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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獻舞(下)

時間轉眼即逝,八月十五仲秋佳節已至。

王都城內家家戶戶都嬉笑顏開,團圓節的氣氛更是洋溢在每個人的心中。

皇上諭旨,宮內擺設百家宴,文武官員攜帶家眷入宮參宴,共度仲秋,浩大輝煌的長青殿外,更是金璧輝煌,正中擺放龍椅鳳凳,萬壽桌,左右兩邊落座的都是朝廷重臣及其家眷,歡聲笑語,姿態萬千。

忽聞一尖細聲嗓高喊“皇上,皇后娘娘駕到”,四周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

長青殿後的一個小院裡,姚小凡凝眉靜坐,看著人來人往的人進進出出不甚忙碌,而前殿曲樂交響,喜樂異常,忽而腦海中竟迴盪著朱北傑此前說的話‘我們的太子殿下已立哈撒族郡主哈撒達朵爲正妃,嗯……對百姓來說是好事一樁’,想著朱北揚身著大紅喜袍時的情景,她的心不知爲何有些發堵,數月前的記憶涌入腦海不斷的重複著,當時同樣也是一人身著大紅喜袍,儒雅溫和的笑顏卻尤爲刺目,連心也彷彿在顫動!擡頭望著靜謐的夜空,明月高掛,映襯著她白晢的臉卻顯得有些蒼白。

“姚姑娘,外面風大”教姚小凡練舞的舞鳳見她坐落在風口上,緩步走近她。

“知道了”

“你的臉色很差,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舞鳳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不免有些擔心。

“我沒事”姚小凡輕輕一笑“我在這裡自己呆一會兒”。

舞鳳一笑,“那我不打擾你”

“謝謝”姚小凡頷首致謝,看著舞鳳往身後那條小道走去,剛欲起身,舞鳳忽而轉過身看她,提醒道“姑娘可得記著時辰”。

明月照下,四下寂靜清輝明亮,確定舞鳳已經走遠了,姚小凡這才起身快步朝另一曲徑小道走去,直至走出了好一段路,方纔停了。

回首看著身後小道,她是向著與舞鳳相反的地方走的,雖不知身在何處,但總好過一直停留。

忽然姚小凡聽得一聲極不痛快的抱怨聲“那個死太監,指個路都指不明白,也不知道茅房到底在哪裡!”。

眼見著就要被人發現了,姚小凡下意識的就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小石路邊只有一些矮叢灌木,轉身欲掉頭就走,卻爲時已晚,被那人喚住“站??!”。

不得已,姚小凡轉身看向他“公子有何事?”

“你不是宮女?”萬一衡一眼看去,她卻是未穿宮服,許是那位大人的妾侍?這邊想著又是謙遜一笑“在下萬一衡,姑娘可知這附近哪有茅廁?”

微微一愣,姚小凡定眼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雖沒有一般男子的高大,卻不失清秀文雅,正覺得奇怪時,又聽他喚了一聲,才指向身後的方向“公子徑直前行便是了,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恕小女子先行告辭”。

看著她眉宇間的一絲不安,萬一衡心裡疑惑“即使如此,一衡謝姑娘指路,卻不知姑娘芳名?”

“姚姑娘,你怎麼到這來了,這時辰已經到了”冷不防的一聲叫喚,使得姚小凡的心忽然觸涼,身軀在那一刻瞬間僵硬,只是片刻她勉強回首微笑“識岔了路,所以就到了這”。

“這樣啊,剛去找姑娘,姑娘卻不在,著實嚇了一跳呢”說著舞鳳便親密的拉上了她的手“二殿下也過去了,現下正等著姑娘呢,我們快些走吧?!?

看著漸行漸遠的兩人,萬一衡喃喃自語“二殿下?朱北傑?”。

……

長青殿上,朱北傑回到殿中琉璃似的眸光一一看過殿中之人,忽而慵懶閒散的站起,輕笑而語“父皇母后,今日仲秋之夜,此前兒臣特地在民間尋得了一名舞姬,讓她獻舞助興如何?……”

文錦皇后聞得此言不由側首“哦?既然能被傑兒賞識,想來定不會是無庸之輩,如此便讓她獻上一舞”。

“啪,啪”隨著朱北傑擊掌之聲響起,衆人的視線都移目望去,就連姚震也不例外,衆人都想一睹被二皇子所選舞姬會是如何的妙曼。

由大殿而入,五個窈窕緋色身影成圓花狀,中間一襲倩影,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看她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容顏卻是被輕紗掩去七分嬌容。

