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淵大獄。
第十小隊歸來了。
盡管不大圓滿,但縱橫過邊地,撕裂陰霾,哪怕后續遭遇伏擊,也沒有頹勢,像是一口口瀝血的劍器般,慘烈中透著鋒芒之意。
陳生下令,讓趙大等人修養身心,而他獨自去見典獄長。
“怎么樣了?”
典獄長神情依舊,冷硬無比,整個人像是從黑山鑿出的石像,但眸光落在陳生的身上,是帶著點期望的。
雄雞案的水,很深,針對的是廣秀仙宗,不可不察。
“牽扯甚大。”
陳生緩緩到來,從查陽到依原仙子,再到依原仙子布置下的一條條眼線,布置成了一張大網。
而依原仙子,還只是明面上的人,是一個無有派系的散修。
他說到了孟官,法力高深,乃是筑基境中絕頂的人物,還有一個最后出手消除一切痕跡的神秘人。
這兩人,已經很不凡了,但未必是促成雄雞案的源頭。
“此事辛苦你了。”
典獄長默然,雄雞案和他想得一樣,甚至是更為的復雜。
隨后,他對陳生大為贊賞,在那樣一個局勢下,還能打退大敵,帶回情報,確實是一個大才。
“那兩人是出自哪里的呢?”
典獄長低聲輕語,并不預期陳生會給出一個答案的,獨自沉思,想要撥開層層的迷霧,得知最終的真相。
“紫曦和瑯琊仙宗的修士,那種氣機錯不了。”
陳生將心中答案說出,曾有過接觸,和紫曦、瑯琊仙宗的修士交過手,并不陌生。
“你確定?”
典獄長眸光一閃,陳生作為親身經歷者,說的話可信度自然高上許多。
只是,紫曦、瑯琊兩大仙宗,這兩個答案,有些沉重了。
“可以確定。”
陳生篤定道。
“兩大仙宗?他們和我廣秀仙宗過不去了嗎。”
典獄長長嘆一聲,接受了這個答案,并對陳生提了一句,道:“此事做隱秘處理。”
其實,這并不難猜的。
廣秀仙宗高高在上,縱然近些年來有些頹勢,但依舊不可撼動,除卻了同為仙宗的哪四個,誰都誰死。
只是,他猜是哪一個仙宗在出手,針對廣秀仙宗,不想一下就冒出了兩個。
而這未必是全部涉事的仙宗。
看來,是近百年前那一戰影響深遠,延綿至今,未曾真的了結了。
“我知曉的。”
陳生點頭,有影響大局穩定的消息,都會被封鎖的。
……
典獄長整理起雄雞案,將具體的案情上報,暗中關注起紫曦、瑯琊二宗的高層。
當然,他沒得到什么具體的消息,倒是知悉了一位紫曦仙宗的大人物壽終正寢坐化了,不勝唏噓。
許是因為雄雞案,陳生做得漂亮,又或者典獄長,對陳生有些探究的意味。
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陳生頻繁和典獄長碰面,兩人之間,漸漸熟悉,有了交情。
因為接觸,典獄長發現了陳生的厲害,對于修仙的理解,還有人心人性的剖析,都是站在一個極為高緲的層次觀看。
這樣的人,一心修道,可為逍遙仙,醉心權謀,可執掌權柄,牧守一方。
“這段時間,你和典獄長走得挺近的。”
楊華越來了。
在甲十一區中,他等到陳生的,有些羨慕,入了典獄長的眼,這是真的要克繼大統的感覺啊。
“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嗎。”
陳生神色平靜,閱歷深了,總是能引得一些同道中人。
這是時間的沉淀,學不來,求不來,真的到來時,又有點唏噓嘆息。
“典獄長是一個很冷硬的人。”
楊華越的心中,典獄長是一個冷硬的人,多年坐在高位上,似是黑淵大獄的意志化身,高高在上,不可觸碰。
他們是個暗刃隊長,雖也本領不小,但和典獄長隊長,總覺得差了不止一籌。
“他有時是木訥了點,但說到他感興趣的東西上,挺愛說話的。”
陳生公允道。
“我懂了!”
