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在滴滴答答地走著, 公寓的大門沒有關上，橘黃色的燈光好像都外面呼呼灌來的冷風給冰凍得失去了原來的暖意，茶幾上依舊凌亂無人收拾, 玻璃缸裡的小呆歸好像也感受到了破裂的氣氛, 早該睡眠的時間還在不安地遊動著, 兩隻綠豆眼骨碌碌地盯著外面。
而以往最傲嬌最不安分的小盼盼在之前兩人簡短冷靜得不可思議互相宣告破裂的時候, 就收斂了被寵的無法無天的脾性, 只一個勁地膽怯地喵喵著，好似被繃緊的氣氛嚇到了，然而以往都十分寵愛它的兩個鏟屎官這次都沒能顧得上它。
在雲歸轉身繃直背脊毫不回頭地離開時, 它看到以往最鬧騰它也最喜歡的那個鏟屎官本來筆挺得甚至僵硬的身體就慢慢地軟了全身力氣，背靠著牆, 緩緩滑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一句話也沒有說, 安靜地微擡著下巴，但臉上的水珠還是成串的往下淌, 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小盼盼跳進他的懷裡，肉爪子扒著簡揚的衣服往上爬，然後糯糯地擡頭舔了舔簡揚下巴上的淚水，在公寓裡被寵了這麼久，小盼盼向來已經學會喵喵叫地特別霸氣, 使喚意味可足了, 但這次, 它的“喵嗚~”卻軟軟的, 像是安慰。
“……別鬧了……”簡揚說得不重, 他聲音帶著鼻音的沙啞，彷彿疲憊地說不出話。
“喵——”小盼盼被簡揚輕輕放回地上, 小盼盼搖了搖尾巴那雙黑亮的眼睛端詳了它的鏟屎官一會兒，溼溼的鼻子微微哼了一聲，卻是一扭身子從敞開的門一溜煙也竄進了雨夜裡。
簡揚來不及阻止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小盼盼一個黑溜溜的身體直接與夜幕融爲一體。
“你幹什麼去！” 他啞著嗓子往門外看，卻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小區房屋佈局稀疏，零星的燈火併不足以照亮這個春夜。
簡揚扶著門框起身，他心裡亂成一團，他心裡隱隱猜著小盼盼是出去找雲歸去了，但外面雨越下越大，小盼盼記不記路他也不知道，萬一沒找到，它就算這段時間壯了胖了也就那麼小一隻，才一歲多，怎麼受得住，萬一被當成流浪貓被抓了又怎麼辦？
家裡兩隻小動物陪了他們也半年多了，就算……就算與莫雲歸就此橋歸橋路歸路，但小盼盼他一直是真心寵愛的。
並沒有思考多久，簡揚抹乾淨臉上的所有溼痕，去找了把傘和手電筒就頂著風雨出門了。
簡揚順著出這片小區的大路一邊喚著小盼盼，一邊拿著手電筒四處照亮。
“千般夙願不再~唯盼琴聲歸來~換你笑顏盛開~”
相似的雨夜，相似的鈴聲響起。
簡揚停下腳步，他拿出衣兜裡的手機，是席楚臨，一切禍端的開始，他記得這個號碼。
簡揚沉沉地笑了，有些不理解這人怎麼還有臉給他打過來，他並沒有猶豫直接掛斷了。
他現在急著找小盼盼，並不想聽這人再來得意洋洋地炫耀威脅，他已經輸的很難看了。
簡揚還沒把手機放回去，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這次是簡平。
他一邊按了接聽，一邊沒有停下步伐繼續拿手電筒四處在草叢花壇邊尋找。
“揚揚？”大約是風雨聲有些大有些影響信號，簡平的聲音顯得斷斷續續的。
“……今天微博上謝謝你了。”簡揚一邊低頭四處尋找著那隻不安分的黑毛球，一邊先低聲對簡平道了謝。
