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從公司離開的時候已經是7點半多。由於這段時間他們部門新接下一個案子, 於是整個部門的工作量較之平日更多了不少，而經理似乎又尤爲看重鮑婕的能力，將其中一部分重擔分到她身上, 莫語嫣和許諾作爲她手下的兩員猛將, 自是不得不伴婕左右爲婕分憂。
臨下班的時候, 許諾如一尾鰻魚般游到莫語嫣的座位邊, 彎著身子低聲問道：“誒, 語嫣，下班之後我們三個一起去吃火鍋好不好？最近忙得我肚子都凹下去了，一定要好好地補回來才行。”
莫語嫣原本在手上轉著的筆啪一聲掉在桌上, 她偷偷瞄一眼許諾的肚子又低頭大概看看自己的，迎上那張誠摯的笑臉：“鮑姐怎麼說的呢？她去的話我就沒意見。”
“嘿嘿,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所以事先就去問她了, 鮑姐說‘你這個餓狼投胎的饞貓天氣這麼熱吃火鍋找罪受啊！’不過人總愛先抑後揚嘛，最後她肯定也是投贊成票啦！”
既然如此, 一向習慣做跟班的她也只好安安分分地隨波逐流跟隨大衆了。
誰料到居然忙到了七點半，她們離開的時候發現部門裡頭也有幾個不謀而合正打算出外覓食的同事，大家很快通過決議，八個人一起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選擇的是公司旁邊的步行街上一家新開的火鍋店，大家圍在店裡那張最大的桌子旁坐了一圈, 鑑於周全他們要了一個特大型的鴛鴦鍋, 桌上滿滿當當擺著幾大盤牛肉羊肉牛肚還有數不清的餃類丸子和蔬菜。
許諾二話不說, 熟門熟路地率先將幾盤點好的東西用湯匙推進鍋裡, 鍋子一端紅得發亮的湯底已經咕嘟咕嘟冒著沸騰的泡泡, 清湯那端倒還是很少動靜。
沒過幾分鐘，莫語嫣的肚子餓得直鬧饑荒, 她也不管東西熟了沒就撈了一勺菜到自己碗裡，急匆匆地邊吹著涼氣邊往嘴裡送。咬了一口蝦餃後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習慣性地摸摸包找自己的手機。
“啊！！！我手機落在辦公室了……”她悲劇性地哀嚎了一聲。
鮑婕從鍋裡夾了一大把金針菇，隨意瞄她一眼說道：“明天週末不上班誒，你趕緊回去取吧。”
“可是……”莫語嫣嚥下口水，眼巴巴地望著滿桌的菜和旁邊一圈饕餮之徒。
“可是什麼啊，你快回去吧，要不然吃完飯我們就不等你了哦！”坐在她旁邊的許諾頭也不擡地說，她全副身心地投入在解決眼前兩大碗填得滿滿的食物中。
算了早去早回吧，但願還能撈到點鍋底料，她急急忙忙再扒拉了幾口，戀戀不捨地離開座位一路小跑回到位於17樓的辦公室。果不其然手機正孤苦伶仃地躺在她的桌面一角。莫語嫣如釋重負地將手機放進口袋，正打算往外走卻被不遠的出口處一個黑影嚇到了。
由於逆光她能看到的只是一團黑糊糊的影子，但是從輪廓上判斷那裡應該是站著一個人，她想起報紙上刊載的那些關於女文員獨自加夜班慘遭毒手的新聞，心想不會真這麼倒黴偏偏就讓自己撞上了吧。她最初覺得應該馬上打電話找人求救，卻又怕這一舉動會直接刺激到對面的人，惱羞成怒把她“做”掉那樣就玩完了。語嫣不由地往後退了幾步回到自己的位置旁，突然記起自己筆筒裡似乎有把剪刀，她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找到了剪刀把它緊抓在手裡。
兩個人各佔據一邊相互對峙著一動不動。
“……莫語嫣？”那團黑影居然開口說話了。
她聽到自己的名字身子抖了一下，沒想到是認識的人，莫非是內部人員犯案？她疑慮著把剪刀握得更緊了。
“莫語嫣，是你在那邊嗎？”黑影似乎沒有上前的意思。
等等，這把聲音有點耳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莫語嫣也不知從哪借來的膽，戰戰兢兢挪著小碎步朝黑影的方向走過去，等到了還有三米左右距離較近的位置，她終於憑藉著逆光下那僅有的微弱光線認出了那個人。
“方總，你怎麼在這？”她難以相信地瞪大眼睛，把一直舉著剪刀的手放下。
沒錯，面前的人正是方景言。
“今晚看文件看得比較晚，下來剛好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就過來了，沒想到碰到你。”方景言輕描淡寫地回答著，實際上他剛纔已經將她之前的那些舉動幾乎全收入眼底。他在心裡暗笑道，這個女孩子也太機靈了！
