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笑,在許濤眼中,猶如青帝綻放光華,人間大地處處生出燦爛道花。
“可不敢以道友相稱。”
他知曉陳生的心意了,是帶著善意而來的,心下放松,也有歡喜,拱手做禮,表現得十分的謙遜。
事實也是,彼此之間差距太大了,不管從何種角度去比較,他都沒法和這位平起平坐。
“坐下,陪我喝一杯吧。”
陳生溫和道。
“這是許某的榮幸。”
許濤坐在了陳生身邊,禮數做得周全,再是讓青衣小廝擺上一桌頂尖的菌神宴,還有十壺二階靈酒,確保用時必須有。
青衣小廝低眉去做,心中卻對陳生的身份十分好奇,實在是“許爺”太過恭敬了。
所用之物,也是頂尖,不敢稍有一絲的參差,足以看出鄭重、慎重。
一位不知名的高人,一位大族之主兼老主顧,讓得后廚特意抽出時間來應對,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就已是滿桌珍饈了。
陳生境界高深,這些珍物,已是不能助益修為了,口腹之欲上,他吃過的東西,也挺多的,是以都是淺嘗,更多的是故友重逢的喜悅,添以小酒,氛圍極是舒坦。
兩人聊得很多,許濤修為差點,但心跡坦蕩,有一說一,人格魅力是有的。
陳生對他的印象,是望助、蔡顧令那樣的人物,閑散爛漫,尋求內心的一個清凈。
是以,交談很融洽,沒有出現散場的趨勢。
“我雖是偏居一隅,但也知廣秀仙宗的威勢,一門三金丹,邊地皆稱前輩戰力高絕,教導后輩的本事,也是頂尖。”
許濤有些醉醺醺的,酒不醉人人自醉,拋開陳生的權勢,和這位交談起來,他本人很歡樂,像是找到了一個知己,他說什么,做什么,對方都懂。
此時,要數心神震動,當屬添酒的青衣小廝了,他總算知曉了陳生的身份,明白許濤之前的恭敬,一點都不為過。
許濤雖是有一點醉意,但清醒得很,一個眼神過去,讓青衣小廝規矩做事,當是尋常就好。
“那是他們的造化。”
陳生好似沒有看到雙方的小動作,低頭喝酒,并不自夸,周顯、常安能結成金丹,乃是自身的造化,他沒做多少布局。
這話,傳入青衣小廝的耳中,卻只聽到“造化”二字,羨慕周顯、常安的運道,還有許爺的機緣。
他要是也有此待遇,至少不用在這里添酒作陪,當個伺候人的。
“今生不能拜入廣秀仙宗,在前輩麾下聆聽教誨,是我一大遺憾。”
這是許濤的心聲,自那一年雁樓初遇,就被下了祝福,得一世的逍遙,若是能重新選擇,愿意拜入廣秀仙宗,追尋祖師的身影。
“那叫你失望了,廣秀仙宗招收弟子的條件,至少得是少年,你太老了。”
陳生輕笑,白發蒼蒼的許濤,心境閑散而寧靜,有隱士高人的氣度,他是很欣賞的,但時間已定,沒有如果啊。
“我與前輩一見如故,以前可是羨煞了許多人,族中部分族老還陰陽我,扯虎皮做大旗呢。”
許濤聽出了陳生話語中的認可,很是高興,訴說著之前的郁悶,道:“要是前輩能和我去趟許家就好了,也算是給死去的族老們,一個交代。”
這是玩笑話,他對于那些族老,也并無怨懟之意,最終還是他掌控了許家大權,逍遙到了最后,自不會跟那些腐朽老頭計較。
“可以的。”
陳生平淡道。
“前輩?!”
許濤隨口一提,陳生隨口應了下來,然后前者有些怔住了,神色激動,又帶著一點夢幻之感。
“你沒聽錯。”
陳生笑著說道。
他行事散漫,沒有架子,既然和許濤聊得過來,對方邀約,走上一趟也是正常。
“那我們……走!”
