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皎潔的月牙浮在半空，月光下，陸云裳扶起蘇嵐、蘇葉姐妹倆的身體。合上目，啟動凝月珠與水藍珠，施展起還魂大法來。

真氣源源不斷地通過兩顆明珠送到蘇嵐與蘇葉的身上，不多時，她們緩緩睜開雙目，滿臉迷惘之色。

“還魂大法！”韓子夜見她運功施法與水凝心那日如出一轍，只是多了個水藍珠，并且她運用得比之水凝心顯得游刃有余。

“云兒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水凝心欣慰道。“我是因為還魂大法練得不純熟，才要七日使用一次，云兒的還魂大法卻能運用自如。”

陸云裳走到水凝心面前，盈盈一拜：“這些日子，麻煩心姨了。我既已有法力，便要告辭了。”

水凝心將她扶起，說道：“今日大家都有些累了，休息兩日再走吧。”她把目光移到君陌顏身上，“陌顏，我的女兒……”

君陌顏極少聽見母親這樣稱呼自己，眼眶竟紅了，哽咽道：“娘……”她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還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感情。

“剛才的一場劫難使我想通一些事，我想，也許你有權力知道。”水凝心道，“如果你不累的話，我就和你說說我和你爹的故事。”

“我不累。”君陌顏搖搖頭。其他人也不回房，都一齊站在院內。

水凝心只覺事無不可對人言，緩緩開始了訴說。在她的訴說中似乎一切歸于平淡，但同樣的往事，君暮川卻想了幾百幾千遍，她不知道，此刻的玄清洞內，君暮川亦是徹夜不眠，想著十七年前的舊事——

那時，他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逍遙派素以斬妖除魔、替天行道為宗旨，作為創教人燕滄海的得意弟子，他整日在外殺妖精，鋤強扶弱，不計其數的妖精死于他的劍下。

君暮川的名字曾令妖精們聞風喪膽，也讓當時創教不久的逍遙派聞名天下。終是出了意外。

那一日，他去追殺一只專門吸女子精氣來維持美貌的九尾狐。狐精最為狡猾，殺妖無數，經驗豐富的君暮川居然也著了道，身負重傷，若不是及時逃走，險些連自身的精元也被吸去。他一路從深山奔出，待到跑到一個池塘邊時已累得支持不住，便以劍撐地，一手扶了劍，一手伸進水池掬水。

——一幕奇景適時映入他的眼簾：一個女子的身體慢慢從池中央升起，光潔如玉的后背，黑亮如綢緞的烏絲，在晚霞掩映下，如海蚌吐珠，又似曉荷初綻，君暮川看得整個人定在原地，手沒扶穩劍，撲了個空，便朝前摔倒了。

“誰？！”那女子知有人在附近，整個人迅速沒入池水中，爾后才緩慢轉頭。一見是個青年男子，不由心生恚怒：“淫賊！”

君暮川一張臉漲得通紅，費勁地站起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被人叫過“臭小子”，“牛鼻子”之類稱呼，卻自恃為人正派，還從來未被稱作“淫賊”過。想了想，他背身去，朗聲道：“我并非有意冒犯，姑娘怕是誤會了……”說著，不住咳嗽。

池中女子施法結起手印，一片碧綠的荷葉化作了一件綠色衣衫，自動穿在她身上。

君陌顏聽見動靜，喝道：“有妖氣！”他勉強凝聚真氣，握手中長劍，警惕地四下探看，“姑娘，你別怕，任什么妖精也逃不過我君暮川的劍！”

“逍遙派君暮川？！”綠衣女子蘊怒地施法，一道玄光射向他。

君暮川躲開襲擊，納悶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逍遙派的人不分青紅皂白，亂殺我同類，還說什么降妖正世！”綠衣女子道，“我水凝心今日殺了你這個胡亂殺妖的偽君子！”

君暮川此刻方知水凝心也是妖，忙舉劍擋住她的又一次襲擊，終因先前受傷，體力不支而昏了過去。

相遇的時候，從未想過會與對方有交集，就算把君暮川救回去，水凝心也只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樣的思想，絲毫沒萌動過男女之情。

后來，該逃的還是逃不掉，兩個人暗生情愫，水凝心不是會作偽的人，直截了當地分析了她和君暮川在一起會被世俗所不容，由君暮川自行選擇。

君暮川還來不及做出選擇，水凝心被逍遙派掌門燕滄海用計生擒。按照逍遙派一貫的作風，被活捉的妖是要被當眾以八卦封神符活活燒死的。

“這么殘忍？”聽及此處，君陌顏驀地心生寒意，對韓子夜怒目相向：“虧你們逍遙派還滿口仁義道德，自謂除魔衛道。”

“師祖是因為他自己全家被妖精所殺，所以對妖精格外憎恨。”韓子夜小聲解說。“現如今八卦封神符已經廢除。”

“后來，君暮川沖到現場，以他所學的劍術破了八卦封神陣，”追憶往事，水凝心不勝唏噓，“我當時被束妖繩綁在一根柱子上，原以為一定沒命了，沒想到他會來。燕滄海本來就是想殺了我，以斷絕了君暮川叛教的念頭。見他闖進，便質問：‘暮川，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那我爹怎么說？”

“他說，‘我要救凝心，她是好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殺她，是為不義；除去恩情外，她，還是我君暮川要娶的人’！”

“‘妖就是妖，沒有善惡好壞之分，只要是妖精都該殺！’”水凝心重復著燕滄海的話，繼續說，“君暮川卻昂首挺胸道，‘我不管她是人是妖，我今天非要救她不可’！”

君陌顏聽得心馳神往，沒想到自己的父母曾有這樣的夙緣，只是既然相愛一場，又何以勞燕分飛了呢？

“后來在琪姐姐的幫助下，我終于成功逃出逍遙派。”水凝心以一句簡略的話結束了訴說。

“既然這樣，你們為什么要分開？”君陌顏不悅道。

“因為你。”水凝心纖長的手指撫過君陌顏花瓣般嬌嫩的容顏，“你是半人半妖之身，和人在一起則成人，與妖在一起便是妖；我希望你成為人，而不是世人眼中低賤的妖。生下你的第二年，經歷了妖必須隨的雷霆劫后，我決定修行。我告訴君暮川，如果你二十歲前我沒有悟透，便回我和他隱居的玄清洞。”

“雷霆劫？”韓子夜想起很久前遇到的一對妖精夫婦提起過這個。

“每隔五百年，妖就會承受一次雷霆劫，被打回原形一天一夜，若這期間有人借機發難，便性命不保了。很多修煉千年的妖精都栽在雷霆劫上。”

“是這樣。”韓子夜如有所悟，連連點頭。

“大家都去休息吧。”水凝心對眾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