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旋於頂,雲(yún)蒸霞蔚。
綠珠將龜蛇延壽丹吞服下肚,坐下煉化,身上的生機緩緩上升,一掃衰弱之氣。
她的肌膚,流轉(zhuǎn)著瑩瑩的光華,面容紅潤,燦爛如花,宛如一個妙齡的少女。
大概半個時辰的時間,龜蛇延壽被煉化。
“延了十年壽……”
綠珠內(nèi)視己身,臉上的神色談不上欣喜,反而有些淡淡的蕭瑟,道:“真是揮霍物用了。”
這麼一顆延壽丹,由得二階頂尖的煉丹師親手煉製,用料紮實,價值不可估量。
她一連服用了兩顆,效用遞減,以利益計較,是浪費的了。
爲了一己之私,不體恤資源,她是貪心的。
“值得的。”
陳生面上,卻是泛著淡淡的笑意,別說漲個十年,就是隻能延壽一兩年,也是好的。
這份寵溺,叫得綠珠心中那點蕭瑟之意,如冰雪消融去個乾淨,留下滿滿的暖意。
接下來。
兩人常常陪伴在一起。
沒有外出,沒有轟轟烈烈,只在藥廬一畝三分地上,感受著日月輪轉(zhuǎn)的自然變化,看星辰閃耀,草木生長。
是平常生活,但有種難得的寧靜,能將心頭的雜念,都給磨滅。
在時下,能夠這般的愜意,終究是稀罕的。
整個邊地,乃至仙宗內(nèi),許多人的內(nèi)心中,都有一種焦躁和煩惱。
鍾奎,是廣秀仙宗的一位長老,近年沒有被派遣外出,坐鎮(zhèn)一地,與諸方同道鬥法,但他也有自身的煩惱。
原因是上面將今次外門大比的舉辦,讓得他來操持。
這不是一個好差事。
四方寧靜時,府庫中堆有高高的修煉資源,高層會站出來宣揚仁愛,注重後生的培養(yǎng)。
可現(xiàn)今,邊地動亂,連長老級別的修士都派遣出去捉對了。
這些少年,暫時頂不大用,雖是未來有潛力,但也只能先是削掉供給,先是提供前線和上層了。
鍾奎歷數(shù)了每屆的外門大比,再是沒有一次環(huán)境如此惡劣的了,獎勵一削再削。
他敢肯定,這般不做搭理,隨意糊弄一番,那些少年人鐵定會開罵的。
“唉……”
想得認真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資源短缺,他又能如何呢。
“爲外門大門的獎勵頭疼啊。”
幾個外門的長老走過,見他這副模樣,心頭一鬆,幸好沒將這個煩惱攬在身上,不然現(xiàn)在也定是頭疼不已。
“你說呢,你們這羣老傢伙,跑得賊快,將爛攤子給了我。”
鍾奎滿臉的幽怨,這件差事辦得差了,直接就被外門的一衆(zhòng)少年,釘在恥辱柱上了。
他們可不管你困難,做得差了,該罵就罵。
既是負責人,這點擔當還是要的,有困難就解決困難,苦了娃兒作甚。
“額,誰叫伱跑得慢了,還是年輕了。”
“別苦惱了,我們給你想了一個招,不知能不能奏效,但卻有一定的可能斡旋造化而出。”
“把握得住,功績就來了。”
幾位外門長老神色訕訕,此事確實做得不地道,但卻是不後悔,總歸是逃過了一難。
事後,他們合計一番,發(fā)覺還是有幾分可操持的空間的,秉著助人爲樂的心思,專門過來出謀劃策。
“說說,是什麼招數(shù)。”
聞言,鍾奎將心中的牢騷壓下,雖然是強買強賣上位,但總歸得將事情妥善處理的。
“藥廬那位,可是最喜仁教,出了名的愛護後輩,你上得門去,應(yīng)該是能討些緣分的。”
幾位外門長老忙將對策說出,這是有前車之鑑的,藥廬就曾有資助外門大比的案例。
“有此計較,你們怎麼讓我去。”
鍾奎眼睛一亮,隨即狐疑,既有藥廬可做兜底,這幾個老傢伙,怎的將功勞給捨棄了。
“嘿……”
幾位外門長老笑而不語,他們是沒大把握的,畢竟如今的局勢,實在艱難。
藥廬家大業(yè)大,但未必會在這個時節(jié),做出開支。
更有藥廬的那位領(lǐng)袖,隱遁不出,他們前去叨擾,被吃得閉門羹,那就鬱悶了。
反正,這事是鍾奎去做的,要丟臉,也是鍾奎去,他們只管出謀劃策,作壁上觀。
鍾奎無法,只得依言去做,碰個運氣。
“外門長老鍾奎,前來拜訪陳生長老。”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了藥廬的門戶所在,知曉此地自有規(guī)矩,是爲外門的重地,是以過來做足了禮數(shù),並不以身份爲自持。
遊野自是不會擔待了來客,請示了陳生後,領(lǐng)著鍾奎進去。
“處處見得底蘊啊!”