“謝我做什麼……我也幫不上忙，不過現在好歹局面迴轉了，倒把你姥姥姥爺急了個夠嗆，他們跟我說是席家那邊在整你，是……和席楚臨有關嗎？”簡平那邊匆匆問了一句也不等簡揚回答就自己說，“鬧崩了也好，席楚臨我看著也不像什麼良師益友，他自個兒家裡那些雷霆手段我也聽了不少……”
“還是雲歸看著可靠……”那邊說到後來越發斷斷續續，後面還說了句他聽不太清。
簡揚此時正順著一個花壇拐彎，花壇那頭有微弱的光透過來，他停了步子——
“——局面迴轉？”他喃喃著重複了一遍，“難道沒有愈演愈烈嗎？”
“嗯？你沒看網上嗎？”那邊簡平很詫異，“於家剛給我傳的消息，說席家收手了，網上又有一波新的水軍帶節奏，情況在好轉了呀。”
簡平一頭霧水，“不是你讓雲歸插手幫忙了嗎？”
就在此時，簡揚聽到了花壇微弱光源那方傳來一聲熟悉的貓叫聲，那是小盼盼的叫聲。
簡揚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動起來，他抓住手機緊緊貼在耳邊，腳上不停地一步步走了過去，他的手電筒一直往那邊支著。
簡平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
“不是嗎？你姥姥同我說她看見有幾個是她認識的蔣家人在網上運作著呀，金遊，尚逸鵬，鄭瑤溪……都跟著站出來幫你說話了……”
簡揚一言不發地聽著那方傳來的聲音，他目光在前方停滯住。
是小盼盼，被淋得毛髮難看地貼在全身的小黑貓站在花壇上緊緊咬著一個人的衣角不放，邊咬邊從嘴邊泄露出一聲聲哀求的叫聲，被小盼盼拖住不讓走的人也穿著溼透了的衣裳褲子，頭髮也溼得醜兮兮地貼在頭皮上，黑夜裡模糊不清但依舊俊美冷冽的側臉上依稀是無可奈何的模樣，正低頭用兩雙手遮住小盼盼，試圖讓它少淋些雨，他的手機屏幕正亮著，在雨中發著微弱的光。
自然是雲歸。
一人一貓都狼狽可憐極了。
簡揚感覺到心跳驟然停住片刻，然後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跳動得瘋狂。
簡平那邊沒有察覺到他這邊的情況，只依舊兀自奇怪著，“你上次不是同我說，你想勸雲歸和他父母和好嗎？我以爲雲歸已經接觸蔣家被認可了，所以這次可以幫你，怎麼，難道不是嗎？”
簡揚手中的手電筒突然就重重地滑落下去，“啪嗒——”一聲濺起一地的水花，手電筒的光束也在那一人一貓中就此逡巡了片刻。
被這番動靜驚得回頭看的雲歸一整張臉就這樣闖入簡揚的視線。
被雨水浸溼的面容上，是憔悴不堪的神色，緊抿的脣角，明顯哭紅的眼尾，與之前離開那個冷冽無情的形象判若兩人。
雲歸似乎也意料不及簡揚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幾乎是霎時低了頭退後一步。
“……一會兒打給你，我先掛了……”簡揚啞著聲音掛斷了電話。
他一手撐著傘就這樣慢慢地一步步走近雲歸，他的眼睛同雲歸的如出一轍，都是裡面蔓延著血絲，眼尾處發紅。
雲歸低著頭不看他，卻被他的靠近逼得一步步後退。
簡揚緘默著，卻睜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眼前人，小盼盼一見他來了，就不再咬著雲歸，直接蹦下花壇往他傘下竄。
簡揚終於停下來，他沉默地解了出門披上的外套，有些溼，但比較厚，他向前跨一步，雨傘夠大，剛好遮住兩個人，他把傘夾在手肘裡，解了外套他便只剩了單薄的襯衣，雨夜的寒意弄得雙手有些冷得發抖，卻還是固執地把雲歸圈住，將外套披在了他溼透了的身上。
