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午餐后，關切中國的法肯豪森將軍一改午休的習慣，拉著陳海松繼續圍繞著中國戰場的態勢展開討論。陳海松坦言中國軍隊雖然在局部戰場取得了一些勝利，但從總體上講日本仍然占據著技術和戰術優勢，短時間內還是敵強我弱、敵攻我守的被動態勢。

造成這種被動的原因長期生活在中國的您應該知道，在于國家長期遠離現代化，國民教育程度低、政府行政部門效率差、社會組織能力弱，以農業、礦產出口業為支柱的小農經濟產出低下，無法為重工業的發展提供巨額資金，機械制造業、軍事工業因為缺乏原材料嚴重受制于外國，戰爭中因為拆遷、各國禁運而產能不足，直接影響到軍隊的戰場表現。

法肯豪森對此只能搖頭嘆息，很失望地說：“我曾經提醒過委員長先生，中國必須建立起自己的現代工業、軍事工業以及相應的基礎產業、配套的電力、水利、道路等設施，可是中國太亂、政治因素太復雜，政府連礦產資源都無力集中開采，地方實力派拿著這些礦產換取裝備增強自己的實力，繼續對抗政府，直到我離開中國這個現狀都沒有改變，而那時候你們的首都南京已經丟失，我看著那些瘦弱的拿著大刀作戰的士兵仿佛又回到了1900年時的北京，仿佛又看到了與我們交戰的那些愚昧無知的義和團，40年過去了中國進步不大。”

“這或許就是中國的悲哀，一個歷史積淀過于深厚的民族要想擺脫傳統的束縛，追趕上時代前進的步伐總是要有犧牲的勇氣，很少有人主動地犧牲，日本能算一個，絕大多數是被動犧牲的，只有犧牲大到忍無可忍時，人們才會拋棄傳統、尋找出路、打碎舊的思想觀念。引進自保、發展的現代思想和技術，中國正處在這個痛苦的蛻變的最后時期。

不過這個壓力充沛的階段最能鍛造一個民族的血性和骨氣，懶散慣了、粗放慣了、自私慣了的中華民族將因此得到精神的升華與制度的變革，徹底打碎腐朽沒落的傳統束縛，拋下沉甸甸的歷史背負，煥發出勃勃生機，在自由、民主、科學思想的指引下走向新生。”

“哦。親愛的陳，我對中國始終充滿信心，對你的判斷完全認同，通過早上的推演，我認為中國軍隊已經具備了與日本抗衡的能力。樂觀的講在物資充分的情況下，在日本現有兵力、裝備不變的前提下。有三到五年的時間中國應該能夠完成戰勝日本的愿望。

雖然德國是日本的盟友，從政府的立場上不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但大部分德國人更希望善良友好的中國擺脫日本的侵略，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這個愿望提前實現的可能。”

“尊敬的將軍閣下，中國始終相信兩國外交關系出現的波折只是現實政治的需要，無法影響兩國人民長期友好合作過程中建立起來的深厚友誼，您的論斷是對中國人民堅持抗戰的激勵。我們有耐心等到德國重新認識中國的重要價值，續寫兩國外交的新篇章。

正如您在中國時所預測的那樣，中國由于國力的差距只能采取以空間換時間的持久戰法慢慢與日軍相持，消耗日軍的戰爭潛力和有生力量，中國現在正是按照這一思路采取依托有利地形正面攔截，敵后截斷交通運輸線，適時組織局部反攻的戰略組織軍事行動。

同時吸取了快速敗退的教訓，開始整合全國武裝力量進行正規化的新式整編。以確保軍令的暢通和堅決執行，改進戰術拋棄塹壕戰的一線配置擴大防御縱深，有效遲滯敵人的進攻勢頭，改善裝備水平加強火力密度和合成作戰諸兵種的相互配合，總之通過實際的戰斗，缺乏現代戰爭經驗的中國軍隊正在理解您當初提出的許多好的建議，逐步走向成熟。

