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在這偌大的山中漫無目的的尋找云祌祎, 不如直接向云祌祾示警來得更快。君羽追上云祌祾的部隊的尾翼,還不等靠近就被士兵團團包圍。
“什么人?”士兵們戒備的拔出武器,上下打量君羽。
“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了, 我乃是懷寧郡主, 我要見你們的將軍!”君羽一把撕下喬裝的胡子, 向眾人展示證明身份的玉佩。
這塊玉佩是多年前圍場狩獵時, 云祌祾為她向皇上求得, 君羽一直戴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黃玉透雕龍紋佩, 一看就是皇家之物。但這些士兵長年鎮守在外幾時見過這等寶貝,只知道是好東西, 不敢確定, 同時被君羽單槍匹馬獨闖部隊的氣勢所懾, 不敢造次。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快給我讓開!再晚就來不及了!”君羽心急如焚,沒空和他們費嘴皮子,催馬就要硬闖,士兵們上前阻攔,雙方僵持不下。正在此時, 喧嘩之聲引來了一名軍師。
“何事喧嘩?”軍官問。
“這個人自稱懷寧郡主, 要見咱們將軍。”立即有人回稟。
“哦, 竟有此事?”士兵們讓出一條道, 軍官走到近前, 一見君羽的容貌,立即下馬行禮。
“卑職周明見過懷寧郡主!卑職乃是云將軍麾下一名軍師, 負責此次撤退的殿后工作,萬沒想到郡主竟然會駕臨這片荒山野嶺,弟兄們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郡主,非常時期,還望郡主念在他們也是護主心切不要責怪?!?
“你認識我?”君羽不解的問,見周明斯文儒雅,談吐不凡,氣質與其他士兵迥然不同,確實像個讀書人。
“卑職身份卑微,哪能有幸一睹郡主芳顏,只是曾在將軍帳內見過郡主的畫像?!敝苊鞴Ь吹幕卮稹?
云祌祾竟然將自己的畫像掛在營帳里,君羽聞聽此言,百感交集,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有甜,有酸,還有一點兒苦澀。
正在此時,前方突然響起隆隆炮聲,云祌祾已經帶領人馬撤退到山谷深處,炮聲正是從他所在的那個方向傳來的。
君羽大呼不好,雁蕩山北面是懸崖峭壁,雖然大隊人馬進不去,但要安排幾個武功高強的人潛伏進去,投放幾枚火藥卻并非難事。云祌祾一向自視甚高,一定是佯裝兵敗把白匪都引入山谷,好利用這種奇特的地形來個甕中捉鱉、關門打狗,將白匪一網打盡,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倒著了別人的道,腹背受敵,此時一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自己亂了陣腳。
云祌祎既然親自出馬,一定是做好十足的準備,不會輕易放過云祌祾。以他的本事,雖然敵不過云祌祾的萬千鐵騎,但于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卻如探囊取物一般。
君羽越想越害怕,再也顧不得其他,使勁揚鞭策馬,向著山谷深處飛奔而去?!靶∑?,你一定要等我,千萬不要出事啊!”
軍師周明趕緊對下令士兵,“快跟上,一定要保護郡主周全!”說著自己也翻身上馬,緊隨其后。
路上遇到幾個白匪,君羽能躲就躲,盡量避免與他們交手耽誤時間,奮力向前。怎奈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山路上突然拉起一道絆馬索,君羽反應不及,馬失前蹄,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全身散架似的疼,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昏過去,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站起身來,可是沒走幾步又跌倒在地。剛才一摔好像碰到了腿上的舊傷,君羽努力了幾次,卻再也站不起來,她用手摳著泥土向前挪動,就算爬也要爬到云祌祾那里去!
身后的山匪舉起刀向她砍下,君羽把眼一閉,心想這下完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周明趕上來,一刀砍倒山匪,把君羽撈到馬上。
“卑職冒犯了!您沒事吧?”
“沒事,快帶我去他那兒!”
兩人共乘一騎,君羽邊走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周明,周明一聽不由嘆息說:“郡主擔憂之事,卑職早有所料,怎奈將軍一意孤行,根本不聽人勸?!?
君羽暗自忖度這個周明年紀輕輕就能洞察先機,待人接物有禮有節,進退得宜,武功也不差,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云祌祾身邊能有這樣的人實在是他的幸運,壞事就壞在他這要命的性子,目中無人、恣意妄為,白白浪費了這樣的人才,讓自己身陷險境,君羽埋怨云祌祾的魯莽,也越發擔心他的安危了。
再說云祌祾,正如君羽所料,原本打算佯裝兵敗把白匪引入山谷一舉全殲,沒想到竟然中了別人的埋伏。士兵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伏兵,都藏在什么地方,只看見山谷之內煙籠霧罩,聽見漫山遍野的喊殺聲,人人自危,草木皆兵,馬受了驚嚇,嘶鳴不止,把背上的人摔下來,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云祌祾高聲厲喝,以軍法相要,仍然制止不了士兵的騷亂。
在一片混亂之中,有一個人十分平靜的站在崖壁突出的一塊巖石上,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觀腳下的生死相搏,又仿佛掌控一切,耐心賞玩著手中獵物的徒勞掙扎。然后他抬起手拉弓搭箭,對準眼前那一抹銀色,波瀾不驚的眼底掠過一道精光。
“王爺,剛才奴才……”站在他身后的人突然開口,打破了這份平靜。常順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自己主子今天遇到了一個很像懷寧郡主的人。
“怎么了?”云祌祎停下手中的箭回頭看他。
“沒,沒什么?!背m樲D念一想懷寧郡主遠在皇宮怎么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再說當時那個人身著男裝,只是神色有幾分相似,一定是自己多心了。他的主子現在正處于成敗得失的緊要關頭,不能因為這種說不準的事分他的心。
云祌祎不再看他,再次拉弓搭箭對準了云祌祾。
而君羽也終于見到了云祌祾。見云祌祾平安無事,君羽稍稍安心,跳下馬,一瘸一拐的向他走去。
“小七!”
