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嬌的敘述暫停,包廂內(nèi)頓時陷入了一種異樣的安靜之中。
過了一會兒,邵靖雨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那後來呢?你……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呢?畢竟這好像都是你父母輩的事情。”
江子嬌擡眸看著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是我媽媽臨死前告訴我的,她承認她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的生父,可是她也只是個有著七情六慾的普通人,她會爲了自己的將來權衡利弊,誰也沒有資格來判定她的未來要按照什麼樣的模式前行,她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不該那麼草率的跌進了另一段虛幻的感情中,她只是太想要一個愛她的人了,只是誰也不會想到這竟然會是一種種根本就叫人難以承受的結局。”
“什麼結局?你媽媽又是怎麼……怎麼去世的?”柳新新下意識的問出口。
“還能怎樣呢?一切都看似水到渠成,因爲女方懷孕,所以他……只能認命,往後的日子一直很安分直到他的親生女兒出生,也就是子柔,離滿月還有一個禮拜的時候,他離家出走了,去找了我的母親,因爲姑姑的暗中打壓,我的母親在這裡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不知道是不是她命裡天生就帶著劫數(shù),沒過多久她就……入了風月場所,兩人再度相遇後,他不顧一切的帶著她離開了,再一次策劃著私奔他鄉(xiāng),路線都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車票也買好了,只是在臨上車的時候,我的母親卻意外接到了姑姑的電話,她很驚訝。”
“天吶!這麼說來,你那個姑姑豈不是有通天的本領了?竟然連你媽媽的電話都可以查得到。”邵靖雨不可思議的微張著嘴,從江子嬌嘴裡透露出來的真相正一點一點的侵蝕著她的抵抗力。
只是單一的言語之間竟然就能感受到來自那個叫做章茜的女人冷酷甚至於惡毒的氣場。
“姑姑說,她往我母親的賬戶匯入了五十萬,用於治療我外公的病,我母親知道她別有意圖,但是……但是那五十萬卻在最後的關頭讓她動搖了,她需要錢,需要很多的錢,不然她也不會在風月場所待了快一年的時間,就是因爲我外公突患重疾,家裡幾乎傾家蕩產(chǎn),可是外公卻依舊徘徊在死亡的邊緣,我媽媽沒有辦法,那個時候已經(jīng)沒有人肯借錢給她了,原本對於他的出現(xiàn)我媽媽還抱著一絲希望,可是姑姑在電話裡說……‘你身邊的這個男人,他現(xiàn)在一無所有,你確定還有底氣跟他私奔出走嗎?原來你父親的性命竟然抵不過你對一個窮小子的所謂真情’,我媽媽動搖了……”
“她沒有上火車,而是在關門前的一刻和他一起進了車廂,可是立馬轉(zhuǎn)身找了個理由走出了車廂,他就眼睜睜的看著我母親站在月臺上,冷著眼睛看著火車慢慢走遠。”
“一切到這裡似乎可以結束了對嗎?我媽媽拿了姑姑的錢也就代表著她願意放棄和他的所有,以後也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牽扯和羈絆,只是……都說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個禮拜後,那個他竟然……竟然……跳樓自殺了!”
“什麼——”
異口同聲的震驚之聲響起,邵靖雨和柳新新當下面面相覷,完全不能想象竟然還會有如此慘烈不顧一切的後果,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起伏。
“很顯然,我媽媽再度成爲了衆(zhòng)矢之的,再度成爲了被江家攻擊的對象,姑姑很厲害,做事手腕完全就是鐵血作風容不得一丁點的退縮,她不遺餘力的逼迫懲罰著我的媽媽,讓我的媽媽幾乎每天都過的生不如死……所以半年之後,一次意外,我媽媽比查處了絕癥,你們猜是什麼絕癥?呵……”
江子嬌冷不丁的哼笑一聲,空洞的眼神,木訥的表情,完全就像失去靈魂的木偶一般,虛空而乏力。
已然感知到會有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現(xiàn)實即將冒出來,邵靖雨忙上前一把就摟住了她的肩膀,想要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可是她還沒開口,江子嬌一把就用力甩開了她的手,轉(zhuǎn)頭,近乎惡狠狠的等著一臉錯愕的邵靖雨。
“你們也害怕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們也猜到了她得的什麼絕癥了?可是我還是要親口告訴你們,她得的是什麼病,hiv知道是什麼麼?絕癥中的珠穆朗瑪啊簡直,那只有慢慢在煎熬中等死這一條出路……很顯然,她沒有扛過去,某一天選擇了和那個人同樣的結束方式,只是……她的勇氣顯然要更大膽一些啊!三十層,從三十層往下縱身一躍……不瞞你們說,我現(xiàn)在每每還能聽到骨頭瞬間碎裂的咔嚓聲,那樣的清晰,就好像她就摔在了我的面前……可是沒有人會知道她其實是個hiv的患者,即便有人知道了,也只是默默的在做著清理,她死得……悄無聲息!”
