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年關,豹幫比任何時候都忙,它的各大碼頭上,船隻川流不息,裝貨卸貨,上客下客,好不頻密。
徐九成親之後,在東城買了大宅,又將郊縣的總舵遷出,就豹幫在上都最大碼頭附近,建了新的總舵,方便他家裡幫裡兩處進出,當然也有分剝反對勢力的謀劃,表面上看來,他如今衆望所歸,一呼萬應,但暗中,副在主陳二與他離心,霍八的分舵兄弟怨氣不少,前任老幫主因愛女之死而一命嗚呼,令老幫主的舊部將帳算在他頭上,同時幫中長老也是陽奉陰違。
這日,徐九,冷六,梅山三人在舵裡堂下正商量如何整理內務,有人送貼,說紅萸墨大掌事拜訪。
徐九接過帖子一看,連忙說快請。
冷六一臉壞笑,“老九,你再急也是沒戲了,再說,你能娶到傅天的女兒,難道心還野?我瞧弟妹以你爲天,你在家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簡直就被伺候得跟官老爺一樣。弟妹不像我家那幾個粗婦,家事不愛管,見天往外跑,對幫裡的事總要說上兩句才放過我,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過問外頭的事,把家裡給你整治得舒舒服服,娶個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
徐九對冷六的讚美之詞不以爲然,“我岳母也不管岳父的幫務,我就是聽她將女兒當千金小姐教,才提的親,女人,要麼像墨哥一樣真有本事,能獨當一面,要麼就乖乖在家生兒育女,管管家務,最怕不懂裝懂,壞了男人大事。此婦上回在元大人府上自作聰明,想將十一與人作妾,便是膚淺陋見,元大人若對十一有意,無需我們開口送上門。偏她以爲男人都好色,是個漂亮的就收。真蠢,看在我岳父面上,我也罷了。至於墨哥,是我徐九沒這福份,你們以後別在墨哥面前再開這樣的玩笑,免得兄弟都沒得做。”
梅山捋過鬍子,“可惜了。若墨哥是幫主夫人,幫主如虎添翼,船幫大業何愁不成?”
冷六也是惋惜,“老九你小子孬種,直接搶來就是,裝什麼酸臭君子。”
“爺爺的,你說得容易,不說她的厲害,她還是元大人和金大少的結拜三弟,我一搶,咱豹幫就讓人剷平了。”徐九還真想過,但墨哥的兩個義兄一紮刺,很不好惹,“罷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這時,帶路的人來報,墨大掌事在外堂等。三人才不說了,正色站起。
“墨哥!”徐九見墨上比仍是一身半陳不新的棉袍,便調侃,“墨哥升了大掌事,在紅萸那就是說話算數的老大了,怎得連身好衣都沒有?”
“掌事也好,大掌事也好,還是一樣的紅萸,換什麼行頭,又不是唱戲。”墨紫與三人拱手招呼過,坐下。
“那怎麼同?誰不知,大掌事全權做主,與東家說話無異。”徐九仍覺可喜可賀,“今日由我作東,爲墨哥慶祝如何?”
掌事不過是代言,小事自理,大事必要稟告東家,裘三娘給的是掌事之名,大掌事之產,但外頭的人只看名,墨上比從掌事變成了大掌事,徐等人看來就是真正的掌權了。
墨紫推辭,“九爺好意,我心領了。要請也是我請,只是今日來訪,有事拜託九爺,改日可好?”
“哦?也好,正事要緊,墨哥但說無妨。”徐九一聽墨紫要託他辦事,陡然精神,“我徐九欠了墨哥不少人情,還愁得等到何時才能還上。”
“上次要不是六爺出船出人幫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九爺常說兄弟情義,什麼欠人情,什麼要還上的,未免見外了。”墨紫巧嘴,“我便是當九爺兄弟,這才莽撞上門來。”
徐九哈哈告罪,“莫怪莫怪,徐九給墨哥賠不是。”
冷六連連擺手,“哪裡算什麼幫忙?讓墨哥破費不少銀子,幫中兄弟們得了大紅包,回來跟我說紅萸墨掌出手大方,一個個的,還想爲你幹活。”
“紅萸和豹幫有的是機會合作。”墨紫笑了笑,突然長吐一口氣,“這回的事,算是不情之請,若九爺和六爺爲難,也可不應。”
徐九冷六交換一眼,由徐九開口,“墨哥這話說的,我們不應還不行。”
“就我所知,豹幫以前只有一位副幫主,如今除了六爺,還有陳二爺,兩位副幫主?”墨紫打聽好了來的。
“正是。不瞞墨哥你,陳二任副幫主已久,但他本不服我,當日大勢所趨纔不得已對我低頭,自我任幫主以來,帶他兩處分堂對我發佈的命令陽奉陰違,暗地鬼鬼祟祟與霍八舊屬來往密切。若不是因爲我當幫主不久,霍八,胡桃和老幫主接二連三過世,不宜再挑起幫中紛爭,我早就把他踢下副幫主之位了。”徐九說到這兒,皺起濃眉,“墨哥怎麼突然說到陳二?”
