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諾大的盛府,看起來井井有條,實(shí)際上什麼模樣也沒什麼人清楚。
盛明珠垂著頭,跟著蕓娘緩緩進(jìn)了裡屋。又在裡頭等了半天,茶水喝了兩三盞,最終只出來了個頭高挑的丫鬟。
“老太太今兒身子不適,沒法見客。”
靈珠大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又看著蕓娘。等了有多半個時辰,等來了個身體不適。蕓娘從椅子上起來,“那我改日再來。”說完又看了眼屋裡,那嫋嫋香爐還冒著煙兒,丫鬟各司其職。
盛明珠跟著她娘出了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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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掌家許久,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之後也不興請安那一套。丈夫又留戀妾室,每日都睡足了在起。
門突然被人推開,緊接著便是粗嘎的男聲,“三房那一家子回來了,你知道吧?”盛茂穿一身朝服,頭上還冒著汗,一股子酒味混著出來。顯然是剛跟那些個朝廷棟樑在巷子樓裡鬼混完了。
阮氏一邊往手上戴扳指,語氣不悅,“我道老爺不知道呢?聽說最近巷子樓裡新來了一個黃鸝,聲音脆的很,還道將老爺?shù)幕杲o勾走了呢?”
盛茂滿臉不耐煩,“得得得,跟你說正事兒,誰跟你扯這些了。”他脫了最外面的官服,阮氏旁邊跟著的丫鬟翠竹很快又拿了個墨綠色雲(yún)錦袍給他,“三房回來這事兒可不簡單。我曉得你什麼都愛往手裡拿捏的性子,老三在幷州那裡當(dāng)了幾年府臺,自己管家有點(diǎn)家底兒。但我可勸你,少沾這份心,否則以後有你好果子吃的。”
阮氏眉頭擡高,又一冷笑,“爺你這話說的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我只警告你,三房那燙手,你要是給我找了麻煩,當(dāng)心我休了你。”盛茂懶得搭理她,心裡又還惦記剛納進(jìn)來的妾幾日都沒去看她了,“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誰不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骯髒事兒。”幾乎是他剛擡腳出門,阮氏便將妝臺上的螺子黛折斷,翠竹忙取了帕子,給主子擦手,阮氏擦了手裡的烏黑,又將帕子甩至一旁,“你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沒?明裡暗裡嫌棄我身上的銅臭味,也不曉得若不是我這幾年死命抓著府裡的銀錢,他拿什麼出去鬼混?”
翠竹在一旁,不敢吱聲兒。好在這兩夫妻就沒不吵架的時候,過了一會兒阮氏便平復(fù)了,又從妝盒裡新拿了螺子黛,細(xì)細(xì)勾畫眉頭,“二小姐去哪兒了,回來沒有?”
翠竹道,“剛纔府裡下人說回來了。入夜好像又去江府了。”
阮氏將木梳拍在妝臺上,一旁翠竹連忙從一旁的小抽屜裡幫她拿出耳墜,又替她穿上,“一會兒派人給我接回來。以後沒我的準(zhǔn)兒,不許她去江府。”盛茂的長女盛若秋嫁給了江府,可那不是阮氏的女兒。
是先頭那位留下的。阮氏怕留人話柄,一直盡心照顧她,到後頭結(jié)親時雖說是她自己個兒扒上的江家,可她也出了不少力。沒成想著大女兒剛嫁出去沒多久,就學(xué)會了給府裡頭送女人。
“奴婢曉得。”
“去弟妹那兒,她剛剛從幷州那裡來,想來什麼都不懂。”
翠竹原以爲(wèi)主子說的是宋氏,到後頭便明白的說的是那姨娘。便跟在她後頭,百榮堂距離盛謙如今住的君子院不遠(yuǎn)。不比那些嬌養(yǎng)大的花兒,這院兒裡都是些竹柏,因此縱使多年沒人照顧,也依舊旺盛。
盛謙在外頭還沒回來,蕓娘從老太太那兒回來,心裡早知道可能會這樣,但受了冷落,心裡也沒多舒坦。
“這是劉姨娘吧——”突然有聲兒傳來,蕓娘並兩個女兒一同望過去。便見一箇中年模樣,穿著打扮華麗的婦人朝這處走,蕓娘有些摸不準(zhǔn)她的身份。府裡頭正經(jīng)的主子挺多,大老爺更是鶯鶯燕燕一大堆。
“我是你大嫂”,阮氏笑了笑,“這幾年婆婆身子不好,暫由我管理著家中的大小事情。如今你們這三房剛回府,日常上肯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若少了些什麼,只管去找我。”
蕓娘忙拿了帕子向她行禮。
阮氏虛扶了一把,兩人又一起坐在院兒裡的石凳上。黃媽媽給上了茶水,“前些日子,貴妃回來省親。本該提前將這院子拾掇拾掇,但事情實(shí)在太多,我也沒顧得上。”阮氏介紹道,“婆婆心裡還是有你們的,確實(shí)事情太多了,你別在意。”
