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輝在家裡看視頻直播, 剛開始沒幾分鐘,聽見有人敲門。
秦飛國滿臉不自在:“你在看什麼?”
“直播啊,今晚的電視節三弟也去了。”秦含輝眉毛動了動, “要不要一起來看?”
於是哥倆坐在秦含輝臥室的沙發上, 對著他的筆記本, 在看網絡直播, 約莫半個小時過去了, 秦飛國仍然正襟危坐著,皺眉道:“怎麼還沒看見他?”
秦含輝撇撇嘴:“進場給足鏡頭了,可能還要等半個小時, 我下去弄點喝的,大哥, 你把視頻關小, 退出去用我的微博搜三弟的名字, 看看有沒有現場返圖吧。”
雖然秦含輝說的大部分用語,秦飛國都沒聽懂, 但關直播退出去搜索他還是明白。
客廳裡卓秋紅正在和王慧說話,剝核桃,兩個女人用電視在看秦寶去年的古裝劇重播。
看見他,卓秋紅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要起身。
秦含輝忙說不用, 自己去廚房弄了一杯超濃美式, 上樓去了。
秦飛國臉色很不好看, 秦含輝喝著讓人面部扭曲的美式, 走到他的身後, 瞥見秦飛國正在劃拉秦寶今晚的現場圖,他旁邊就是聞容羲, 而且兩人一起走了紅毯,簡直不可思議。
秦含輝用盡了渾身的控制力才勉強沒把咖啡噴在秦飛國的頭髮上。
“這個聞容羲是不是瘋了?他就不怕別人看他的熱鬧?”秦飛國氣得吹鬍子瞪眼。
秦含輝脣間漏下一滴咖啡,他眼睛一瞪,旋即不動聲色地摸了一下他哥的頭髮。
“你幹什麼?”秦飛國怒道。
“啊,他們倆現在跟半公開也沒什麼兩樣,反正承不承認媒體也是要拿他們做新聞的,再說我們這邊起訴了,網媒那邊招呼我也打好了,他們不敢亂寫。”
秦飛國:“不亂寫,誰防得住這些人心裡齷齪。”
這跟齷齪不齷齪有什麼關係啦,齷齪的人永遠齷齪。秦含輝默默吐槽,嘴上說:“聞容羲說的一個月就快到了,不是早就說過了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嗎?”
秦飛國神色緩和了點,眼神充滿遺憾和隱隱的憤怒。
“三弟以前多聽話,都說娛樂圈是個大染缸,有你看著,我也沒怎麼操心。沒想到……你也是個不靠譜的。”
秦含輝躺槍躺習慣了,敷衍地把頁面轉回直播。
現場燈光璀璨,觀衆席一片黑暗,黑暗裡攝影師依然捕捉到了流量們的側臉。
秦寶沒有轉過頭,眼睛看著主席臺,身體朝聞容羲的方向傾斜,顯然在認真聽他說話。
秦飛國起身,說:“我去睡覺了,晚上喝這麼多咖啡誠心不用睡了吧?”
秦含輝一聳肩:“等老婆啊,她加班,成婚以後的男人很慘的。大哥您應該早點跨入這座墳墓。”說著話,秦含輝嘴角不自主上翹。
“你覺得尤君書和蔣寒誰長得帥?”秦寶在圈子裡認識的人不多,尤君書和蔣寒他仍然記憶如新,年紀太小了。而且他一直覺得尤君書帥得沒朋友,秦寶純從欣賞的角度,非常喜歡尤君書的長相。
聞容羲垂下眼,看著秦寶,富有磁性的聲音低沉道:“你長得帥。”
秦寶頓時愣了,心臟砰砰的跳,睫毛一顫。
這一顫恰好落在聞容羲的眼裡,要不是在這種場合他真想親一親秦寶的眼睛,舔一下他的眼瞼,讓他的睫毛顫動得更加慌亂。
尤君書上臺領了最佳新人獎,感謝了隊友和公司,蔣寒對著鏡頭露出了個得體的微笑。
“你覺得他很帥?”
冷不防聞容羲湊近過來說話,秦寶側臉有點發熱。
“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聞容羲冷漠道。
“他隊友也挺帥的。”
“哦。”
“今天好多帥哥美女。”
“秦寶小同志。”聞容羲優雅得體地笑了笑,這個笑恰恰落在秦寶眼睛裡,他懵懂地眨了兩下眼睛。
聞容羲看著臺上,不動聲色地以極低的聲音問:“你的屁股還疼嗎?”