“額，這樣啊，我是發現落了東西所以回來取，剛纔看到你我還以爲……”莫語嫣支支吾吾的有點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剛纔小心翼翼的想法。
“以爲什麼？”
接下來她剛想給個矇混過關的答案，沒想到肚子傳來一陣咕咕的鳴叫聲卻代替了她的回答，語嫣趕緊捂住肚子，尷尬地看著方景言乾笑。
方景言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走吧，我請你去吃點東西！”
莫語嫣呆愣了一下，然後使勁搖搖頭答道：“不用不用，我們幾個人本來在隔壁的那條街上吃火鍋來著，我先回來取東西，等下過去找他們會合好了，不用麻煩方總了！”
“那也行。”他的話讓語嫣稍稍舒了口氣，“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沒吃飯。”
什麼？！莫語嫣窘然地張著嘴，那表情活像聽了什麼驚悚故事一樣，“方總您開玩笑的吧……”
方景言挑高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意思明明是在反問她“難道不可以嗎？”。
莫語嫣哪敢說出不行這兩個字，她只能地乖乖屈服地低下頭盯著地板，訥訥應道：“方總，那我們走吧。”
不知道待會那幾個人看到她身邊跟著這個人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考慮到這點，她的心情像做過山車一樣陡然向上，有些惡作劇心態地莫名有些爽歪歪。
因爲距離不遠，他們便步行過去。兩個人堪稱默契地一前一後走著，莫語嫣走在較前頭帶路，方景言跟在她後邊約兩步之外。這段路其實也就十分鐘左右路程，可是語嫣覺得這十分鐘的路走得格外漫長痛苦，她總感覺自己的背應該被某人的目光戳出了N個洞。
從辦公室出來以後兩個人就沒說過什麼話，有好幾次她想回頭去和方景言隨便侃點什麼，至少不會顯得那麼僵硬的相處，但又耽於他的身份總不敢開口，於是她就這麼無奈地沉默著微微放快腳步，心想著到了火鍋店那塊這種窘狀應該就會結束了。
方景言一步步踏實的腳步聲有規律地響著，就像他給人的印象一樣成熟穩重。莫語嫣想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曾經被他的氣質震懾過，後來到公司上班之後雖然也只短暫見過他幾次，可是對他的感覺卻從未怎麼變過，他依然是她見過爲數不多特別外形出衆又氣質非凡的人。
公司裡頭關於方景言的流言衆多，作爲新聞專業出身的莫語嫣自然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種說法，但也基本沒錯過任意一種，不可否認她是有點八卦精神的，更何況身邊還有個對這個大金龜覬覦已久的鮑婕。方景言是單身這點大家統一無異，只不過很奇怪的是除此之外他的幾乎所有信息都是未知數，包括年齡。語嫣心裡估計他頂多也就三十出頭，可是偏偏有可靠人士傳來消息說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另外，方景言身邊似乎從未出現過任何緋聞，應該說他周圍的異性實在寥寥可數，於是甚至有人放言說他在感情方面有特殊偏好，或者是某些功能不太齊全所以不好女色。
唉，要是方景言親耳聽到這些傳聞，估計準鬱悶得沒辦法繼續保持他的紳士形象了……
“你偷偷笑什麼呢？”冷不防莫語嫣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方景言看她停下來一臉迷糊地看著他，看來某人絕對是沒意識到自己剛纔發出的笑聲。他抿脣淺笑：“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到了沒？”
莫語嫣在四下裡環顧一圈，轉過頭來對他點點頭：“恩，就在前面那個紅色招牌那，再走幾步就到了。”
…………
語嫣推開門率先進了火鍋店。店裡的人比剛纔多了不少，大廳裡的桌子都坐滿了，她遠遠看到坐在最裡面那桌的同事們，不知道在聊什麼正興高采烈的，大家不顧形象地拍著桌子狂笑，震得桌上的碗碟還有被子呯呯嗙嗙直響，
“語嫣！”裡面正對著門坐的許諾看見她，忙高高舉起手用力揮了揮，可是當她看到莫語嫣後頭的那個人時，那隻揮著的手霎時停在了半空。桌旁的人注意到許諾的不對勁，都順著她的視線往門口望去，結果不出語嫣所料，大家全都像定型了的塑像一般保持著吃驚張口的靜止姿勢。
“聊什麼那麼開心啊？”方景言倒是一副平易近人的姿態，和藹可親地在衆人身上掃了一圈。
大家被嚇得趕緊安靜了下來。莫語嫣訕訕地吱溜一下鑽回自己的位置坐好。
