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聲鼎沸,來往百姓絡繹不絕,浮生埋頭疾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她也真是的,昨日只顧著自己的喜怒,竟完全忽略了她家關二爺的心情,此時想起,關二爺昨夜必是帶了一腔尷尬,卻在她面前強作歡顏,裝得平靜無波。
這蕭大人乃是袁紹帳下備受寵信的智謀之臣,這次被袁紹遣來與劉備共守汝南,名義上是輔佐劉備,實則是為了監視牽制他。劉備借著酒興撮合蕭姑娘與關二爺,看似臨時起意,實際上恐怕早有計較,他是想要借此拉攏這個蕭大人。
這點兒眾人心領神會,關二爺自然也心中有數,他沒有一口回絕,一則是怕傷了蕭姑娘的面子,二則恐怕便是怕影響蕭大人與劉備之間的和睦。可惜擔心的事情終究成為了現實,他的心中難免有些沉重。
怪不得昨夜總覺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因著這層干系。
唉!浮生猛地抬手拍打幾下自己的腦袋,連連嘆氣,笨死了,她真是笨死了,昨個兒竟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浮生邊走邊自言自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危險。
馬蹄聲疾,綠柳蔭里,一人一騎迎風奔來,路上行人紛紛往一旁避讓,片刻便只剩下浮生一人孤零零行走在街道中央。
“吁——”馬上那人白衣輕衫,輕綰墨發,顧盼間眉目生威,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著,似笑非笑,帶著一副風流不羈的自得模樣。
浮生一抬眸見高頭大馬到了跟前,那馬兒的前蹄在空中高高抬起,險些就要踢到她。驚慌間亂了陣腳,浮生一時竟忘了躲避。
馬蹄幾乎擦著浮生的臉頰落下,浮生捂住心口,嚇得臉色鐵青,仰頭正要聲討兩句,卻見馬上那人目光望著別處,好像壓根兒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只見那人單手勒住韁繩,側眸直勾勾盯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曖昧不明的笑意。
浮生大怒:什么嘛!老娘鬼門關繞了一遭,這罪魁禍首卻壓根兒沒意識到方才差點兒撞死了人!多虧這少婦貌美,勾得這‘紈绔’及時勒住了馬,否則她葉浮生此刻定是在奈何橋頭,抱著欄桿痛苦不已,她冤啊!
“喂!”浮生挽起袖口,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自覺兇神惡煞的架勢,準備跟這未遂的殺人兇手好好理論一番。
結果是:依然被華麗麗的無視!
這‘紈绔’‘色迷迷’的目光專注地在那年輕少婦身上逡巡幾回,突然勾唇輕笑,然后一伸手,一把拽住人家少婦的素手,順勢一帶,將她撈上馬背,牢牢圈在身前。
那少婦嚇得花容失色,大呼救命,驚慌下一邊掙扎,一邊將細碎的拳頭朝劫‘紈绔’肩頭招呼。
浮生受了驚嚇,又被徹底無視,本來就氣得夠嗆,此時見那少婦被擄,心中正義感也瞬間爆棚。怎么汝南城里頭還有如此不要臉的紈绔之徒?當初陸蟠雖然頑劣,尚不敢眾目睽睽下擄人,此人又是何身份,竟敢胡鬧至此!
‘紈绔’自然沒有留意到浮生殺人般的目光,他‘呵呵’笑著,一手攬緊了那位掙扎不休的少婦,催馬就要繼續前行。
‘紈绔’春風得意地抬眸觀察路況,終于發現了前方張牙舞爪,氣得一臉陰沉的浮生。他見跟前有人,不由一驚,急急勒住馬,馬兒嘶鳴幾聲,臨空踢了幾腳,才險險停住。
‘紈绔’見自己被一年輕女子攔住去路,面露不悅之色,張口斥道:“姑娘這是做什么?不知道危險嗎?”
苦主還未開口,咋地你還先急了!
浮生一臉慍怒,她伸直雙臂擋住路,確保這‘紈绔’無法通過,才忿忿然道:“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
‘紈绔’一愣,繼而目光一轉,勾唇輕笑,道:“你怎知我是強搶民女?沒有證據可不能信口開河!”
浮生大為光火,怒道:“這位姐姐好端端走著路,卻被你無故擄上馬背,難道還不是強搶民女?”見過不要臉的,真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贓并獲還敢抵賴!
‘紈绔’也不惱,反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浮生,嘆道:“是個有個性的!”
浮生翻個白眼兒,有個性咋了,本姑娘就是有個性!
‘紈绔’不理會浮生一臉的不友好,耐心道:“姑娘一定不知道我是誰,否則一定不敢這樣跟我說話!”
浮生一聽,怒氣‘噌噌’就往腦門兒上涌,管你是誰,就算你爸是李剛,本姑娘也不怕你,本姑娘一身是膽,此時就要和你這種‘歪風邪氣’斗一斗!
“就算你是李剛本人,本姑娘也不怕你!”
你身份顯赫,本姑娘還朝中有人呢!大不了本姑娘也請出劉皇叔,關二爺的名號擋一擋,在這汝南城里,你再大能大的過關二爺?再大能大的過劉皇叔?本姑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你還敢不敢放肆。
‘紈绔’見浮生一通胡言亂語,不由蹙眉,道:“姑娘到底想怎樣?”
浮生見‘紈绔’的語氣軟了下來,心底不由一陣得意,以為自己占了上風,從氣勢上壓倒了‘紈绔’。
“強搶民女就是不行,我要你放了這位姐姐!”