她沒有哭,沒有眼淚,甚至於表情平靜到近乎木訥的程度,就好像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完全就是出自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她剖析的一切都是那樣的輕描淡寫,都好像u她沒有切身的關係一樣。
江子嬌轉(zhuǎn)頭,愣愣的望著顯示頻上不時轉(zhuǎn)換的待機圖片,心口卻像是猛然間爆開了一樣,她甚至能聽見血液在管壁中急速的碰撞,然後直往頭頂橫衝過來像是下一秒便會破土而出。
邵靖雨壓根忘了要怎樣去安慰她,那樣一種難以張口的無力感焦灼著她的神經(jīng),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急躁起來。
“外公受了刺激,病情急速的惡化,很快就撒手人寰了,而外婆幾次暈倒在醫(yī)院,基本上也和正常人無緣了,其實我還有爺爺奶奶啊!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跟我開了玩笑,七歲那年,我被爺爺奶奶親自送到了姑姑的手上,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走了,我就記得姑姑在我耳邊冷冷的說了一句,她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個沒有人要的孤兒,但是我願意收養(yǎng)你,也只有我能收養(yǎng)你,我養(yǎng)你長大的時候就是你要回報我的時候’,所以我現(xiàn)在所遭遇的一切就是對她養(yǎng)我長大的回報麼?”
“豈有此理,簡直是王八蛋,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狠毒的女人,我怎麼覺得她就是爲了報復你媽媽,因爲她肯定覺得她弟弟的死就是和你的媽媽脫不了關係,可是你媽媽死了,她沒有對象可以報復,突然想到還有你這個女兒,所以就想著把這種憎恨的情緒轉(zhuǎn)架到了你的身上?她等著你長大就是爲了……說白了就是她的一己私慾罷了,你這個傻瓜,爲什麼就不知道要逃跑呢?逃離她的掌控,我還就不相信她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天底下還沒有王法了嗎?”
柳新新氣得直跳腳,雙手握拳,恨不得將那個讓她異常討厭的女人往死裡揍,她沒有見過顧章茜,但是骨子裡已經(jīng)將她自動定義爲尖酸刻薄的陰險女人形象。
“我……逃不了的,對不起,我累了,不想說話了……”
江子嬌靠進了沙發(fā)深處,雙腿屈膝兩手緊緊的抱著膝蓋,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邵靖雨看著她不時抖動的雙肩,黑色皮質(zhì)的沙發(fā)座上,她弓起的雙腿下,清晰可見一灘潮溼的水光,有整顆整顆的水珠不時的在滴落著,可是她卻沒有發(fā)出一點哪怕是嗚咽的聲音也好啊!她卻將所有痛苦的聲音都藏在了肚子裡。
邵靖雨只覺得心口沉悶得厲害,眼中已然閃著難受的淚花,她猛地上前一把就抱著了江子嬌,隨後而來的柳新新也從另一面抱了過來,她們將她緊緊的圍攏在中間,放佛寒冬中的企鵝家族,保護最爲脆弱的夥伴從而緊緊的互相依偎,用自己身上的溫度暖和逐漸被冰封天氣奪走生命的家族成員。
“子嬌,忘掉過去,我陪著你一起,我們一定可以踏過荊棘迎向光明的,我知道你很堅強,就算有再大的困難險阻也不可能會將你打倒,你那麼好,那麼善良,你樂觀的樣子是那樣的純粹,我根本就不會想到在你的身上竟然揹負著如此沉重的枷鎖,可是不要緊的,可以扛過去的,一定可以的,我永遠都會在旁邊陪著你的,相信我,我們一定都會好好的。”
她的話,她堅毅的眼神,肯定的語氣都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涌入了江子嬌的內(nèi)心,只在冰凍了最後一絲縫隙的時候驀地停住了,突然陽光普照,逐漸升高的溫度便慢慢的將冰層融化,脆弱也好,孤獨也好,甚至是絕望也罷,只要還有露頭的機會,那麼一切都還有希望。
“對,子嬌,還有我,雖然我們可能做不了什麼去幫你對抗那個狠毒的女人,但是隻要有我們在的307寢室,那就是我們?nèi)齻€人獨一無二的家,不管是誰,快樂或困苦的時候,回來和我們說一說,放肆的笑一笑,我想前方就算有再難以跨越的屏障,只要我們有勇氣對抗下去,我相信希望一定會是我們的。”
“謝謝……我的好朋友,真的……我真的好慶幸會遇到你們兩個……”
眼淚越來越多,早已超越了傾瀉而下的氣勢,迷濛著雙眼,江子嬌一把就用力擁住了她最好的兩個朋友,放佛有她們在,就有希望在。
又哭又笑的三個人終於釋然了下來,突然柳新新一臉的後知後覺,滿眼驚訝的道:“大冒險遊戲還沒玩完呢?剛剛是誰輸了?靖雨是不是你?瞧我這記性,差點就忘了這茬了,快快快,願賭服輸,現(xiàn)在就打給那個最讓你放不下的人吧!”
邵靖雨沒有想到柳新新竟然轉(zhuǎn)變得這麼快,她壓根就忘記了這檔子的遊戲了,這會兒被提了出來,頓時有種趕鴨子上架的無措感。
帶著一絲商量的口吻道:“我……我打給誰啊?他……他去英國了,這會兒應該在忙吧!”
“真是赤果果的語病啊!你都不知道要打給誰那請問那個去英國的又是何人?小樣,還不好意思啦?快點吧!你現(xiàn)在正想著誰那就給誰打電話,否則的話……就罰你現(xiàn)在立刻出門只要走出十步第一個碰面的人不管雌雄老幼,你都要上前給我狠狠的親一口,二選一,你自己挑吧!”
看著柳新新一臉戲謔的笑,邵靖雨就覺得頭大,還出門就逮誰親誰?要是被莫少南知道了的話,她壓根就不敢去想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
當下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一臉得意的柳新新,轉(zhuǎn)而掏出了手機,只在盯著黑色的屏幕看了兩三秒後,乍然亮起的燈光頓時閃了下她的眼睛,微瞇的視線中,赫然清晰的來電顯示的備註名讓她瞬間呆住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