貴妃便是宋老太太的二女,嫁入宮裡也十幾年了。
蕓娘笑了笑,不知該說些什麼。說什麼也不對,說自己個兒沒貴妃重要?還是說貴妃沒自己重要?盛明珠一旁假作乖巧,心思百轉(zhuǎn)。
“外頭我?guī)Я藥讉€下人”,阮氏道,“賣身契一會兒我讓我那院子裡的人送過來。如今你也進(jìn)了府,按道理要領(lǐng)一份月錢。只是弟妹那頭病了,這到不好商議,得過些日子。”這弟妹說的便是宋氏,打頭回府便進(jìn)了小佛堂,一直沒出來。
她說什麼,蕓娘便細(xì)細(xì)聽著。及至夜深了,阮氏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又讓蕓娘一會兒去接風(fēng)宴上,便要告退。
盛明珠作了半天的啞巴,也起身送她。阮氏也擡眼看她。
這侄女生的不錯,穿一件兒藕粉色的掐腰衣裳,臉便似荷塘中的荷葉一樣,夜色下十分清幽。瞧著十分文靜,不像是個能鬧出事兒的,便褪了手上的環(huán)子,“第一次見明珠,也沒什麼禮好贈的。這鐲子跟了我十幾年,玉養(yǎng)人,你拿著把玩。”
“謝伯孃。”盛明珠半彎腰,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
阮氏又瞧了一會兒靈珠,左手到還有個鐲子,只那個是羊脂玉的,頂之前那鐲子十幾倍。便忽略了,又叮囑了兩句,瞧著那丫頭似很喜歡自己所賜的鐲子,便心滿意足走了。
“水玻璃的鐲子。”盛明珠卸下了手腕上的鐲子,“娘,如今京城的貴女,都時興戴這個玩意兒嗎?”
蕓娘搖了搖頭,又拿起那鐲子,“娘先給你收著。”這成色太老,姑娘家不合適。
“長者賜,不敢辭。”盛明珠將鐲子重新套回了手腕上,“先戴著吧。免得過幾日去請安,伯孃又問我喜不喜歡這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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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接風(fēng)宴只有盛謙的兩個兄長,老太太身子不適,沒來。盛國公這幾日在宮中伴架。
靈珠年歲小,睏意早,蕓娘也沒讓她來。早早的被黃媽媽哄著睡了,和長女都換了身兒衣服,便一路隨著僕人到了宴亭。
盛菲菲也跟在母親身邊,她今兒老大不願意回來。
“一個庶女,一個妾罷了,我不稀罕認(rèn)識她們。”她滿臉不情願。
阮氏疼愛這個女兒,便哄她道,“不過一會兒時間罷了。總歸你三叔剛回來,就只帶了這幾個家眷。如今府裡的小輩兒只剩下個你和你弟弟,你不去不是讓你三叔寒心。”
“三叔,見了他能怎麼……”盛菲菲心裡老大不情願。這十幾年祖母都沒提過這個長輩,如今回來還住最西邊那小屋,誰都能看出來他在府中是個什麼情景。
阮氏曉得女兒踩低拜高的性兒,說老實(shí)話她心裡也不大看得起三房一家子。一個水玻璃的鐲子便值得謝半天,可到底她現(xiàn)在是掌家太太,“別說風(fēng)涼話。你這幾年可要出嫁了,這一大家子剛從幷州那小地方來,你個做姐姐的,若是不好好帶著,以後外頭丟了醜,壞的可是你的婚事。”
這句話說了,盛菲菲便是再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去了。
上了桌兒,推杯換盞間便是男人的天下。阮氏及蕓娘等都在另一桌坐著,大部分時間都是阮氏說著。蕓娘聽著,時間過的也快,沒一會兒便月上梢頭,盛謙飲了許多酒,先被下人扶著回去。
盛菲菲一晚上沒說幾句話,盛明珠亦懶得在這種場合說話。說是親人,卻沒半點(diǎn)親切的額感覺,到像是往日爹爹往日的官場逢迎,只不過現(xiàn)在假作笑臉的變成了她。
“明珠妹妹很喜歡這鐲子嗎?”盛菲菲瞥了一眼,輕笑出聲兒。
盛明珠擡眼,又衝她淺笑,“很喜歡伯孃送的禮兒。”
美人便是擡眸轉(zhuǎn)眼,盛菲菲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了第二眼。反倒看的自己氣了起來,鄉(xiāng)下丫頭哪來的什麼儀態(tài)?
“三日後江府的郡主辦的詩會”,盛菲菲道,“往日裡都是我和姐姐一起去。自姐姐出嫁,都是我一個人去,也無聊的很。巧了妹妹剛回來,在京中也不認(rèn)識什麼好友,不若與我同去?”
盛明珠在幷州城混慣了,這盛菲菲安沒安什麼好心她心裡有數(shù)。
灰衣不鹹不淡的立在兩人身側(cè),只覺得今兒的女主子身上偶爾有股奇怪的味道,又有點(diǎn)熟悉。
“若是能去,我自然是願意的。”她擡眼看著盛菲菲,眸間忐忑很明顯。
“不必緊張。郡主她們很好相處。”
盛明珠笑了笑,心裡頗覺無趣。入府之前還期待了一下新的姐妹,如今心機(jī)城府,看著連呆瓜盛籮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