楊華越有些無力,有些東西,像是天賦一樣,是學不來的。
比如,他覺得典獄長很高深,心中不自覺就會敬畏,一旦敬畏,就無法平等交流。
而這些,偏偏是陳生不會有的。
“楊利此次算是得到了磨練,你沒事可以點撥他。”
陳生不在此處糾結,而是提了楊利,這事楊華越的族人,沒有折在雄雞案中,經過了洗禮后,朝著沉穩和內斂轉變,想來過個三五年,就能獨當一面了。
這種大案件,極度危險,能活下來,確實是極為磨礪身心的。
“他成長得很快。”
這是值得高興的,楊華越也感受到了,這個族人一日一變,投身第十小隊,是走對了。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神色微變,酸了吧唧的,道:“你在他心里面的地位,可是越發的高了。”
以前,他是楊利心中的高峰,巍峨挺拔,帶著點神圣的崇敬。
如今換人了,成了陳生,叫他有些的郁悶。
“威信嗎?”
陳生低語,他從未收攏過人心,但站得高時,璀璨如陽,萬物逐陽而走,是很正常的。
“別說,你這隊長當得舒坦,有些讓人羨慕了。”
這點酸勁,很快就讓楊華越甩在了身后,甚至學起了楊利,用崇敬的眸光,看著陳生。
他羨慕陳生的現狀了。
有第十小隊衷心擁戴,有典獄長青睞,自身手段高強,也有懾服人心的威望。
不談前途,就說這日子,也是舒服極了的。
“不要有人跳出來給我使絆子就好了。”
陳生意有所指,活得太好,會遭人嫉恨,他是不懼,但也不想無端生出波折。
“那還不至于。”
楊華越搖頭,甚至覺得陳生有些小瞧了自己,不去搞別人就不錯了。
……
一輪明珠,散發出瑩瑩光輝,照徹得幽深房間,明亮如晝,不見一絲的陰郁,很難讓人聯想到這是在黑淵大獄的最深處。
兩道身影坐在石椅上,有些閑散,一個看著年輕,但眼眉深邃,瞳如點星,有點歲月沉淀之感。
一個身心蒼老,面容冷硬,像是風刀刻出的皺紋,看著老而彌堅,極是堅毅。
如此兩人,很是融洽,談得來,不會讓房間安靜了下來。
“這份手札怎么樣。”
典獄長從抽屜中,拿出一本手札來,紙張白潤,不是那種古老典籍,放在了陳生的面前,帶著一絲探尋之意。
“難得。”
陳生神色平靜,翻過手札,上面記載的是一種心路歷程,少年立志,不畏艱難,一路走過來,跌跌撞撞,毫不氣餒,甚至是多次跌倒后,養出了一種堅韌冷硬的意志,最終沖破自身的限制,達到一個俯瞰的氣意。
若是讓他來說,手札主人當真是心堅如鐵,硬挺著,打碎所有阻礙,成就高位。
“怎么難得了?”
典獄長眼眸中,閃爍著一抹微光,想要知道陳生對手札的評價。
“這是你寫的吧。”
陳生頭也不抬,繼續翻書,卻是看出了些什么。
“你看出來了。”
典獄長有些驚訝,轉瞬釋然,陳生不是一般人,見識認知早已超出年歲的限制。
而這,也是他和陳生聊得歡快的原因。
“這一路再是艱難,我們終是能走出頭的,不畏不懼,心堅如鐵。”
陳生終是放下了手札,眸光幽幽,長生路是荊棘路,沒有一顆堅毅的道心,不足以對付歲月的無情,無法抵擋無端的劫難,諸般種種,盡是磨礪。
“是啊。”
典獄長連連點頭,陳生懂他,將他一路的歷程,說的清楚。
這句話后,他陷入了緬懷,陳生沒去打擾,就這樣過了兩刻鐘。
醒來后,典獄長沒多說,只是道:“第二小隊和第三小隊起了沖突,你去調停一下,隨意點。”
他話語中,有輕松之意,似是放下了一個擔子,能夠歇息了。
……
黑淵大獄深處,一道劍痕,劃分兩地,一左一右兩支暗刃小隊,在彼此隊長的帶領下,和對方對坐對峙。
幽深中,一道道身影坐著,極盡沉凝,像是半截露出的劍刃,有些克制,但沒法完全的冷靜。
在最前方,是兩隊修為最高的人,都是青年模樣,一個長得敦厚,一個看著良善,但此時卻都有些鋒芒畢露。
“石嶺秘境,第二小隊勢在必得。”
凌簡身形一伸,憨厚臉龐,浮現出了一抹強硬,像是一只強壯的大虎般,氣勢厚重。
對面,蘇霖毫不慣著,道:“恰好,第三小隊非要不可。”
導致兩人的交鋒,來自于一個巧合。
因為同一個情報,第二小隊和第三小隊同時到底秘境入口,那時兩人都很克制,心中盤算著都是同僚,索性對半分了,交個朋友。
后來,秘境一開,看到大批的菌神草,險些將對方的腦子都給擰了下來。
草率了!