您投入巨大精力規劃的中國工業基地已經在西北初步建成。酒泉、包頭、太原三座年產百萬噸的鋼鐵企業今年下半年將陸續投產，年產20萬噸原油和相應加工企業的石化基地已經在玉門酒泉投產，鄂爾多斯天然氣、金昌、靖遠有色金屬礦山勘測等項目已經啟動，豫西、晉南、晉中鋁材冶煉工廠正在建設。不久的將來包頭、臨澤、興隆、太原四個大型軍工制造企業將使用國產鋼材、銅材、鋁材、電子器材生產出優質的槍炮彈藥、坦克、飛機。

您耗費心血為中國所做的規劃證明了您的遠見卓識和戰略眼光，由于當時的政治局勢和戰爭的緊迫、財力的窘困被束之高閣，中國為此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和羞辱，蔣委員長對此很后悔，痛定思痛已經開始籌建西南建設委員會，計劃在四川、云南、廣西、湖南等地開展大規模的基礎性建設、礦產開發、工業建設，相信在英美等國的貸款、設備的支持下會一步步變成現實，擁有了不弱于日本工業生產規模和現代化軍隊的中國將最終戰勝日本侵略者。

改變需要時間的積累，各種突發事件也會影響到這些工作的順利實施，短時間內不會發揮出根本性的作用。日本的戰爭潛力并沒有完全調動起來，如果他充分動員組成強大兵團發動新的戰略進攻，中國現有條件下還有可能繼續出現戰場的失利、出現新的潰敗。

但40年以后隨著中國軍隊整編完成、后方工業建設的加速發展，中日之間將在您當年認定的最后的戰略防線地區達成平衡，日軍兵力不足、資源緊缺的矛盾將會更加突出，無奈地接受戰略僵持的局面。如果沒有太多的外部干擾和內部爭斗，43年以后中國將占據優勢。”

法爾肯豪森將軍對中國的進步感到欣慰，對面臨的困難和可能的挫折表示理解，祝福中國渡過難關的同時他認為中德兩個偉大的國家，同樣遭受不公正對待的屈辱民族具有全世界最有互補性的合作前景，完全可以滿足相互間的發展需求，聯合起來將會打破殖民主義者對世界的粗暴控制，獲得更加公正寬松自由的生存空間和應有的國際地位。

陳海松知道他是受希特勒的委托了解中國政府的國際政策，從而重新考量評估現行的東亞政策。雖然他對德國沒有惡感。卻不希望中國被綁在納粹瘋狂征服世界的戰車上走向國際正義的審判臺，謙遜的說：“您的愿望也是中國政府的愿望，我們正在與踐踏國際公理的侵略者、縱容擴張的綏靖主義做著堅決的抗爭，也希望得到德國政府和人民的支持。

但是在中國生活了四年的您很清楚，中國的政局、社會管理、經濟結構、軍隊編成是多么的混亂、落后，需要解決的內部矛盾是多么龐雜，需要使用的資金是多么巨大。目前除了蘇俄公開支持我國。提供了數億美元的貸款采購其戰爭物資外，沒有別的國家愿意支援我們，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盡力說動英法美俄等國加大對我國的聲援和實際的支持。”

“你就沒想過獲得德國人民的友誼和物質支持？”把自己視為半個中國人的法肯豪森將軍見陳海松連續兩次列舉的可以幫助中國的國家中都沒有德國，內心很難過。

陳海松看出面前這個可敬的日耳曼老人臉上的悲苦和內心的無奈，可國際斗爭就是這樣殘酷無情，他很是憂傷地說：“想過。蔣委員長很看重與您為首的顧問團之間深厚的戰友之情，與德國政府合作的黃金時期，但那已經成為過去。貴國撤回大使、撤回軍事顧問、扣留中國物資、與東北偽政權簽訂外交條約時我們都知道中國和德國的友誼結束了！

雖然我們對貴國遠東政策的改變很不滿，但我們知道國際交往中有利用的價值才能贏得對方友誼，顯然我們不具備利用價值，或可利用的價值小于日本，這在國際交往中是很普遍的。德國人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我除了為我的國家感到悲哀沒有權利指責貴國政府。”