雲歸終於擡頭看他，雙手卻制止了他的動作，“不用……”他的聲音也啞的厲害，彷彿從喉嚨裡壓了很久。
簡揚卻不聽，他用了大力氣把雲歸的手推開，硬生生用長款外套將雲歸涼透了之後正在發燙的身體裹住。
“……簡揚——”雲歸喊他。
簡揚正低頭扣著外套的扣子，然而不知爲何手抖得厲害怎麼也扣不上，哆哆嗦嗦著用力，鈕釦被生生扯斷了，然後打著旋掉落在雨地裡。
“……盼寶——”雲歸抓住了他還想接著扣鈕釦的手腕，啞著聲音，又喚了他一聲。
釦子被扯斷的一瞬間，好像某根繃緊的弦也一起被扯斷了。
簡揚擡了頭，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此時卻有了新的淚水沿著淚痕蜿蜒而下。
他有很多很多話想問，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此時卻全部堵在喉嚨裡出不來。
雲歸從他懷裡接過傘，伸出手小心翼翼用指腹輕輕拭去他滾燙的淚水。
小盼盼趴在傘下靜靜看著兩人，也不出聲。
簡揚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他揪過雲歸的衣領把雲歸往下拉，流著淚水一口狠狠咬上雲歸的脣。
嘴脣被輕易咬破，鐵鏽味兩人口腔裡蔓延，兩人的鼻峰相抵。
距離太近太近，近到兩人的眼中只能倒映著彼此，一點縫隙也不留給其他。
簡揚的淚水順著嘴脣流進去，苦鹹味和血腥味糾纏著在一起在兩人口腔裡翻滾。
“我明明恨不得再也不要看見你……” 簡揚聲音同嘴裡的味道一樣苦澀，他用力地咬著吻著，“可是怎麼辦——”
“我還是愛你……”他鬆了嘴，喃喃地說，聲音裡全是苦澀的哭腔，血色浸透了他的脣，蒼白的膚色下紅的刺眼又美麗。
“你懷疑我，隱瞞我，可是莫雲歸，”簡揚雙手抓住雲歸的肩膀，“我還是愛你……”
他那雙曾多情愛笑的桃花眼裡如今全是痛苦。
“所以………所以你到底還瞞著我什麼？你到底還要瞞著我什麼啊？！”簡揚最後一句幾乎是吼著說出來。
“盼寶，盼寶……”雲歸顫抖著聲音一遍遍喚他，卻不知道說什麼，他脣角被簡揚咬的血流不止，但他卻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樣，他只知道他的盼寶此刻很難過，難過得他也心痛得快死去。
“盼寶，我要走了，我要去英國……五年……”雲歸低頭看他，終於忍耐不住用力把人摟在懷裡，外套的溫度根本不足以讓他的心回暖，他只想死死抱著懷中的人，抱到地老天荒。
“……這是你幫我的代價？”懷中的人抖著聲音問他。
傘下的小天地裡依舊風聲破碎，雲歸搖頭，他啞著嗓子否認，“不，不是……盼寶，我知道，我知道你……你喜歡我，可是盼寶……”
他閉著眼睛，聲音也帶了哽咽，“你看，喜歡我讓你多麼痛苦，盼寶，我不想讓你痛苦了，我就是忍不住懷疑你，我就是沒辦法相信你，我就是……”
“盼寶，我們該分開了……”他睜開眼睛空洞洞地看著前方，聲音破碎。
“誰他媽給你的資格！”簡揚推開他，他兇狠地看著雲歸，“我就喜歡痛苦！不要你想不想，你愛懷疑就懷疑，你只要現在告訴我，你愛我，就可以了，五年也好，十年也好，我就在這裡等你……”
他咬牙切齒，一手指著心臟位置，“因爲這裡已經被烙下印記了，非你不可……你滿意了嗎？”
“……盼寶，盼寶，”雲歸重新把他緊緊攬進懷裡， “我怎麼捨得……怎麼捨得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