‘紈绔’看那少婦一眼,復挑眉看向浮生,嘴角噙起笑意,道:“所謂‘強’字,乃是逼迫,用強之義,而‘搶’字則依托于這個‘強’,若是本來沒有‘強’,又何來搶?”
浮生掰著指頭愣了半天,只覺得智商不太夠用,忿忿道:“請講官話!”
‘紈绔’目光一滯,繼而將眉心挑起,笑道:“就是說,我并沒有強搶民女!”
浮生雙眸噴出怒火,眉心漸漸擠成一團。
啊呸!
簡直要吐了啊,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傷風敗俗厚顏無恥外加不要臉之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別人都是傻瓜嗎?
‘紈绔’見浮生吹鼻子瞪眼睛,一臉嫌棄的要死的模樣,不但不惱,反而嘴角又多了幾分笑意。他不慌不忙地看一眼浮生,復低眉看向懷中之人,柔聲道:“卿卿,你說我是不是強搶民女?”
浮生又成功地被惡心了一回。她冷哼一聲,轉眸去看那被搶的少婦,不由石化了一般:只見方才還拼命掙扎的美貌少婦,此時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半倚在‘紈绔’懷里,一雙美眸盈盈流波,打量浮生一眼,然后抬袖遮住嘴角,‘噗哧’一笑,一拳落在‘紈绔’的肩頭,嗔道:“你就是,就是!”
浮生大跌眼鏡,怎地看這少婦的模樣,竟像是在和‘紈绔’——
打情罵俏?!
浮生愣住,只覺天雷滾滾,從頭頂隆隆劃過,此情此景已經嚴重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
那少婦見浮生一臉尷尬,不由抿著嘴低笑一聲,道:“姑娘誤會了,這死鬼是我的丈夫,我們夫妻倆鬧著玩兒呢!”
夫妻?!
浮生一臉黑線,簡直晴天霹靂,她沒聽錯吧!天底下有這般奇葩的夫妻?那什么,鬧著玩兒?有這樣鬧著玩兒的嗎?
你們城里人可真會玩兒!
浮生傷了心,只覺有一種被人戲耍的感覺,心中不由憤懣不平,誰說古時民風淳樸來著?現代人都不帶這么玩兒的!
那女子見浮生臉色極是不好看,有些抱歉起來,道:“讓姑娘擔心了!姑娘若是有空,不如賞臉到府上一聚,讓我夫婦二人好好向姑娘賠個不是!”
浮生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可人家態度良好,她也不便發作。再說了,人家既是夫妻,愛怎樣便怎樣,哪里輪到她指手畫腳地瞎摻乎!她還是哪兒遠滾哪兒,哪兒涼快待哪兒來的實在。
“不必了,我還有事,告辭!”
浮生悶悶地回了一聲,扭頭便走,留下這奇葩夫婦二人面面相覷。
*
午后天氣悶熱,城南小酒館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
關羽孤身坐于卷簾之內,輕蹙眉頭,端著酒碗一口口地輕酌慢飲。
浮生從門口進來,小二笑嘻嘻便要上來招呼,浮生擺擺手,示意不必麻煩。她掃一眼角落里的關羽,然后輕聲走近,悄悄在他的對面坐下。
關羽抬眸,見是浮生,微微有些錯愕。
浮生解釋道:“我去了將軍府上,管家說你在這里!”不知為何,浮生心底竟略略有些局促緊張。
關羽點頭,淡淡笑道:“找我可是有事?”
浮生搖頭,“沒什么事兒,就是想同將軍說說話,將軍若是有什么心事兒,也可以跟浮生嘮嘮!”
這話說的十分婉轉含蓄,關羽看浮生的神情,卻也明白了幾分,“昨日宴席上的事,你都知道了?”
浮生訥訥點頭。
關羽嘴角微微勾起,凝眸輕笑,道:“世上事,總大不過生死,不必掛懷!”
看關二爺的樣子,似早已從昨日的困窘中走出,浮生心中暗暗松一口氣,是她多慮了,關二爺是心胸豁達之人,豈會對這種小事兒耿耿于懷!
她默然頓了片刻,抬眸悄悄打量著關羽的神色,突然鼓足勇氣,問道:“昨日將軍為何要婉拒那蕭家姑娘?”
是因為有了心儀之人吧?
關羽一愣,他見浮生紅著臉低下頭,無數次出生入死眼睛都未眨一下的他,霎時只覺得天兒熱的厲害。
時間仿佛一下子凝滯起來,浮生垂眸等著回應,關羽則緊抿著嘴角,手心卻漸漸滲出細汗。
“我來遲了,哥哥莫要見怪!”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朗笑,有人掀簾進來,趕巧兒替關羽解了圍。
浮生心底一沉,哪個混蛋這么沒眼色,早不來,晚不來,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浮生忿忿轉眸,目光漸漸聚焦,只見一個白衣輕衫,倜儻風流的人物正緩步走近。
浮生一愣,“是你?”
那人看見浮生,也吃了一驚,“怎么姑娘會在此處?”
浮生咧嘴在心底‘呵呵’:閣下好像搶了本姑娘的臺詞吧!
關羽看看浮生,復看一眼來人,奇道:“你們認識?”
浮生咬牙,“一面之緣,算不上認識!只是不知原來將軍與此人相識!”
關羽摸須笑道:“何止是相識,來,我與你介紹,這位便是我那三弟,張飛張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