鍾奎一路走過,只覺震撼,有三十六座殿宇,時時煉得寶丹出來,丹氣衝盈,竟如千年古寺香火般不絕鼎盛。
有論道殿俊彥發(fā)出雛鳳之聲,鞭辟入裡,是爲振聾發(fā)聵。
再有各處不知名殿宇,模樣嶄新,是爲新建,但內(nèi)裡也有一二煉丹師看顧,人氣極佳。
更有源源不斷的靈草,從四面八方運調(diào)而來,大有收納天下丹道氣運的氣象。
恍惚中,他來到了一座殿宇前,但和別處的沸騰不同,透著一股清幽寂靜之意。
他心下竟是一提,聽聞藥廬長老躲避紅塵,近乎隱遁的狀態(tài),想來對方就在裡面了。
“請。”
遊野將手一擺,示意前行,又因俗事纏身,不再作陪,轉(zhuǎn)身走了。
鍾奎看了一眼門戶前的牌匾,上書“龍行殿”三字,隨後鎮(zhèn)定了心神,往裡走去。
在殿宇中,他看到了一道年輕的身影,有些遲疑,因爲此人竟無一絲的衰老腐朽之象,和傳聞不搭。
“鍾長老來了,坐。”
陳生坐在案牘前,一指錦凳,模樣說不出的風輕雲(yún)淡。
“此番前來,是有一件事要和陳長老商量的。”
鍾奎才知眼前之人,確實是藥廬長老,更覺陳生得了丹道的氣運,隔絕塵俗,不見衰老。
他行了一晚輩禮,做下錦凳,說明來意時,有些扭捏,想來是不大好意思。
“但說無妨。”
陳生極是大氣,如今他的心境曠達沉穩(wěn),不是極爲離譜的言論,都能一笑置之。
“外門大比將要開始了,但爲少年們籌措的修煉資源,卻是缺了很多。”
鍾奎暗道藥廬長老不是凡俗之人,終是將難題說出,道:“不知藥廬方面能不能援助一下。”
藥廬是他勝算最大的一招了,若是被拒,他實在想不到籌措修煉資源的地方了。
到時,真的只能裝個鴕鳥,任少年們罵罵,裝聾不聞。
“外門大比啊……”
久遠的詞彙襲來,陳生沉默了一下,距離上次接觸外門大比,還是周列少的模樣。
那時,他排鋪好了後路,周列也堪破了迷惘,本以爲築基十八九穩(wěn)了,卻是外出遇見情緣,錯失了突破的契機,至此老死。
想來,還是有一絲意難平的。
“這事不在藥廬的職權(quán)範圍之內(nèi),若是覺得爲難,我是能理解的。”
沉默之時,鍾奎卻是誤會了,趕忙開口,不讓局面尷尬下去。
“鍾長老誤會了,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了而已。”
一打岔,陳生回過神來,洞察了緣由,笑著搖了搖頭,眼神卻是沒了之前的寧靜。
“那麼……”
鍾奎不知陳生的過往,但感知了善意,心中浮現(xiàn)出了一抹欣喜,趕忙問道。
“此事藥廬也不是沒有經(jīng)驗,便遵照舊例,你看可行?”
一場比鬥,藥廬自是擔負得起,陳生少年時,也有困頓,自是不會拒絕,給了後輩們極大的便利。
“可行!可行!”
鍾奎嘴巴咧得很大,極是高興,外門大比中,裕物殿和藥廬的幫扶,最是大氣。
此番,時局動盪,藥廬依循著舊例,幫扶力度,堪稱是巨大的了。
在此之前,外門弟子們是一片愁雲(yún)慘淡。
他們也知局勢艱難,各方用度削減得厲害,有師承的還能背靠道脈,資質(zhì)平庸,像是放在地裡野蠻生長,成才與否全看天意。
“難上加難,真難。”
桂禾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她伸手將皺紋撫平,但心頭的煩惱,還是沒法驅(qū)散的。
本想著靠外門大比掙上一筆,現(xiàn)在想來,也是沒法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陽光一點。”
隔了三四個呼吸後,她揪了揪臉頰,努力陽光,外門弟子已是一個艱難的起點了,若是連心氣都散了,那真?zhèn)€沒救了。
“好消息,好消息啊!”