伴著音律,飄逸的步伐輕盈如燕,腕挽輕羅紗長長的拖於金殿之上,五色緋紅伴於周身,如繁花盛開,美輪美奐。

席上席下無不沉淪其中,陶醉其中。

而此刻朱北揚握杯的手卻越發收緊,沉眸緊緊看著那襲碧綠羅衫於殿中輕舞盈動。

凝眸看著殿中輕舞的之人,如今已官升一級,位居正三品的禮部尚書杜啓文,此刻溫文爾雅的笑容裡有絲僵硬,帶著一絲別人琢磨不透的神色看著那起舞而動的碧綠羅裳之人。

一去而歸的萬一衡入席而坐,輕聲問向姚震“怎樣?跳的不錯吧?”

姚震輕哼一聲,也不予理睬,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眸看向別處。

瞥一眼殿中之人,萬一衡語帶挑釁“哼是什麼意思?我可是看見你正目不轉睛看著人家呢”。

“只是覺得很熟悉”姚震看向別處的眼眸,轉而又看向殿中輕舞之人。

“別告訴我你不在中原十年還有你的老相好啊”。

剛入脣的烈酒嗆入咽喉,悶咳一聲,姚震瞪向身邊好像若無其事的始作俑者。

殿中飛舞依舊,忽而卻一改輕盈若花之態,只見五人取一白色錦紗鋪於地面,中間放置金色鐵盆,其中盛有墨色之水,繼而魚貫而出,只留碧羅青衫女子一人。

只見其連連旋轉數週,手中輕紗一端落於盆中,轉而之際傾動而舞,腳染墨汁,移步輕踏,正當衆人沉醉其舞之美,卻也疑惑之際,鋪於地面的白色錦紗掀地而起,一時間衆人譁然。

只不過傾其一舞之間,卻沒想到原先毫無染色的白色薄紗已被墨汁輕染,更爲神奇的卻是錦紗之上所繪竟是一幅山河之景,其貌壯觀宏偉,山與河之間點線而接,形成天然至境。

一舞不過數刻之時。

“好!好一幅萬里山河,宏偉雄壯,一畫於頃刻之間,更屬難得,來人,賞!”朱凌聖響亮的笑聲佈滿長青殿,看向殿中掩去七分嬌容的女子,含笑道“取下面紗……”。

席下之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她,有人期待著她面紗之下的容顏,衆人神情儀態都各不相同,有人擔憂,有人焦慮,也有興災惹禍之人……

她垂於兩側的雙手輕微而顫,一手有些僵硬的輕緩擡起,在她手即將取下面紗時,忽而文錦皇后笑道“江愛卿的幺女乃是京都第一才女,只可惜如今已嫁**,不然也可切磋一二?!?

姚小凡此刻懸著的心,總算安穩下來,有皇后說話,那麼她這面紗就不用摘了,她輕移步伐退步立於朱北傑身後,目不斜視垂首而立。

江正卿自然知道文錦皇后用意,連忙起身應答“小女也只不過是深閣閨女,班門弄斧而已”。

“江愛卿此話偏頗了,這都城上下誰不知府上小女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其中琴技堪稱王都城一絕,連宮中樂師都自嘆不如”轉而文錦皇后又看向席下不遠處“杜愛卿說呢”。

杜啓文起身含笑而語“皇后娘娘廖讚了”。

“今日是仲秋,也是臣民同樂,更是團圓佳節,杜愛卿可介意讓雲裳呈上一曲?”皇后有意的岔開了話題,朱凌聖也未再說什麼。

“皇后娘娘嚴重了,雲裳能夠在皇上皇后面前彈奏一曲,本她三生修來的福氣”。

“如此甚好”文錦皇后又看向坐於杜啓文身側之人“雲裳啊,你自小就精於琴棋書畫,可願獻上一曲?”