云祌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灰頭土臉,身上沾滿了污泥和血漬,看上去狼狽不堪,但確確實實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人。
“羽兒,是你嗎?真的是你!”云祌祾難以置信的不斷確認,急忙迎向她。
“小七,你聽我說……”君羽的話還沒說出口,就感到身后一陣惡風襲來,她本能的覺得那是一支箭,來不及回頭查看,使出全部力量,拼命向云祌祾撲過去。
而巖石上的人顯然也認出了君羽,但射出的箭再想收回已經來不及,只剩那只徒勞伸出的手在風中顫抖,原以為不會出現表情的臉上滿是慌亂。
那支箭力道極大,生生從她的后背刺入,貫穿了她的身體,箭尖從胸口露出來。
君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從箭尖綻放開一朵鮮艷的花朵,充滿了生命力,越開越大,直至漫山遍野,而眼前的那個身影似乎安然無恙,這樣就夠了,她可以安心了。想說些什么,卻張不開口,眼皮也越來越沉重,她覺得好累,好想睡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云祌祾呆立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君羽在自己面前倒下,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的身影明明近在眼前,仿佛他一伸手就能觸到,卻突然變得模糊,遙遠,離他越來越遠,仿佛再也不會回來。云祌祾淚流滿面,渾身顫抖,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只是不停的搖著頭。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不要,我不相信……”
“不!”
……
云祌祾的大帳里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異常忙碌。君羽中箭后不知為什么白匪突然停止了進攻,全部撤退,云祌祾也不派兵追趕,而是抱起君羽返回營地,安放在自己的榻上。
得到消息的軍醫早已侯在帳外,聽到召喚急忙跑進去為君羽查看傷勢。云祌祾坐在床頭,大口喘著氣,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看著雪白的棉布蓋在她的胸口,馬上就被鮮紅的顏色浸透,床上的人雙目緊閉,面色如紙,兩種對比強烈的顏色刺激著他的大腦,令他煩躁不堪。
軍醫看過君羽的傷勢后,面有難色,哆哆嗦嗦的向云祌祾稟報:“啟稟將軍,這支箭十分兇險,傷到了郡主的心脈,冒然拔箭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云祌祾兩眼通紅,一把薅起軍醫的領子,沖著滿屋子的人說:“她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
君羽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好像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和緩的風輕輕拂過,帶走了所有的痛苦,她已經死了嗎?隱隱聽到下面有哭聲傳來,君羽睜開眼睛查看,是在為她哭泣嗎?
云層漸漸散開,現出一座熟悉的宮殿,一個僻靜的角落,有兩個小人正相擁而泣。
“娘……娘……”
個頭稍矮的女孩渾身顫抖的依偎著男孩抽泣,雖然極力壓抑,但顫音還是從她的嘴邊露出來。女孩的眼圈通紅,臉也哭花了,卻絲毫未減她的美麗,看得出來長大后一定是個絕世美人。男孩緊緊的將她抱在懷里,使勁咬著自己的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男孩的容貌雖然稍遜于女孩,但也是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只是眼睛里閃爍著懾人的光芒。
兩個人的衣著打扮并非宮人,但又樸素得不像皇家子嗣,君羽正納悶,忽然聽見男孩說:“我一定要殺了她為娘報仇!”
小女孩聽到仿佛受了什么驚嚇一般,急忙拉住男孩說:“嶸哥哥,你想做什么?她可是皇后,我們斗不過的,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你不想給娘報仇了嗎?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了嗎?我們眼睜睜的看著她逼迫娘認下污名,服下毒酒,她還不讓娘葬入皇陵,不讓大家祭奠娘,我永遠都忘不了娘最后看著我們的眼神,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寧兒也想給娘報仇,可是,我,我怕嶸哥哥也會……”小女孩怯懦的說。
男孩聞言將女孩抱得更緊了,“寧兒,不要怕,哥哥不會有事的,因為哥哥還要保護你,雖然我們現在還對付不了她,但此刻的痛苦和屈辱我會一直記著,總有一天要向她千倍萬倍的討回!” 男孩篤定的說道,天空響過一聲驚雷。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他們君羽覺得十分悲傷,她伸出手想拂去女孩臉上的淚水,眼前的景物卻突然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