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自嘲的意味越演越烈,我的聲調(diào)卻淡如開水:“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在邀請我過來友漫之前,你正在著手收購寶輪,畢竟寶輪公司手上持有已經(jīng)開發(fā)成熟的驢友在線項目,這個項目已經(jīng)進入了隨手撿錢的白熱化階段,如果友漫最終掌管這個項目,那么驢友在線,可以很大程度地推進私人訂制項目的進程。總之對于友漫來說,只要在控制好成本的情況下,把驢友在線弄過來,都可以以最小的風險,去撿錢。”
詫異更濃,陳正的嘴角大幅度抽動,他的聲音變沉:“你繼續(xù)。”
垂下眼簾,我別開陳正的目光,說:“你具體操作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我敢確定的是,你邀請我過來友漫,初衷不過是為了加速收購寶輪的進程。畢竟,有一類人,她不喜歡隔空打鳥,她比較喜歡湊近對手,直擊七寸,打一個措手不及。你這盤棋,下得非常漂亮,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將自己想要的東西收入囊中。”
我的話音剛落,陳正的雙手突兀合在一起,他連連擊了三下,再次直視我:“不得不說,你真的非常聰明。我不否認我剛邀請你過來友漫上班,確實是利用你來加快收購寶輪的進程,我在這個過程確實把你當成一枚兵行險招的棋子,但現(xiàn)在,我是滿懷誠意讓你留下來。”
我輕笑:“一枚走得再好的棋子,說到底也是一枚棋子,可惜我不會因為成為你眼中一顆被你欣賞的棋子,就會沾沾自喜。你作為友漫的管理者,為了友漫的利益,作出任何符合法務常規(guī)的事,無可厚非,但不代表我愿意跟著一個把我當成棋子利用的領(lǐng)導。游戲有游戲的規(guī)則,職場有職場的規(guī)則,而我伍一,也有我自己的規(guī)則。我很感謝陳總在我辭別之前,對我作出的一些誠意挽留,我晚一點還有別的安排,先行一步了。”
說完,我站起來,徑直想朝門外走去。
身后,傳來陳正沒有任何后綴詞的一句:“以后需要幫忙,隨時找我。”
隔斷了和陳圖的維系后,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后有需要幫到的地方,能以什么樣的理由找陳正來幫忙,我自然是笑笑,對他這句話聽而不聞,獨自從他這偌大寂寥的辦公室離開。
把東西收拾好了之后,我領(lǐng)著小段,去了吳一迪的辦公室。
他正忙著,不斷地埋頭簽字,我和小段坐在軟綿綿的真皮沙發(fā)上,靜候著。
半個小時后,吳一迪停下手來,他很快坐到我們對面,他移了一下手表的位置,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段,說:“我會安排邱燕帶小段。”
到底是上道,小段很快說:“謝謝吳總。”
看她反應的敏捷程度,我倒是放下心來,就沖她這點,她以后不至于在友漫,被人弄得太厲害。
不多時,吳一迪通知邱燕過來,把小段帶了過去。
偌大的空間只余下我們兩人后,我正要張嘴告辭,吳一迪將原本搖曳著的目光,定在我的身上,冷不丁的說:“伍一,以后怎么打算?還是在深圳發(fā)展么?不然這樣?之前環(huán)宇的資源,我手上還有一部分,我把這些資源給你,你重新弄自己的工作室?”
伸手攏了攏頭發(fā),我搖了搖頭:“千萬別。我最怕欠人情。什么都容易還得清,就人情難還。”
停頓數(shù)秒,我隨即又淡淡說:“我在環(huán)宇上班那一陣,最想做的事就是,哪天我手頭上有所松動,我肯定不會再滿足于只在深圳周邊走走小打小鬧地玩兒戶外,我應該去一些高難度的路線,比如去我國出了名艱難的鰲太穿越線走走,再去新疆烏孫古道走走看看。如果時間充裕裝備夠力,我還想去走個狼塔cAAv。我大把沒有完成的事情要去做,不需要做什么打算。”
眉頭全數(shù)蹙了起來:“伍一,不管你說的鰲太也好,烏孫古道也好,狼塔cAAv也罷,據(jù)我了解,都是常規(guī)戶外最高級別難度的,而且鰲太那條線,因為鰲太的天氣變幻無窮,有多少人有去無回,你是不是看不開,非要玩兒那么大?”
我怔住:“吳一迪,你可以啊,你不玩戶外,還能知道鰲太。對于深圳挺多喜歡打著驢友的旗號出去玩兒戶外的人,都未必有多少個知道鰲太的。”
眉頭擰成一團,吳一迪語氣淡淡:“白云嶂事件后,我關(guān)注了一下。”
垂下眉,吳一迪又來一句:“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想多了解一下戶外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讓你欲罷不能。可事實上,我并沒有因此弄清楚戶外的魅力,反而在這樣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你讓我更欲罷不能。”
語氣,滿含涼意和惆悵。
這算是吳一迪長久以來,對我說過的最熾熱也最小心翼翼的情話了。
我呆滯數(shù)十秒,隨即說:“吳一迪,我是一個失婚婦女,你大好青年,應該多點考慮那些沒多少過去的姑娘兒。在我看來,倒有個蠻合適的人選。宋小希,天真浪漫沒心眼,我覺得她蠻適合你的,你不妨考慮考慮,主動約吃飯逛街看電影,說不定宋小希這把火,沒多久就把你給點著了。”
卻不想,吳一迪滿目黯然:“如果我僅僅是因為我需要一個女人而去找她,那簡直是人渣的行為。可能我古板迂腐,我認為不傾注了真心實意的感情,不要也罷,不能以婚姻為目的的戀情,不要也罷。伍一我是一個有正常思維的成年人,我知道我要什么,不要什么。”
氣氛壓抑到喘氣不來,我適時掏出手機看了看,說:“我還得去人資部辦理離職….”