許濤一下酒醒了,試探說道。
而后,兩人離開了雁樓,那青衣小廝站在大門處,站立送別,轉身時靈臺上,浮現出一篇功法,不由驚喜,知是陳生祖師的饋贈,又是朝著遠方鞠躬。
……
許家。
這是一個強大的修仙家族,占據一地,修筑了繁多殿宇,在時間的沉淀下,散發著一股古樸厚重之感。
“老族長,你回來了。”
一個臉頰微胖的許家小輩,正要出門玩耍,見到了迎面而來的許濤,很是乖巧的,站定行禮。
“這位是陳生祖師,你傳告出去,貴客臨門,不可沖撞了。”
許濤對待小輩,從來不苛責,說話很溫和,但在立場上,卻是很堅定,必須給陳生貴客的待遇。
“陳生祖師?我知道了。”
胖臉小許涉世不深,還在懵懂,不知這個名諱的分量,見老族長認真,朝著陳生行了一禮,而后跑了出去。
他也不是真個呆呆的,知道議事廳,那里有三位族老,在族中地位崇高,是必須告知的。
之后,他是否繼續傳告下去,已是不重要了,族老們會去安排的。
果然。
議事廳中,三位族老都在,面容見老,年歲上比許濤還小一些,但精氣神上,卻是差了一些,大概是整理處理事務吧。
“幾位族老,族長領著貴客來了,讓你們不要沖撞了貴人。”
胖臉小許如實道。
“這位爺,又起玩心了嗎。”
大長老閉眼,臉上寫滿了無奈,許濤一生閑散率性,很少有威嚴肅穆,跟什么人都能談上兩句,“貴人”太多了。
“族長太舒坦了,往后我讓兒孫也去爭族長之位。”
二長老羨慕道。
許濤是甩手掌柜,雜事不干,一般又沒什么大事,是以逍遙清凈,那種生活,他們看了都羨慕。
“算了吧,這位爺當族長,靠的是命,不能比的。”
三長老點出了關鍵之處,許濤的經歷不可復制,生來尊貴,是嫡系長子,又和廣秀仙宗那位有一絲牽掛,福緣深厚,所以才登上族長之位的。
他們的后輩子孫,若是有幸做了族長,敢這么做派,會被拉下來的。
“對了……”
二長老點頭,是這個理,心思兜轉了回來,道:“貴人何處出身?可是有什么神異之處?”
他可是不想恭敬的出去,對上一個山野散修,諸法平平,沒甚值得稱道的。
不是瞧不起,而是這樣的人太多了,沒必要為此大動干戈,干擾了行程安排。
“不知,只知道姓陳名生,冠以祖師之名。”
胖臉小許沉默了一下,終是想起來了,輕輕的呼了口氣,再晚一些,他就忘記了。 “陳生?祖師?”
大長老心神一震,這個名字太過響亮了,戰敗過多位金丹真人,尤以大隆山一戰,奠定無上威嚴,是眾修必須膜拜的大人物。
“族長是干大事的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即便是以許家的強大,想將這樣的人物請來家中做客,也是沒資格的。
但是,三位族老可沒忘記,許濤和那位是有一絲緣分的,讓其屈尊降貴到訪,并不是不可能。
“速走。”
一下子,大長老坐不住了,招呼兩位兄弟,朝著外頭匆匆趕去。
另外一邊。
“這是我許家最重要的一處藥田。”
許濤一人接待了陳生,禮數周全,但和尋常人家,又是不同的,沒有那種轟動四方的架勢。
這么做,不是怠慢,而是他認為陳生的到訪,帶著一種友人家訪的意味,不好張揚,弄得好似要借此宣揚什么一樣。
而且,相較于廣而告之,排場驚人,想來這位更喜歡安靜一點。
他招待陳生,也是用心,知道這位是三階煉丹師,定然是喜愛靈草的,直接領到了自家藥園,賞花看草,并詢問缺漏之處。
“大體不差,真個要指出不足之處,那只能說是地氣調理得不夠干凈,和外間天地的靈氣,無法達到契合,存在著瑕疵,另外靈草種植的位置,也有些亂,不夠完美。”
陳生雙眸中,流轉明光,將這方藥園的底細,看得真切,站在三階煉丹師的高度,俯瞰而下,將一切弊病看得清楚。
“太對了,前輩慧眼如炬,所說盡是真知灼見。”
一道迎合聲響起。
事實上也沒錯,一位三階煉丹師的點評,邊地上能挑他道理的,已經尋不到了。
陳生看去,外頭來了三位老人,神色恭敬,顯然知曉了他的身份,上趕著來訪。
“三位族老,來此何事啊。”
許濤戲謔道。
這是他的大功臣,處理著一眾家族事務,但因權柄在他手上,屬于做好事沒實惠的,常常鬧騰。
說得最多的,大抵是他閑散,無有功績,他一笑而過,繼續逍遙。
現今,他將陳生搬出來,眾人更不可能說什么了。
“見過前輩!”
