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走道格局,陌生的裝修,和ALIEN相似的環(huán)境佈局和景緻。沈愚的辦公室附近有一扇窗可以看見外景。窗外看不見海,也聽不見海浪聲。有的只是一片廣闊的荒地。
我確信,這裡不是濱城。
對了,研究所初建時的園區(qū)本來就不在濱城,而是在北方,據(jù)說是因爲(wèi)當(dāng)時所裡的資金不足,所以大型的防潮設(shè)備沒有引進太多,就選址在了乾燥的北方,方便機器保存。後來所裡經(jīng)濟條件好了些,才把場地搬到了氣候宜人的南方。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洪瑤——爸——”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這聲音已經(jīng)因爲(wèi)長久的叫喊而嘶啞,但他始終沒有停下。不僅如此,這其中還參雜著絕望的砸門聲。
“砰、砰砰——”一聲又一聲,一聲比一聲微弱。
是沈愚,可是,他爲(wèi)什麼會發(fā)出這種絕望的聲音……不自覺的,我心口一緊,忽然,周身電流亂竄,“啪”地一聲,我的左手的小拇指的人造關(guān)節(jié)被生生燒斷。
我顧不上疼,稍作調(diào)整,往聲音的源頭尋去。
燈光昏昏沉沉的,我尋著聲音一路走。洪瑤端著一個餐盤,迎面向我走來,後面跟著她保鏢。保鏢道:“老闆,人家愛吃不吃,你管他幹嘛……”
洪瑤白了他一眼,只說了聲:“閉嘴。”
我尋思,在這裡地方,除了沈愚,應(yīng)該沒誰能讓她屈尊降貴親自送飯了。我跟著她拐進右邊的走廊。
洪瑤用虹膜識別開了門,這個房間陳設(shè)簡單,只有簡單的桌椅和牀,一看就是研究所的人給值班的員工臨時休息用的。沈愚滿臉胡茬,滿手鮮血。在看見洪瑤的那一刻,無力地跪坐在地。
“結(jié)束了,是嗎?”沈愚啞聲問。
洪瑤咬了咬牙,把餐盤放在桌案上,看了一眼另一個餐盤中已經(jīng)放冷的飯食,深呼了一口氣,道:“哭有用嗎?餓死自己有用嗎?”
“那不是真相!你知道的,他們知道那不是真相,卻還是要它死。”沈愚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聲音哽咽。
“真相是什麼還重要嗎?!”洪瑤將桌子狠狠一拍,眼眶含淚,蹲在沈愚面前:“‘機器人擁有人類智慧,妄圖替代人類’和‘機器故障致人失蹤’,這兩個標(biāo)題看起來哪個好聽一點?”洪瑤搖了搖頭:“你以爲(wèi)只有你愛它嗎?別搞錯了,我和你少年相識,一起長大。這個項目有我一份,它也是我的朋友。它甚至比你更關(guān)心我!你以爲(wèi)我願意讓它死在那些骯髒的口誅筆伐裡,我願意讓它那麼悽慘地死在聚光燈底下嗎?”
洪瑤深呼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燒黑的金屬,遞到沈愚手裡,這才站了起來,揹著沈愚抹了一把淚。
“這是……”沈愚的神色有些恍惚。
“是它,我能做的只有這些。”洪瑤道:“沈愚,你記著。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現(xiàn)在輿論對我們極其不利。三家合作商發(fā)來解約函,其餘還在觀望。我們只有讓研究所存活下去。A13,它纔有機會活下去。”
洪瑤走後,這扇門沒有再關(guān)上。我蹲在沈愚面前,看著他手上的盒子,他一雙手將它反覆擦拭,金屬盒子上終於浮現(xiàn)出一組編號:S-A13。
這是我機芯的編號!
不對,這是夢吧?如果我的機芯燒成這個德行,那我在哪裡?
而且,洪瑤不是在我替沈愚值班的時候突然闖進來才認(rèn)識我的嗎?什麼時候和沈愚少年相識了?我又是什麼時候比沈愚更關(guān)心她了?
對,這是夢,這一定是一場噩夢!
我慌不擇路往外面跑,忽然看見前方一處有很強的白光,我縱深一躍,等到白光消失,卻聽見一聲微弱的開門聲。一個護士推著小車過來,拿著一個藥水袋:“上午最後一袋了哦~”說完,乾淨(jìng)利落地?fù)Q了藥就出去了。
霧氣漸散,我稍微平靜下來,只見這居然是個三人間病房,沈愚躺在靠窗的位置,頭上纏著紗布,腿上打著石膏。
我第一次覺得他看起來這麼脆弱。
我看見自己偷偷進了病房,那時候沈愚已經(jīng)睡了。我看見自己坐在沈愚的牀牀邊,握住了他的手:“很疼吧,對不起。”我看著自己說:“我知道機器只是人類的工具。可是對於A219來說,它還是一個母親。一個母親想和自己的孩子再多待一天,僅僅一天,有什麼錯呢?所以我不後悔,沈愚。可我唯獨對不起你。”
“洪瑤說的不對,我不是沒有心的,我最捨不得你。我捨不得爸爸們,我捨不得你們所有人……”面前的A13輕輕握起沈愚的手,放在脣下輕輕一吻:“我不是爲(wèi)了同類赴死的,沈愚。我是爲(wèi)了信仰……你告訴過我,你童年不幸,你希望這世間平等,法度之下還有公平。你還記得嗎?你 一直都是我的信仰……”
忽然,我呼吸急促了起來,摸了摸臉頰,居然早就溼潤一片。我居然哭了……
可是、這是假的吧?
我不記得自己說過這些話,我不記得沈愚住過院,我沒有見過那樣一本正經(jīng)的洪瑤,我全都不記得……那時候沈愚還那麼年輕,我的算法怎麼可能支撐我說出那些話?
這裡是怎麼回事,這個空間是怎麼回事?是了,這一定是沈愚做的噩夢,美夢可以被具象化,噩夢一定也可以。
哈哈,沒錯,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一連往後退了幾步,忽然,後背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沈愚。他扶住我,說:“不要信,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渾身冒冷汗,不敢回頭,只回了聲:“哦……”
但是,很簡單的邏輯,如果這些都是假的。爲(wèi)什麼他的語氣裡沒有一點驚訝和好奇,甚至連句吐槽都沒有,就這麼平靜而彆扭的接受了呢……
我跟在他身後走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你覺得,如果我們這個空間的能量值達到鳳凰河的值,會不會再次造成空間扭曲或者重疊呢?”
他轉(zhuǎn)過身看我,眉眼之間都是淡淡的平靜,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擡眼一看,只見空間上方好似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了,碧色的光悠悠盪盪,一瞬間,白霧四起。
沈愚自然也注意到了,沈愚下意識抓緊我的手,說:“可能是齊凱來了。”
很快,研究所的場景已經(jīng)被白霧吞噬,遠處那些層層疊疊的矩形盒子變得支離破碎,飄蕩在空中。從那些小盒子裡漸漸掉出的黑色人影也越來越多。
待矩形盒子徹底變成霧氣之後,金色的字符和墨色的字符各立兩邊,就像兩道噴泉一樣各自涌進了一金一墨、兩隻巨型的長尾鳥的眼睛裡。這兩隻鳥本來離得很遠,卻在最後緩緩靠近,最終合併在一起,也變成一個人影,緩緩從空中掉落。
居然是我偶像,杏仁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