同一時間,有少年大吼大叫的,面色通紅,不說緣由,只一意的宣泄心頭的煩躁。
“莫不是外門大比的獎勵太少,刺激得瘋掉了?”
桂禾思忖道。
“此次外門大比的獎勵,依照著某屆藥廬的援助規(guī)模來辦的。”
“哪家道脈這麼財大氣粗,太暖心了。”
“還是藥廬!”
……
自“發(fā)瘋”少年訴說情況後,整個外門縈繞的憂鬱之氣,被衝散得一乾二淨。
他們想不到在時局動盪的情況下,外門大比的獎勵,還能維繫在一個可觀的程度,遠超前幾屆,實在是運氣。
“鍾奎長老用心了,不過藥廬那位纔是真大佬啊,我們也是有幸,能得他的提攜,不知道能不能在外門大比觀禮臺上,見到對方……”
漸漸的,從外門大比這件事上,說到了鍾奎,但這位外門長老,太多人看到過了,沒有一種神秘感。
於是,深居簡出、財大氣粗的陳生,成了衆(zhòng)人仰慕的對象。
“嘎嘎嘎……”
聽著外頭的喧囂,桂禾有了盼頭,開心的笑出了鵝叫聲。
連帶著,對陳生都有感了好感,這是位好人啊。
時日變遷。
外門大比,已然開始了。
廣袤的平地上,矗立著一個個朝氣蓬勃的少年,他們眼眸中,有著戰(zhàn)意,還有一絲搜尋的意味,觀望不停,似在招人。
“根據(jù)我得到的情報,那道白衣的身影,就是藥廬長老。”
“不大像啊,你是不是情報搞錯了。”
“不可能,不要懷疑我的專業(yè)性。”
他們遠觀著觀禮臺,想要找到神秘的藥廬長老,但最終打聽消息的那個人,卻是遭到了質(zhì)疑。
原因無他,這和他們想象中的,是有很大出入的。
桂禾理解他們的爭端,那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人,跟近三百歲的藥廬長老形象,完全對不上。
“雅量非常,氣度儼然……”
她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這人可能真是那位藥廬長老,拋開年輕的身影,對方身上的氣質(zhì),有種洗盡鉛華的淡然,叫人不自覺的,生出一二敬畏之情。
“陳長老,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觀禮臺上,鍾奎來到了陳生的面前,沒有一絲主導者的架子,問詢著後續(xù)的安排,姿態(tài)放得很低,完全是後生晚輩的樣子。
“依循舊例便好了。”
陳生溫和應(yīng)對。
他本是不想的,但綠珠卻是透露出雀躍之意,於是便改口了。
“多好,恰年少,風華正茂……”
綠珠坐在陳生的旁邊,神色溫柔,眸光落在了下方的少年人身上,勾起一絲記憶,嘴角不自覺的上翹。
“諸位,我是魯達峰的鐘奎長老,今次操持這外門大比,是真的爲難,緣由你們也是知曉的。”
鍾奎得了迴應(yīng),知曉陳生無有操持事宜的心思,他便大大方方的站起,身形筆直,面向著一衆(zhòng)少年,做了個開場白。
他說得幽默,沒有端著上位者的架勢,給人一種親近之意。
“鍾奎長老辛苦了。”
“局勢如此,你能做到這一步,我們也是佩服的。”
“嘿,你做得很不錯了。”
下方的外門弟子,對鍾奎印象就好,見得對方和善親切,紛紛出言,一時倒也熱鬧,有了幾分大賽的氛圍。
“此次,幸在藥廬長老鼎力相助,咱們纔不至於那樣的寒酸。”
鍾奎說得簡短,將規(guī)則說下,卻是不給陳生神隱的機會,道:“讓藥廬長老給你們說上兩句吧,他纔是能給你們指路的明燈。”
誰人功勞,自有公斷,但他認爲外門大比的成功,陳生至少是佔了七成的。
既是大功臣,那就得給應(yīng)有的待遇,出面接受萬衆(zhòng)的敬仰。
“鍾長老,你來說便好了。”
陳生沒想過出面的,他修道至今,風光也有過幾次,並不貪戀塵世排面。
“我這也是遵循舊例嘛。”
鍾奎的理由很充足,長冥峰主主導外門大比時,陳生也在觀禮臺上,說過勤勉之言,此次自是不能例外。
“去吧。”
綠珠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