把我打斷,吳一迪的語氣恢復淡然:“伍一,你別因為我剛才那些話而有壓力。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我們能重新做回見面不尷尬不別扭的朋友,我已經(jīng)是滿心歡喜。你就把我剛才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當作耳邊風即可。”
張了張嘴,我想說點什么來緩和氣氛,吳一迪已然站起來,他說:“你去人資部吧。”
我走到門口,手才剛剛觸到門柄,在我身后的吳一迪,幽幽一句:“伍一,以后我們還會再見么?”
我頓住,轉(zhuǎn)頭,裝作若無其事般笑:“我去到一些好玩的地方,如果有特別好看的明信片,我會寄給你和小段。”
臉上籠罩著霧靄,吳一迪沉寂幾秒,緩緩說:“好,我等著。”
辦完離職手續(xù),我不得不感嘆,公司大就是好,這樣就算是在同一間公司,也可以不費多少力氣,就避開一些鬧心的人。
然而,我很快就知道我腹黑的骨子里面,總是帶著一些愚蠢的天真,和盲目樂觀。
從電梯里面出來,我大老遠就看到老周,杵在我辦公室的門口,他很快見到我,稱呼倒是很快改過來,他面無表情說:“伍小姐,太太請你過去一趟。”
這段時間以來,在與梁建芳的工作對接中,不可否認我在她的身上真的驗證了外面對她鐵血女強人這樣的傳聞,可撇開她那些強勁的工作能力,她給我的感覺,比陳競更陰郁隱藏更深,顯得更別扭可怕。
現(xiàn)在我和陳圖已經(jīng)離婚,我又沒跟她做親戚,我又何必讓自己別扭憋屈。
臉色一凜,我很快從老周的身邊越過:“抱歉,我還有事。”
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直接拒絕,老周的臉上露出些少尷尬:“伍小姐,如果你不過去,太太會責怪我辦事不力。”
徑直抱起自己所屬物品的那個小箱子,我淡然道:“周先生,這大概是你應該去考慮和頭痛的事。我趕時間,再見。”
我往電梯走去,老周疾步上前,他的臉色變得嚴峻不少,站在電梯口攔我:“伍小姐,請你別讓我為難,真的。”
慢騰騰地抬起眼眸,我死死盯著老周幾秒,幾乎是一字一頓:“廢話我不想多說半句,這里是友漫,你最好別再攔我,否則大家都難看。”
僵持一陣,老周閃開,我得以按了電梯,直接下一樓。
從國際大廈的大門出來,我仰起臉來,陽光傾瀉下來,在一陣目眩中,友漫的招牌,煜煜發(fā)光。
嘴角勾起一抹沒有任何情緒放置,只是用來修飾表情的笑容,我正了正身體,卻還沒邁出步子,就看到陳競不知道何時,站在我的面前。
他穿了白襯衫,搭配灰色夾克,雙手兩兩插在西褲的褲兜里,這身裝扮的他,再配上他那一臉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陰笑,看起來顯得挺霸道總裁的。
但本大爺沒長言情小說里面那些女主角的心和命,自然對這樣的他欣賞不起來,也提不起勁來。
實在不想再與這種神經(jīng)病時有發(fā)作的人有過多交集,我直接視而不見,隨即邁開步子,想要越過他的身邊。
卻不想,陳競卻伸手出來,以措不及防的速度,狠狠地扼住我的手臂,滿含深意:“弟妹,你急著走做什么,我還沒玩夠呢。”
實在忍不得這樣的傻逼智障了!我狠狠地甩了甩手臂,徹底從陳競的禁錮里面逃脫出來,連看都懶得看他,我直接一句:“像你這樣的傻逼,你還是回去跟你媽玩去吧,看看她能不能重新把你塞回去肚子里面,省得讓你這樣長年紀不長腦的人,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臉色暗沉幾秒,陳競隨即又露出讓人心驚肉跳的笑意:“嘖嘖嘖,不得不說,弟妹這暴脾氣,真是夠味兒。罵人的話信手拈來,這樣的弟妹,真是魅力超群,讓我忍不住想要細細探究一番,弟妹到底是什么構(gòu)造。”
真是跟這樣的傻逼,再多廢話一句,我都覺得是叨擾了上帝。
沒再回應陳競的話,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卻不想陳競陰魂不散,在耳邊嗡嗡作響:“弟妹,別急著走嘛。再來聊聊嘛,我的寂寞難耐,只有你能開解。”
我視若罔顧,三兩步走到公交車站。
就在這時,一輛開往龍崗的關(guān)外車朝這邊緩緩駛來,我也不管它能不能帶我回到沙尾,我只想它趕緊把我?guī)щx這里,離開陳競這個神經(jīng)病,離開我所有能離開的神經(jīng)病,找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把我身上被他們東一下西一下扎下的刺,拔掉,即使鮮血淋漓,也能一路朝前狂奔。
公交車很快在我面前停穩(wěn),門打開,有臉色落寞或者疲憊的人從上面源源不斷地擠下來,我站在一旁,靜候著上車的機會。
然后,耳邊響起陳競的聲音,神秘莫測地,他說:“弟妹,你應該很想知道,我和陳圖以及林思愛之間,那點兒齷齪的往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