“沒事，不要緊張，大家繼續！我就是跟著過來蹭點飯吃，希望大家不要介意。”他很自覺地從旁邊找了張椅子過來然後拖到莫語嫣旁邊。
大家趕緊給他挪位子，本來就不寬鬆的位置現在更顯得有些擠，莫語嫣發現自己的手腳時不時會和方景言的有肢體碰觸，心想他不要介意纔好。方景言倒姿態大方，他把西裝外套脫下整好掛在椅子的靠背上，又解開襯衫最上端的鈕釦鬆了鬆領子，順便把袖子給往上折了幾下。他也許是想顯得休閒放鬆一些，但即便是這樣的他，還是讓人覺得和這裡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這真的和一個人的氣質有太大關係了。
坐在莫語嫣另一邊的許諾用手臂支支她，呶呶嘴壓低聲音問道：“誒，方總怎麼跟你來了？”
莫語嫣擡頭髮現除了方景言和鮑婕以外的每個人都死死地盯著她要解釋，鮑婕只是一開始瞟了她一眼隨後就低下頭用勺子舀鍋裡的湯。語嫣無辜地攤攤手錶示她也不清楚原因，不過貌似沒有人肯採信這個答案。的確，這裡本來就是平民老百姓來的地方，他這種高層居然跟著自己一起來，說出來都沒幾個人會相信吧。
“怎麼都不吃了，是不是不歡迎我來？”方景言注意到周圍異常的安靜，抿抿嘴裝作生氣的樣子。
大家像上了發條一樣猛搖頭。
“我來之前你們怎麼樣現在還怎麼樣，爺爺也是從孫子過來的，不要把我看得太重了。你們肯定肚子還餓放開了吃吧，今晚我買單。”他說完招呼夥計過來又點了一大堆丸子牛羊肉魚片還要了幾瓶椰子汁和幾瓶啤酒，夥計把桌上殘剩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拿來新的菜和調料還送了泡小黃瓜。
大家相互對望幾眼覺得好像的確也無礙，畢竟平日見到方景言的機會也不多，於是很快就放開心胸不再扭扭捏捏地拘束著，大家有說有笑，方景言時不時也發表意見或者講個笑話，把衆人逗得倒也挺樂。莫語嫣在一旁安靜地聽他們聊天，然後心情愉悅地大快朵頤，畢竟人是她招惹回來的，要是弄大家吃得不開心這罪過可是要歸到她頭上。
語嫣無意間瞄到鮑婕，她似乎從方景言來了之後就幾乎沒說什麼話，要麼低著頭吃東西要麼定定地看著鍋子或者某個地方發呆，莫語嫣覺得應該是和方景言有關，女孩子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是分外矜持和不知所措的，想不到鮑姐也有那麼賢良淑德的安靜面，感情這個東西真是奇妙啊。
正在她很白癡地吃吃笑著時，鮑婕突然站了起來往自己的杯裡倒了滿滿一杯酒，對著方景言說道：“方總，難得今天大家聚在一起，我起表率作用敬你一杯，希望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她端起杯子仰頭一口喝完，露出如花笑靨，“我先乾爲敬了。”
大家反應過來紛紛鼓掌叫好然後爭先恐後地向方景言敬酒，方景言這個人卻來什麼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慫恿大家一起幹。於是莫語嫣這種本來沒打算沾酒的無辜羣衆也被灌了酒，她本想指望鮑婕幫自己好言幾句說她不會喝酒，沒想到那個女人卻像喝水一樣喝了好幾瓶，語嫣無奈只好被迫喝了幾杯，然後臉頰不可避免地開始泛紅，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怎麼了？”方景言注意到旁邊的莫語嫣在不停地揉眼睛還時不時往外吐舌頭，臉紅紅的樣子煞是可愛。
“額，我沒事，只是有點熱啦。”她撩起脖子後面的頭髮用手在頸後扇風，喝了一口酒然後看看他，“你呢，吃飽了嗎？”
他笑笑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大半杯啤酒，“還好，很久沒吃過火鍋了。”
莫語嫣注視著他勾起嘴角的側臉，那一刻有種熟悉的感覺。她突然想起之前鮑婕告訴自己關於被方景言親點的事情，她暈乎乎的頭腦一下發熱藉著酒勁開口問道：“方總，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方景言點點頭“嗯”了一下。
“聽說我是被您親點留下的，有這回事嗎？”
他看著她認真的臉龐不覺有些失了神，爾後收回視線輕笑出聲來。方景言拿起酒杯在脣邊摩挲了半晌似是回憶了很長時間，緩緩開口說道：“我承認這是事實。”
他喝完杯裡的酒轉過頭看著她，目光中包含有複雜的情感。
“因爲，你叫莫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