這菌神草,是一種珍貴的靈草,外界近乎絕跡了,換算下來,可是好大一筆修煉資源。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些許臉面,就不大值錢了。
一下子,僵了起來,若不是同屬暗刃,上頭有典獄長壓著,已經大打出手了。
“兩位,不知存在哪種沖突。”
驀的,一道聲音響起,有人走入了這片爭鋒之地。
他一襲黑袍,滿頭黑發,幽深眸子閃爍著明光,溫潤眉眼上,透著淡淡的笑意,讓人生不出惡感。
“陳道友!”
凌簡和蘇霖站起身來,對著陳生拱手,顯得很是尊重。
“見對大人!”
兩隊幾十名暗刃修士,暫時散了肅殺爭鋒之意,也向著陳生行禮。
這位,大家都不陌生。
或者說,對第十小隊的富貴,很是眼饞,尤其是上次雄雞案,不知查到了什么,典獄長竟是破例上奏仙宗,審批下來修煉資源。
這是一種榮耀,以黑淵大獄“私兵”的身份,一下變得“正統”了。
“因為菌神草的爭辯,現在等典獄長裁定呢。”
凌簡知道陳生人脈很廣,第一小隊的鄺書成,第九小隊的楊華越,甚至將族人都塞到第十小隊去了。
第五小隊的黃生,第七小隊的禾潮,也有牽掛,當真是四方通吃。
這樣一位有能力,有手段的人,他是不想得罪的,說起話來很客氣。
“典獄長讓我來解決。”
陳生直言來意,不想讓兩隊人馬,誤以為是來看熱鬧的。
“陳道友,好手段。”
聞言,凌簡默然,隔了兩個呼吸的時間,開口發聲,卻甚是佩服之意。
“已經定了?”
蘇霖更是直接,問陳生是否是內定的下任典獄長,畢竟兩人的關系,甚是密切,頗有耳提面命指點的韻味。
有時候,陳生去往典獄長那邊,一待就是半日,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猜測許多。
“只是一場簡單的裁定,兩位不要多想。”
陳生搖頭,但細細想來,典獄長此番調派,未必沒有這個含義在其中。
“陳道友……”
凌簡心念電轉,湊到了陳生邊上,小聲道:“別的事我能不爭,但菌神草的利益太大了,不爭的話,麾下修士怎樣看我,你得體量一下我啊。”
他在表態,語氣很軟,訴說了一個事實,兩隊爭鋒,涉及修煉資源,這要是退了,人心散了,往后隊伍也不好帶了。
“你莫要小聲說話。”
蘇霖滿臉的正氣,呵斥得凌簡退開,轉身卻是將自身湊了過去,道:“兄長,幫幫小弟。”
只要陳生順勢應下,往后典獄長之路,第三小隊不會無動于衷,會在一旁保駕護航。
這不是純粹的因為石嶺秘境之事了,還有他的提前下注,認定陳生,能夠坐上典獄長位置,晉升心腹。
“你們對菌神草了解多少?”
陳生往后退了兩步,站在劃分左右的劍痕上,正對諸人,然后問了一個相干又不相干的問題。
“菌神草不是靈草嘛,自然珍貴。”
凌簡不解,但還是認真說道。
“連菌神草聞名的原因都不知,也敢和我爭。”
蘇霖昂首挺胸,看著凌簡的眸光,有種書生對文盲的驕傲,但沒太過分,解釋道:“菌神草和藥膳,極搭。”
菌神草,外界一種近乎絕跡的靈草。
它和藥膳極搭,最為聞名的是“菌神宴”,聽說能“調和內息,感應虛靈”,曾引得十方追捧。
隨著菌神草的絕跡,菌神宴的名頭,也消散了,存為典籍,不在現實。
“說得好。”
陳生拍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