三位許家族老,已是認出了,這確實是廣秀仙宗的陳生祖師,高人當面,可不敢怠慢,正式的拱手做禮,極是恭敬。
末了,他們又對著許濤,道:“族長,有禮了……”
這次是真的服了!
許濤不管事務,但將廣秀仙宗的祖師請來家中,可比做上千萬件事務都要來得厲害。
僅是這個消息透露出去,許家的威勢無形中就會上漲許多,引得眾多的勢力羨慕、忌憚,生怕招惹到可怕的災劫。
“嗯。”
許濤認真的給回禮,繼而面色一肅,道:“三位族老,可是有事,無事便退下吧。”
這個時候,他是有幾分威嚴的,將一個大族之主的氣度展露出來。
“族長,可否移步詳談。”
換做尋常,三位族老早就扭頭走了,但此次不同,甚至是在許濤的威嚴下,展露出了少見的恭敬、拜服。
大長老開口了,尋了一個理由,要秘密對話。
“前輩不是外人,這里說就好了。”
許濤神色不變,依舊是那副威嚴的族長樣子,也可以說是冷硬,不想商量。
“好吧。”
大長老嘆了口氣,許濤還是那個許濤,一點沒變,他臨去前,道:“族長,可得招待好前輩,莫要……怠慢……”
最后兩字,應該是“放過”,一位金丹真人的蒞臨,千年難遇,一旦錯過,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這個時機節點,要把握好,該說什么,做什么,每一句話都要推敲到位,目的是為了獲取更多的機緣。
“前輩莫怪,大家族都是這樣的。”
這個道理,許濤懂,但他確實是一個異類,心性閑散,不想思慮太多的功利、算計。
邀陳生來府一敘,是親近舉動,可不是為的機緣。
“難道我是一個糊涂祖師嗎,這些都哪里看不懂。”
陳生對許濤的感官很好,這人一直沒變,閑散爛漫,手段也有,在嚴肅起來的時候,可以鎮住一眾族老。
他看得出來,不是他在場的緣故,三位族老才服氣忍讓的。
可以說許濤閑散,但不能說沒有手段,只是不刻意顯露,不突出而已。
“是極,是極。”
許濤聽出了,陳生不是真個生氣,不然早就拂袖而去了,根本不用給許家留一點顏面。
這是玩笑話,顯然這位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很是豁達。
在許濤的決意下,眾人知道了府中來了一位貴人,但沒有打擾,遇上了,恭敬見禮,而后離去。
這種寧靜的氛圍,讓陳生很舒服,游走許家族地的興致,沒有削減下去。
然后……
兩人走到了一座閣樓前,分為上下兩層,內外都烙印著符咒,寫下禁制,還有層層的防護,將安全做到了極致。
“這是藏經閣。”
許濤隨口道:“前輩要進去看一看嗎。”
按理說,這是一族的傳承,屬于重地,是不能帶外人進入的。
可若是觀摩之人,是一位金丹真人,那么便不用苛責了,畢竟那些東西,人家不稀罕,沒有偷學的必要。
“那看一看吧。”
陳生點頭道。
隨即,許濤在前頭領路,守護藏經閣的人,見到他這張臉,自是沒有阻攔的道理,一路放行。
閣樓中,下層放的是煉氣境的法門,種類繁多,看著給人一種家學淵源深厚的感覺。
可許濤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些對于大族來說,都是瓦礫,無法充作房梁支柱。
他領著陳生,來到了上層,那里放置的,才是道藏的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