“九爺可知,我前東家是敬王府的三少奶奶?”該說的,都得說,不然憑什麼讓人幫忙?
“……敬王府?”還是女東家!徐九頗感慨,“怪不得能用墨哥,也是我笨,早該想到,用女子爲掌事,東家極可能是女子。不過,敬王府三少爺連休兩妻,你東家也真敢嫁,和你一般,不同尋常啊。”
墨紫笑著,不理徐九間接恭維,繼續說道,“她嫁進去之前,蕭三爺就有一妾,此妾本是三爺的丫頭,後來收了房,生了一雙兒女,自然擡了妾,很受寵愛。我前東家不曾想過爭寵,不過借敬王府廟大好容身,能繼續做她的生意而已。不想此妾胃口太大,幾次三番出手害她這個正妻,月前,小妾將我女扮男裝和她外頭有營生的事密告給當家老太太,逼得她不得不趕我出府並將紅萸賣掉。”
“一個小妾,如何能得知這些事?莫非是墨哥和你東家不小心,讓她發現了?”冷六插言。
“不是她發現的?而是她背後的江湖勢力知道了我,因此曝露。”墨紫眼一瞇。
“江湖勢力?”梅山不愧是謀士,立即猜到,“墨哥是說此妾和陳二……”
“她對她的靠山隱藏得極爲小心,一開始我們只知她能指使外頭的一些人,但後來就查不出半點蛛絲馬跡,這次,她爲了整垮我東家,請了外面的人來作證,正好給我追查的線索。我派的人告訴我那人進了華豹堂。”那也是陳二在上都的住處。
“所以,你懷疑陳二就是那小妾的靠山?”徐九雙眸斂凝。
“陳二,或他的手下。不過,我覺得陳二的可能性更大,只有他有這個力量在你們身邊安插眼線,或者憑藉他副幫主的地位,輕鬆知道我女扮男裝,望秋樓和紅萸的事。”墨紫的女兒身從來不刻意隱瞞,就成了公開的秘密,而且,船幫子無所謂這個,徐九跟她求親的事差不多人盡皆知。
“墨哥想我如何做?”徐九目光有些狠。
“第一,是否是陳二,第二,如果是陳二,他幫此女的目的爲何?可是想借捧高她在敬王府的地位,將來對他有用?若是如此,這事就不止扳倒我前東家這麼簡單,而是對九爺你也有危險了。我請九爺幫忙,皆因涉及豹幫事務,我自然不能擅自行動,我最希望的是,一切都是誤會,是我多想。”墨紫說話語氣極軟,“正如九爺所說,幫主之位新任,不宜再動干戈。只要不是威脅到性命的事,應該從長計議。”
“那要是威脅到性命呢?”徐九看著地面,彷彿在自己問自己。
墨紫卻像聽到廢話一樣,冷冷一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還是要犯我的命,那就大動干戈一場,以免後患無窮,九爺,名正言順剷除異己的辦法,多數都是設計出來的。”她沒惹過金絲,卻被金絲拉出來往死裡整,這樣的冤枉倒黴,讓她必須找找對方晦氣。
梅山一拍手,“九爺,聽到沒?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忍到一定時候,還得徹底都解決掉。”
冷六問,“墨哥可有好主意?”
墨紫站起身,準備走了,“六爺這話還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問我,總不能冤枉錯人。”她們退一步,金絲更進一步,因爲有些人並不明白各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徐九視名聲極重,霍八想置他於死地時,他還沒想過要霍八的命,而今在陳二的處理上,又顧慮重重,殊不知,他現在不對付陳二,陳二卻可能埋下了殺著。
“九爺?”她見徐九仍想心事。
徐九呃一聲清醒,“墨哥放心,我定會查清此事。”這已經不是墨紫一邊的事了。
墨紫謝過。
徐九親自送她出去,見堂下除了贊進之外,還有一張生臉,“墨哥身邊幫手又多了。”
墨紫笑道:“九爺該說,我得罪的人越來越多了。”
生臉叫丁狗,與贊進同年,“職業打手”。
“墨哥離開敬王府,如今誰是你東家?”剛纔沒能聊的閒話,現在聊。
“……”元澄不承認他是東家,所以她不好說,“九爺是要有了消息,請儘快通知我。”
徐九應得很乾脆,絲毫不介意墨紫的避而不答。
兩日後,消息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