秦寶:“……………………………………”
本來秦寶以爲就是來露個臉走個紅毯,直到被唸到自己的名字,這才恍然大悟爲什麼婁菲會給他打好幾次電話提醒他一定要來,還派張斌來接。
主辦方給秦寶頒發了一個最具人氣男演員獎,這個獎項背後意味著粉絲的支持,於是獲獎感言秦寶將粉絲放在了第一位,接下去才感謝公司,他的視線落於聞容羲坐的方向,雖然他看不見他。
秦寶也看不見,他右後方的大熒幕上鏡頭一晃晃過一排,最後畫面停在聞容羲的位置,還給了他正在鼓掌的手部特寫。
“最後要感謝我的家人們,他們對我都很重要,感謝。”
回到座位後,秦寶特意開微信看了一眼,秦含輝和秦飛國都在,秦飛國給他發了紅包,秦含輝道了一聲恭喜。
婁菲:越來越瘦了。
秦寶總覺得這句話彷彿有什麼別的意思。
聞容羲在羣裡發了一個大拇指。
秦寶轉過頭看他,聞容羲在羣裡說:專心點,別老看我,知道我特別帥。
秦飛國發了一個炸|彈的表情。
王慧:恭喜弟弟,明天週日,回家吃飯嗎?卓姐剝了很多核桃,回來的話早上就過來吧,可以多吃一頓早飯。
秦寶還沒來得及回。
聞容羲:回。謝謝大嫂、大哥,明天我們上午九點回家,給大哥淘了一塊好石頭,明天見面再聊。
羣裡沒人說話了。
聞容羲收起手機,這纔看了秦寶一眼,而秦寶已經在看臺上。
他沒有看見聞容羲看他的眼神。
這雙在熒幕上演繹過各種各樣角色的大悲大喜的眼,此刻蘊含的只有平靜與感激,秦寶的側臉佔據了他眼裡的全部,放大到一整個世界,而他早已見過更寬廣的天與地。
·
第二天晚上,秦寶和聞容羲又回到了偏遠的山區。
秦寶躺在一翻身就會嘎吱響的單人小牀上,懷念著昨晚的kingsize豪華雙人牀以及動力十足的按摩浴缸。
半夜裡聞容羲又過來了,秦寶往裡靠了靠,給他讓出勉強能夠側身抱著他的空間。
聞容羲親了親他的耳朵,就這麼抱著秦寶睡了。
秦寶本來已經很困,這時卻清醒了起來,聞容羲的呼吸縈繞在他耳邊。也許是空氣裡潮溼微腥的氣味和他住在鄉下時很像,或者是因爲聒噪的蟲鳴,又可能是因爲這張牀很硬,和李明曾經睡的那張一樣,翻身就會響。
記憶如同打破了的潘多拉盒子,即使伸出手也沒辦法把飛出去的東西抓回來封鎖好。
家裡的吊燈永遠是十五瓦要亮不亮的,李明就在那樣的燈光下寫作業,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如果不是參加過那檔節目,至少要等到高考結束,並且他能順利考出去,纔會知道世界還有另一面。
李明是晦澀陰暗的夜晚,秦寶是萬里無雲的白晝。
而且秦寶突然發現,他好像不怕打雷了。重生以後已經過去的兩個夏天裡,每逢雷雨天,他就會把自己用被子矇住,或者躲到秦寶那個神秘的空間裡去,看看聞容羲的海報和影片。他已經大半年沒有進去過那個空間,因爲他已經再沒有什麼要逃避的。
秦寶翻了個身,伸手抱住聞容羲,把頭貼在他的頸窩裡。
聞容羲體溫偏高,這樣抱著很熱,秦寶卻一點也不想挪開。
睡夢裡的聞容羲皺了皺眉頭,脖子裡都是熱汗,一條腿擡了起來,夾住秦寶的腿,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一天後的下午,導演找到秦寶,說明天拍馬戲,跟秦寶確認他會不會騎馬。
雖然秦寶的馬術不夠上全運會,但還是會一點,之前拍古裝認真學過。不過他還是找武指提前開了個小竈,重新找了找騎馬的感覺。
分給秦寶的馬體型彪悍優美,皮毛油光水滑,秦寶摸它的頭和耳朵,和它小聲說話。
武指看得樂了。
秦寶不好意思地解釋:“不是電視上看的,有本書裡提到的馴馬人他們會這麼做,可以安撫馬的情緒。”
武指連忙擺手:“你隨意,這匹馬性格溫順,它不會把你甩下來的。要牽出去跑兩圈嗎?”
