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日,月生、星洛和成少奇就要出發了。南府上下開始打點起來,不僅僅是為了月生,更重要的是大小姐星洛也要隨同。故而丫鬟仆人們都十分用心,該整理的決不落下,事無大小具備。管家蘇平時刻關注著情況,確保不出什么遺漏和差錯。
星洛這兩日心里的不舍愈發多起來,想到馬上就要離家,而且是長時間、遠距離的離開,很久都見不到爹爹、娘親和哥哥,情緒一下子低落。故而她這幾天時時黏著娘親蘇瑤,一天到晚寸步不離。蘇瑤也很是心疼,女兒細皮嫩肉水靈靈地,受得了外面的風沙塵雨嗎?但她深知兒女們只有出去闖一闖,才能真正長大成熟。當年她就是憑借一份一個人獨闖南方的勁頭,把南玄折服,使得南、蘇兩家姻緣接續。所以心疼歸心疼,她還是鼓勵女兒出去看看。要不怎么說女人碰到女人,賽過一群呱呱的鴨子。平時蘇瑤端莊文雅,說話也平穩簡練,而今母女倆每天在閨房里,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
月生并沒有什么需要準備的,每日除了修習就是調整狀態,空閑得很。這天,月生正聽南誠講授碎地腿使用的經驗,“碎地腿,講究的就是一個‘猛’字。把內力灌注于腿,運起口訣法門,便能達到勢與力的結合。大成者,一腳踏下,破山裂谷,驚天動地。當初父親在璇璣谷大戰北方眾派,一腳把璇璣谷主踩入地下生死不知,嚇卻眾多高手。我看你的碎地腿,也有了七八分火候,差的是多加練習與實戰。后山的大石基本都被你踏碎,好在你馬上要離開,以后的機會還多得很。”南誠慢條斯理地說,月生聽得饒有興致。
一個小廝慢跑進來,俯身說道:“大少爺,月生公子。老爺請月生公子前往后山翠微亭一趟,老爺有話要對月生公子說。”“噢?”月生有點驚詫,很快說道:“好的,我這就過去。”他向南誠道了一聲別,隨著小廝走入了后山。
南府的后山并不是真山,而是由從各處運來的土石堆積而成,而后栽植樹木花草,建造亭臺石板路等,如今是略有規模。月生進了后山,南玄正坐在翠微亭里,仰頭望著遠方。等轉過頭看見月生,笑笑:“生兒,來!”他向月生招招手,月生走到了南玄的旁邊,有點忐忑。“難不成是為了我和星洛的事嗎?”
月生問道:“伯父,您叫我來是想說有關明天出發的事嗎?您放心吧,我肯定能照顧好星洛,即便...”“哈哈哈...”南玄大笑,心里實在是覺得有趣:“生兒啊,你剛和星洛丫頭表明心跡,就迫不及待到我這立軍令狀來了?哈哈...”他止住笑,看月生窘迫的樣子,正經道:“生兒,今天我來,是想和你說說你師父的事。”“我師父?”月生迷惑了。
“對。你明天就要走了,也該和你說說。”南玄拍拍月生的肩膀,讓他坐下。
兩人對視了一會,南玄問道:“生兒,你覺得你白師傅怎么樣?”“白師傅?他很好啊。”
南玄又問:“我是說,你白師傅的性格?”
“性格?”月生兩只手絞在一起,臉上微微黯然,說道:“白師傅他,不喜歡說話,很沉默,很少笑。”他回想起在鐵林谷中的一幕幕,向來是老黑做個活寶,而老白呢,總是事不關己風輕云淡。
南玄也陷入回憶,悵嘆道:“是啊,如今老周,冷得讓人不敢靠近。以前的他,可不是這個樣子。”月生聽出了什么,難道白師傅以前經歷過什么大變故嗎?他迫不及待對南玄說道:“伯父,白師傅到底經歷什么事?”
南玄沒有回答,他站起身,走出亭子,月生緊緊跟上。亭外正是一處桃林,枝繁葉茂,樹影斑駁,一顆顆桃子處于成長中,鮮艷欲滴。南玄走到一顆桃樹下,四面環顧中,捏下一片葉子,輕聲道:“盛夏了啊,這林子,為何開得如此郁郁蔥蔥?”
月生聽得奇怪,夏天了,樹木茂盛不是必然的么?還沒問出口,南玄下一句問道:“生兒,你可知這世上最具靈性的事物是什么?”“最具靈性?”月生模模糊糊疑問道:“是一切活的生物?”
“不錯,那么所有活著的生物里,哪種最有靈性?”南玄接著問道。月生很肯定地回答:“是人。”
南玄笑了,他朝月生遞過一片葉子,臉上似是感慨又似冷笑:“人啊,世間萬物的主宰,宰割著一切,索取著一切。可同時,他們又終究是貢獻著一切,作為建設者、作為保護者、作為弱勢的一方、作為放棄的一方,以至于作為...萬事萬物的無上肥料。”
月生更加糊涂,心里卻悄悄出現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生兒,聽不懂是嗎?沒關系,這和你沒關系。”南玄猛然一指雜草叢生的地面:“你看,草兒也這般充滿生機,那是因為——它們以人之血肉作為供養!”
“什么?”月生大驚,不由得后退幾步,緊緊握著拳,他嗅到了一種潛在的血腥味道。
南玄看月生戒備地樣子,說道:“生兒,不必害怕。這桃林下面埋葬的,是一群女子。大概十幾個,抑或二十幾個吧,我也記不清了。”南玄揉了揉太陽穴,繼續道:“生兒,來,放松。我給你講個故事。”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地開口:“二十余年前,你的師父周飛和林逋成為武林中的頂級高手,殺人無數,仇家遍布。武林中把他們稱作‘無常劍客’。白劍客周飛,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加上超絕的實力,很快吸引了很多女性的目光。當時的南武盟白家,出現了一位天之驕女,她的實力和無常劍客不相上下,年齡也相當。于是,周飛遇見了她——白薇,兩人相愛了,這幾乎是天注定的絕配。可是當時愛慕白薇的人不止周飛一個,所以周飛多了一位實力強勁的敵手——紫衣衛,袁中道。周飛林逋與紫衣衛的矛盾,也就在那個時候結下。”
“袁中道對白薇,確實癡情。奈何她心有所屬,使袁中道困痛不堪,常常追著周飛要求決斗。兩人打斗無數次,一見面就眼紅。如果這樣持續下去的話,倒沒有什么。只是很突然地——白薇死了!被人殺死了!”南玄眼里閃過一絲殺意。
“死了?”月生不敢相信,她不是實力高強嗎?怎么就死了?
南玄看月生臉上不相信,說道:“是啊,她實力不一般。但實力高強不代表無敵,世上總有人能夠很輕松地殺了她,比如:天下第一狂人、漠雪城城主——天雪刀!”
“為什么?天雪刀為什么要殺白薇,是因為他們認識嗎?”月生問道。
“不,是因為他們不認識。”南玄冷笑。“所謂人之主宰,不過是實力更強之人眼中的螻蟻。這世界,最不缺的是寒冷。”
月生把腦海中南玄的話串聯起來,思維變幻間抓住了一點尾巴,大叫:“難道,白師傅和紫衣衛的對立仇視,是天雪刀一手策劃的?”
南玄點點頭,說道:“月生,你果然聰慧,這么快就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