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海的身后事,是他的后人在料理的。
陳生這時才知道,莫大海子嗣眾多,一連四代,個個開花,已經朝著一個小型的修仙家族靠攏了。
“臨走前,莫執事有什么心愿未了嗎。”
他來到了莫家,受到了極大的禮遇,藥廬執事的名頭,還是挺有分量的。
陳生很客氣的應付了,然后在靈堂內,他見到了莫大海的尸身,真的已經毫無生機了。
一股失落之意,從他的內心中滋生,于是想要做點什么。
“老祖含笑而去,一生無憾。”
莫家主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陳生,躊躇道:“只是留話,讓我們選擇良才美質的后人,送往藥廬,讓執事教導。”
他不知道,這位陳執事,心性如何,會不會在老祖死后,做廢了曾經的承諾。
“我記得,我一直記在心上。”
陳生想到了很多,神色落寞,口中不斷重復呢喃著,情緒不佳。
“老祖也說過,執事是個念舊的人,會提攜一把莫家后人的,還說不是良才美質的話,就不用送去藥廬了,情愿這份情誼就此斷絕,讓彼此留個好念想。”
莫家主看了陳生的神色,就已經知道了,這位陳執事,是個實誠君子,以前的約定還能作數。
他不由得很感激,一方面是老祖的情誼,終究沒被辜負,一方面是他莫家,有著這樣的一份人情,將來還有崛起的機會。
“三日后,我會去送行。”
陳生默默點頭,這是老成之言,他和莫執事的交情,是兩人的,不關莫執事的后人。
況且,他只是一個藥廬執事,不是神通廣大的大人物,一只手照拂得過來的人是有限的。
留點情誼,以待他日。
這才是一個修仙家族該走的正道。
莫執事走了,陳生有些的低落,養老二人組的周執事,更是受打擊很大。
兩人之間的沉默,延續到了第四日,莫大海下葬的日子。
白幡開道,黃紙飄飄。
親人抬棺,披麻戴孝。
低低的抽泣聲,讓灰暗的天氣,顯得悲傷,陣風吹過,有些許的寂寥。
“老莫走了,就剩下我了。”
周執事站在山頭上,遙望著送葬隊伍,情緒不高,眼底深藏著一抹悲痛。
他的故舊,已經很少了,煉氣境的壽元極數是一百三十歲,他很幸運,應該是能挺進一百二十的行列。
只是,這種幸運是孤獨的。
他的同代師兄弟,除卻了不熟的寥寥幾個,晉升為外門長老,其余的大致都走了。
今次與他聯絡最久,一起養老的莫大海都離去了,往后會越發的寂寞。
“你不是有我陪著嗎。”
陳生安慰著周執事,內心卻有一種難言的情緒。
他能陪任何人,卻沒有人能夠陪他。
“還有我。”
綠珠看著陳生,似乎想讓這個看起來年輕的少年,知道還有個她。
兩人是同代,是能夠長久相處下去的。
莫大海的墳墓,安置在了廣秀仙宗的外門,既是全了一生的意志。
生是宗門的人,死也是宗門的人。
還有一點,他不想莫家與廣秀仙宗徹底的斷了。
有他的墳墓留在這里,就能證明,莫家是廣秀仙宗分出來的,留這點香火情,終歸是有用的。
“下葬了……”
莫家主大吼一聲,莫大海的棺槨,
被放置在了準備好的墳墓里。
隨即,一個個的莫家后生,合力覆土,將創造莫家修仙家族的老祖,給埋葬了。
很快的,一個小土包成形。
“上香。”
香燭被點燃,星星點點的火光,出現在了這片葬地上。
裊裊青煙,從莫大海的墳頭上飄蕩而起,似乎想要告訴另外一個世界的仙神,照看好他們的親人。
“我們也去給老莫上柱香吧。”
周執事低聲道。
三人在親屬之后,來到了莫大海的墳墓前,躬身一拜,再是點香上香,聊表心意。
陳生想到了很多。
有紅泥小火爐沖茶的閑聊修道。
有隔三差五相聚的開擺。
有藏經閣中,關照后輩的指點。
有外門大比的激勵。
有命不久矣的提點執事道路。
種種記憶,在他的腦海中漂浮,匯聚起來,變得宏大,連帶著他的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
他拿出嗩吶,吹了起來。
猶記得,嗩吶樂理,還是莫大海擔任藏經閣執事時,他白看得來的。
此時,竟是又轉了一圈,還給了莫大海。
嗚嗚嗚……
一曲《哭皇天》,蕭瑟悲涼的聲音,縈繞在山谷墳墓上,伴隨著莫家后人離去的身影,竟是分外的蕭條。
“眼睛進沙子了。”
周執事眼睛紅紅的,小聲說了一聲,轉回祝霞峰平復心情了。
“你這人,怎么能吹出這樣的曲調呢。”
一曲終了,綠珠的眼中,閃爍著瑩瑩光芒,她用手指擦了擦,很是心疼陳生。
此情此景,陳生能將嗩吶吹得這么的悲傷,顯然內心也是悲傷的。
“我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陳生惆悵道。
……
莫執事走后,陳生陪伴了周執事兩日,看著這個老人的心緒,漸漸平復,才回歸了原本的日常。
只是,他的身后,多了一個綠珠。
“想不通,你干嘛來做這些事,想要靈草,我種好了給你送去就行了。”
東九區的西邊區域,陳生照看著冒芽的靈草,有時會用手,搬開礙事的土塊,拔掉爭奪養分的野草。
他的手,沾著泥土,連身上的衣服,都帶著大地的痕跡。
所以,他真的想不通,綠珠為什么要跟著進入這片藥園,跟他一樣,將身上弄得臟臟的。
“就不,自己種的,能和別人送的一樣嗎。”
綠珠振振有詞道。
“你又不是煉丹師。”
陳生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讓綠珠抓緊時間修煉,自從經歷了莫執事這一遭,他希冀著身邊的人,能夠在修煉上,取得巨大的成就。
那樣,就能長久了。
最終,綠珠終是沒有離去,陪伴在陳生的最初丹道之路上。
“年輕人啊……”
費丹師看出了點什么,但沒有多說,只是遠遠的站著,眼神飄遠,像是在看著陳生和綠珠兩人,又似看著的是每一個人都存在過的年輕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