於是秦寶把馬牽出馬棚,就在附近騎了不到十分鐘,回去還馬時候武指拿了釘在一起的三張表格,讓他在其中一頁上簽名。
離秦寶簽名處最近的一格已經有人簽過了,楊奕。
收工以後,張斌在劇組住的樓裡,支了一個碳爐子,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鍋,跟單人的湯鍋一個大小。他買了很多菜,打算煮火鍋。
這麼大熱的天,秦寶還是很想吃,他已經很久沒吃辣沒酣暢淋漓地被辣出眼淚來了。
結果,火鍋湯料沸騰之後,那股誘人的香氣飄得整個樓道都是,全劇組的人都自帶碗筷跑過來了……
大概十多個人,圍著一口比奶鍋大不了一圈的小鍋吃火鍋,足足三個多小時才散場。
秦寶在人羣裡捕捉到了楊奕,衝他笑了笑。劇本他已經很熟悉,明天這場馬戲是要和楊奕一起拍的。寰銀時代散夥之後,楊奕並沒有跟著轉到聞容羲的公司,而是留在了寰銀,這部戲裡夠分量的主演幾乎都轉到了聞容羲的公司,秦寶只聽聞容羲說過一次,楊奕是寰銀力捧的新人。
走的時候有一個戲份不多的配角演員和楊奕一起出去,兩人生硬地說著話。
聞容羲晚上回來,給秦寶帶了烤雞腿,他邊加餐邊猛灌白開水,順便跟聞容羲請教馬戲的訣竅。古裝戲裡馬戲真的在馬上拍的時候不是太多,大部分都是分開拍,馬是馬人是人。導演決定直接真人上馬拍,還是讓秦寶有點意外。
聞容羲經驗豐富,邊給秦寶講邊把另一半雞腿吃了,然後兩個男人互相盯著對方把該做的俯臥撐做了才躺下睡覺。
考慮到秦寶明天運動量大,聞容羲什麼也沒做,只是把手放在秦寶胸口,把他抱在懷裡睡覺。
開拍時秦寶狀態很好,先騎在馬上跑了兩圈試馬,天氣太熱,妝很容易花。跑完之後秦寶下來,立馬有人上來補妝。
楊奕在旁邊站著,工作人員把手握成杯形,讓楊奕踩著他的手上馬。
楊奕臉色很不好看,東倒西歪地跑了兩圈,下來時明顯能看得出兩股戰戰有點站不穩。
導演叫他過去說了一陣,楊奕的意思他不會騎馬。
導演頓時臉都黑了。
“昨天問你你不是說能騎嗎?”這一下高八度的嗓子,滿片場的人都聽見了。
“秦老師,閉一下眼睛。”豐靜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提醒。
粉刷在眼窩裡掃了幾下,秦寶的聽覺更靈敏了。
“昨天我練了。”楊奕憋著氣。
導演:“不能騎你就說不能騎,我會安排人給你做指導,現在才說不會,讓全劇組的人等你一個嗎?”
“打板我狀態就會好了,我會騎馬!”
秦寶睜開眼,楊奕從不遠處鐵青著臉過來,叫豐靜給他補妝。
豐靜叫另一名化妝師過來。
楊奕眉頭一皺,手裡的手套被猛然一把摔在地上,他擡頭瞪著豐靜:“怎麼著?給秦老師上過了妝不能幫我補?連化妝師我他媽都要另外自帶了是不是?”
豐靜皺了皺眉,隱忍不發地就著手上的化妝品正要給楊奕補,楊奕不高興地說:“粉刷髒了吧?沒有別的工具了?”
豐靜無語道:“我不是劇組的化妝師。”
一旁跑來個人,是楊奕的助理,剛纔他去上廁所了,回來一看楊奕臉色不好就沒上來,直到看到楊奕和化妝師吼了起來。
助理滿頭是汗,快速掃了一眼豐靜,連忙給她賠不是。
楊奕沒說話,別的化妝師已經上來在幫他收拾妝面。
“豐姐今天不用跟聞老師?”
楊奕揹著的身一直,一邊耳朵迅速紅了起來。
“待會就過去。我是來友情贊助的,今天起得早。聞爺的戲下午纔有。”
秦寶朝豐靜笑了笑,讓張斌把冰鎮好的烏梅湯拿出來分了十多杯,在場的都有,連場記和道具都分了。
楊奕強忍著不爽接了過去,入口酸甜冰涼的烏梅湯確實讓人心情好了不少。
“謝謝。”楊奕把杯子還回去,面部扭曲了兩下,朝豐靜道了個歉,“太熱了,就心煩,對不起了。”
豐靜沒當回事,笑著說沒關係,跟秦寶聊了幾句,讓助理拿上化妝箱,踩著場內溼潤的泥土走到小路上去了。
秦寶已經上了馬,身姿矯健,陽光從他的身側打下來。
楊奕微微瞇起眼,臉色仍不是很好看。
化妝師擦了擦他太陽穴的汗,重新補了點粉。
助理離得近,在化妝師走後正好聽見楊奕嘴脣裡擠出來的兩個字:“噁心。”臉色頓時變了,看著楊奕拿起礦泉水瓶子反覆漱口,重新戴上助理撿回來的皮手套,向他那匹褐色雌馬一步一步用力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