“我對此表示遺憾，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因為我以及很多德國人和你一樣對政府的決定感到沮喪，不過我們都知道這是個錯誤的決定，不僅僅傷害了中國人民也已經開始傷害到了德國自己，外交部、商務部、陸軍正在努力說服政府糾正這個錯誤，你要對德國有信心。”

“非常感謝您為中國所做的一切。正因為有您們這些理智的德國人存在，我才能踏上德意志的土地，來表達中國對德國的感情。中國尊重德國政府的選擇，雖然我們深受其害卻并不會失去抗爭的勇氣，為了生存下去、為了最后的勝利，我們會努力爭取與其他強國的合作。

不過，我此次前來除了看望您和塞克特將軍的親屬還有一個外交使命希望能說服貴國政府放還我國政府通過相關條約合法訂購的物資裝備。畢竟那是中國政府付過錢的屬于中國的財產，講究信譽的德國政府理應履行合同的相關約定，移交給急需這批物資的中國政府。”

具體的外交交涉法肯豪森將軍無能為力，負責接待的波爾外交官說道：“據我所知。你在日內瓦國聯總部代表貴國政府向日本國宣戰，你是知道的我們與日本早在36年就建立了同盟關系，向他宣戰無異于向我國宣戰，處于戰爭中的國家有權扣留敵對國家的一切財產。”

“首先我認為貴國這是在為自己偏袒日本的行為尋找借口，要知道宣戰才是五天前的事，而物資的扣押已經八個多月，那時候德國政府是因為什么不予放行的？

其次我們雖然向侵略我國長達八年的日本宣戰，卻并不涉及日本之外的任何國家，包括德國在內，我們并不認為所謂的‘反共產國際條約’是針對中國的，適用于中國。如果德國政府非要站在日本一邊與中國為敵，中國也完全沒有必要顧及德國的感受，放棄對德國的好感與包括蘇聯、美國、英國、法國在內的反戰國家簽訂同盟條約，共同對抗侵略。

第三，中德目前還是擁有外交關系的正常交往的友好國家，扣留中國政府的財產除了損害中國人民對德國的良好印象、毀壞德國的形象對德國沒有任何好處。當然你們取得了日本的歡心和贊譽，然而比起德國工業的損失和中國人民的敵視，這種虛假的辭令毫無意義。

第四，如果貴國擔心引起日本人的不滿，完全可以通過第三國船只來運輸，在新加坡或曼谷、海防等中立港口辦理交割，由中國政府運回國內。實在不行還可以通過蘇聯境內的鐵路運往新疆，中國政府負擔國內部分的運輸費用。辦法是很多的，關鍵是想不想做。

最后，我必須提醒貴國政府，日本不是一個可以信賴的盟友，它在中國戰場所展現出來的強大與優勢只是暫時的，源自于中國國力的分散、準備不足、缺乏經驗，現在才一年多它已經暴露出國力不強、資源匱乏的弱點，德國政府指望它牽制英法美俄的愿望很難奏效。

我們并不反對德國在反共防共原則下加強與其他國家政治軍事合作，這種意識形態方面的合作純粹是締約雙方相互協調立場、相互約束的雙邊協定，不應該影響毫無關系的中德兩國正常的合作，日本以盟約強迫德國斷絕與中國的交往是違反國際關系法、狹隘、利己、自私的怯懦表現，受害的卻是中國和德國，中國政府對德國的立場難以理解和接受。”

“據我所知你就是共產黨員，你參與領導的八路軍就是共產黨武裝，兵力達到六十萬人，這難道不是共產主義勢力在中國存在的證據嗎？日本軍隊發動對華戰爭針對的就是規模急劇擴張的共產黨及其武裝。從這一點上講我國政府支持日本政府采取的軍事行動，接受他們要求停止向中國提供一切作戰物資的合理請求，這是條約規定必須履行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