“是……”江雲裳離席而起,行至殿中,此時已有人取來長鳳古琴,置於殿中央。

江雲裳剛行之琴前,還未坐定。忽一清脆洋溢的聲音傳於耳,,佈滿長青殿中“父皇母后,達朵可否爲杜夫人伴舞?”衆人紛紛看向說話之人,正是哈撒郡主哈撒達朵也是如今的太子妃。

“哦?”倒是這時,皇上饒有興致的看向自家兒媳。

“我哈撒族人個個善歌熱舞,而達朵也是生長於大草原的兒女,所以總是不免想要湊一份熱鬧”哈撒達朵見文錦皇后點頭,又看向江雲裳“杜夫人可願讓達朵共舞一曲?”

“太子妃說笑了,雲裳求之不得”兩人相視一笑,只聽縷縷琴音入耳,洋溢了歡快的律動,一襲火紅身影同時隨音而動,矯捷靈敏的身姿,粗狂豪邁的熱舞,與之之前的輕盈飄逸,彷彿不染凡塵的仙女起舞不同,它充滿了生機,舞動了生命,猶如九天翱翔似火的鳳凰,自由飛翔在天際之間。

跳躍歡快的琴音忽而變的急促,如林中山泉忽而從頂峰傾瀉于山林之間,如滴水沁石,聲聲悅耳,而此刻的火紅身影好像變做了柔弱無骨的蛇,身姿扭動,猶如萬蛇狂舞,萬般妖嬈,一身火紅更是柔媚入骨三分,無不令人如癡如醉!

姚小凡看著殿中央的她們,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文錦皇后點頭讚賞“生長於大草原的兒女果然與衆不同……雲裳的琴技堪稱精湛絕倫啊”,如此之語無絲毫偏袒,將兩人優越之處點出,文錦皇后看向朱凌聖“皇上覺得如何?”

“嗯,各有千秋”

“謝父皇(皇上)母后(皇后娘娘)讚賞”兩人同時退回原位。

文錦皇后又問向衆臣“衆愛卿覺得如何呢?”

“姿態萬千,姿態萬千……”

“此曲此舞乃是世間僅有哇……”

“臣是如癡如醉啊……”

“……”衆臣紛紛讚美,你一言他一語,頓時殿中讚美稱絕不斷,一時掩去了之前那輕羅煙沙的碧羅身影。

饒是此時萬一衡也是津津熱道的喝著美酒吃著小菜“不愧爲京都第一才女啊”,忽而又低聲含笑“達朵那舞姿絕世僅有吶”。

姚震聽聞眉頭一蹙,低聲看她“不可直呼太子妃的名諱”。

“知道了知道了”萬一衡隨意的擺擺手,又笑道“你覺得她跳的怎麼樣?”萬一衡嘴努了努,看向立於一旁的碧羅身影。

姚震轉首凝眸看了過去,總覺得熟悉那身影似曾相識,可是她被掩去的七分容顏若隱若現,卻讓他無從識別。

也許是感知到有人在看她,姚小凡回眸看去,只此一眼,她的瞳眸瞬間收縮,身子無由的顫秫,眼中佈滿了不可置信, 她依舊還記得曾幾何時有人輕撫著她的髮絲,溫和的疼愛的對她說“小妹,你要好好聽爹孃的話,哥哥打了勝仗就給你買好多好吃的,還有漂亮的衣服,一定要乖,知道嗎?”。

可是就在兩年前邊疆傳回的噩耗至今她還記憶猶新,他……已經死了,她的大哥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只是此刻那威嚴端坐的那子又是誰?

無由的沉悶吃痛,姚小凡匆忙的別開了眼,低首而立,溼潤的眼眶中,淚水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滴入青石板中。

姚震凝眸,那依稀清澈的眸光,記憶中模糊的嬌小身影,可是她?

朱北傑優雅的舉杯飲酒之際,看向低首而立的姚小凡,雖看不清她的神情,可青石板面上的水漬卻讓他不由一愣,而她此刻正在極力壓抑住身體的顫動,任淚水沁溼地面。

爲誰?朱北揚還是杜啓文?或兩者皆有?朱北傑心中卻不知爲何忽然煩悶,向她揮手“退下吧”。

……

蕭王府上,月亭湖邊,潔白的月印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沿道山石縫隙中細水流長,湖水潺潺。

姚小凡擡首而立,清幽月色,滿天繁星閃爍,八月十五仲秋本是團圓節,如今卻只留她孤零一人。

“娘,今日我看到了一個和哥哥極爲相似的人,可是他回來了麼?”她低首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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