們,在沉寂中氣氛顯得有些低垂,陳圖很快帶著我坐在陳正的對面,他給我倒了一杯牛奶:“吃完早餐,我們回家。”
我重重嗯了一聲,微微埋下頭去,用不太嫻熟的手法去對付那一份夾心三文治。
就在這時,陳正冷不丁一句:“下個星期,你不來友漫了?”
把刀叉放下,陳圖隨意抽起一張紙巾,慢騰騰說:“怎么,你有什么關照的?”
臉色徒然一凜,陳正的聲音微微冷冽:“你玩得差不多就好了,再玩下去,我就要生氣了。”
用力地擦了擦手,陳圖把那張紙巾揉成一團丟在餐桌上,他的語氣滿滿的玩味:“然后呢?”
嘴角連連抽搐了幾下,眉頭皺成一團,陳正好像是生怕嚇著小智,他的音量稍微控制了一下,卻還是滿滿的震懾力:“你別以為我老糊涂了,什么都做不了了!”
勾唇,淡笑,陳圖的語氣淡得跟一杯晾久了的白開水那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渲染點綴:“我當然不認為你老了,相反我認為你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但我很確定你不會去做。”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跟大競那樣不讓我省心!”臉色暗沉,陳正的眉宇間滿是糾結:“你非要跟我對著干,才開心是不是!”
眼睛微微一眨,陳圖的手突兀靠著餐桌的遮掩,抓住了我的手,他似乎深深呼吸了一下,這才緩緩說:“陳競變成這樣,你脫不了關系。你別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滿嘴的仁義道德。我能變成這樣,你也脫不了關系,你沒有資格站在那里不痛不癢地指責我。”
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一大早的,這兩父子就原地爆炸,窩里斗,但我想到昨晚陳正才被氣得心口疼,我真的怕他又被陳圖氣得再去一趟醫(yī)院,于是我用力捏了捏陳圖的手,壓低聲音:“陳圖,你少說兩句。”
不知道是陳圖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還是因為我的勸說起了作用,他抓在我手上的力道稍微放松一些,他抿著嘴,暫停吐出任何一個字。
沉默對峙拉鋸一陣,陳正輕咳了一聲,他招呼正在不遠處的老周,讓他把小智帶走。
沒有小智在場,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更顯濃烈,陳正目光的焦點全然落在陳圖的身上,他的眼眸里混雜著的情緒洶涌,猶如一副濃郁繁雜的油畫,他似乎在十幾秒之間變得蒼老,老態(tài)龍鐘。嘴角動了好幾下,陳正再發(fā)出聲音時,已經變得顫抖:“那你想我怎么樣?想我以死謝罪是不是?你和大競,都是我陳正的兒子!不管我要選擇哪一個放棄哪一個,對我來說都是一場錐心的煎熬!”
“如果當初有可能,我寧愿用自己去換回你們兩個!可是那些亡命之徒,不會跟我討價還價,他的手上捏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孩子的性命,我必須馬上作出選擇!你當時比大競孱弱,大競他是你哥,他是兄長,我只能選他,我只能把他留在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手上!你別以為我不難過,你別以為我鐵石心腸,你別以為我沒有心,你別以為我對他沒有虧欠!”
“這些年以來,我沒有一晚睡得好,我只要稍微睡得沉一點,我就會夢見你和大競被綁架的那些情景,我會在夢里面一遍又一遍地被那些記憶凌遲,我見到你和大競渾身是血,你們被人用繩子綁著丟在血泊中,我想要上前,卻在最關鍵的關頭被驚醒過來,然后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誡我自己,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和大競都長大了,你們已經長成了有能力自保的樣子,那些噩夢已經走遠了!”
“就算我曾經對你們有多嚴厲,有多不近人情,但是我是一個父親!你以為我容易,你以為我真的那么容易眼睜睜地看著你和大競互相撕扯互相傷害!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想讓我怎么樣,你到底想讓我怎么樣去做,你才滿意,你們才夠滿意!是不是我死了,你們就可以徹底解開心結,不再怨恨我了是不是!”
手捏成一團按在桌子上,陳正的青筋暴起,他的聲音越到后面越大,語調越激昂,可能是因為過于激動,也可能是沒及時換氣,他最后幾句話,咬字都不太清晰,如同重錘敲在破損的鼓面上發(fā)出來的鈍音,把整個飯廳的空氣都割裂開來。
就在這時,飯廳的大門那邊,傳來了一陣特別刻意制造出來的輕咳聲。離春節(jié)越來越近了。
離春節(jié)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