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額要去二嫚家換庚帖的日子到了。金鎖親自挑選了一只健壯的公羊和一只母羊讓金額牽著,金鎖爺爺還打發金龍用獨輪車推了100斤小米一塊給二嫚家下聘禮。這次滿意的爹和娘作為紅媒,還得搭上一天工夫陪著再去一趟。這也是垛莊地區的婚嫁老規矩,婚事牽扯財物的時候一定要有媒人跟著。一方面是婆家不了解男方的真實情況,需要媒人介紹和說明;另一方面對兩方的財物往來也好有個見證。要是婚事有一方毀約,那毀約的一方送出去的東西就不能往回要,這是規矩。
滿意的爹和娘有了上次去二嫚家的經驗,已經斷定房家人,包括二嫚對金額的印象都很好。金額也相中了二嫚,這次保媒也就是走個形式,給兩家牽牽線就好。雖然耽誤了家里的活路,但一個村的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就樂得保媒牽線。一路上兩位老人家說說笑笑和金額、金龍拉著家常到了二嫚家。
由于上次來時已經約定好,二嫚的爹和娘早就把茶水酒菜都張羅好了。全家人加上請來的房家的族人都在笑嘻嘻地在門口拱手相迎呢!滿意的爹和滿意娘走在前面,金龍推著獨輪車走在后面,金額牽著羊紅著臉走在最后。二嫚的家人金額都已經很熟絡,但是今天房家二嫚的嫂子、嬸子,大爺、大媽都出動了,都要來看看金額的風采。老爺們兒還好盯著金額看上幾眼也就算了,那些婆姨們可沒一個善茬,盯著金額評頭論足、指手畫腳,羞得金額恨不得扒條地縫鉆進去才好。
外面這么多人,二嫚自然不好意思出門。好在大鋼和金額平時處得不錯,看著未來的姐夫臊得臉像紅布一樣,大鋼過來笑呵呵地牽過金額手里的羊,把金額拽進了院子。
女人們開始評論金家帶來的聘禮:吆!兩只羊成色不錯,看這只母羊肚子都很大了,過不了多少日子,估計要下小羊羔。你看人家還推來100斤谷子,這聘禮可夠重的!二嫚的一位遠方嫂子酸溜溜地說。
房老先生的老黑叔的兒媳婦還說:“你們不知道吧!人家媒人上次來,還帶了一張狼皮過來,二嫚爺爺已經當褥子鋪在床上了。那東西祛風寒,大冬天睡覺時鋪在身子底下就像著了火一樣暖和。咱村里姑娘出嫁還沒人能收到這么貴重聘禮呢!想當年俺男人娶俺就給俺扯了身新衣裳,這不把俺騙到你們喬子村了。來了后才知道家里窮得叮當響,早知如此俺也嫁到老金家啊!”
房老黑的兒媳婦說的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誰知這話卻被房老黑恰巧聽見了,狠狠地跺了跺腳。守著這么多人,一個老公公也不能出去當面責罵兒媳婦,只能邊走邊罵躲一邊兒了。
滿意爹和娘加上金龍和金額,高家峪村來的四個人是客人,但因為輩份小,被安排在下首先坐下。接著房老先生和他的兩個哥哥,還有他的沒出五服的叔叔老黑依次坐下來。房老先生安排叔叔老黑和大哥坐在八仙桌的北面,老黑在東,大哥在西,按輩分坐好。但房老先生這幾天因經常騎驢出診落下的風寒病又犯了,就把狼皮褥子又拖了出來墊在椅子上,最后才坐下。
這一舉動被他的老黑叔看見了,斜斜地看了一眼,一撇嘴,滿臉不高興地咳嗽了一聲。房老先生的這位沒出五服的老黑叔本身比房老先生大不了幾歲,但是輩分就他最大,按垛莊人的說法是“蘿卜不大,但在脊子上長著”沒辦法的事兒!所以房老先生雖然德高望重,但也得敬著他。
二嫚的爹和娘已經把八個干鮮果碟和茶水擺在桌上。金龍經常在外面吃酒席,這場面見過不少;但這么正式的上菜法金額是第一次見到,感覺比較新鮮但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低著頭板板地坐著。
滿意爹依照風俗習慣,畢恭畢敬地把用紅紙卷了的換號庚帖呈給了坐在上首的房老黑。作為房氏家族輩分最高的老黑,二嫚雖然在血緣關系上已經和他很遠了,但鄉下的家族觀念甚重,讓房老黑先看也是理所當然的。
房老黑慢慢地拆開金額的庚帖,細細看了,掐指一算后忽然臉色一沉,說了一句讓在座的人都冷了臉的一句話:“金額和我們二嫚八字相克,沖克尤甚,如強行婚娶必婚姻不幸、一人早亡。所以這婚事成不了。”
高家峪來的四個人臉都成了臘色,緊張地盯著房老先生。房老先生也被驚著了,結結巴巴地問房老黑:“煩請叔叔再算一邊,倆孩子果真八字相克?”
房老黑一聽此言,臉色更黑,騰地一下站起來:“你們若是不相信就去再找人掐算吧!這酒席我是不吃了。你這種小事都不相信我,是不是信不過我這比你大不了幾歲的叔叔?怪不得你坐在狼皮上,讓我坐冷椅面呢!你是看不起我吧!”說罷,也容不得房老先生解釋,離席拂袖而去。
一席人尷尬無言,稍頓片刻,金龍說:“諸位老輩,咱這樣吧!咱不敢說老黑爺爺算得不準,但也為了防止出現意外,能不能再請一位會掐算的長者再給看一遍,萬一有啥意外情況呢!咱也別耽誤了倆人的喜事兒。”
二嫚娘早沉不住氣了,拿過金額和二嫚的庚帖和房老先生說:“爹,我去找毛家莊的車爺爺去看一下,我不信這么好的倆孩子能八字相克。”
房老先生一揮手:快去快回。
二嫚爹和娘沉著臉急匆匆地去了。
這邊酒席上房老先生開始打圓場,勸大家吃茶吃果品,但大家誰還有心吃喝呢!于是都開始東拉西扯地海侃,消減席間的尷尬氣氛。二嫚和金額最著急了,二嫚在廚房門口隔著酒桌焦急地和金額對望著。眼看著二嫚急得淚水都留下來了,金額也只能無奈地看著二嫚流淚。
不大會兒工夫,二嫚爹和娘哭喪著臉回來了。二嫚爹小聲說:“爹、我車爺爺也算了,二嫚和金額的八字雖然沒有黑爺爺說得那么嚴重,但確實相克,不宜婚娶!”
此話一出,像一聲炸雷,把席上的人們都炸懵了。滿意爹作為媒人自然明白,老輩人說的八字相克不能婚娶的道理,但還是試探地問房老先生:表叔,咱真信這個!這么般配的一樁婚事,咱別讓這事耽擱了啊!
房老先生低下頭,抽著悶煙不說話。
房老先生的大哥發話了:大侄子你也知道,在咱這片兒,哪有八字不合還敢成親的婚事啊!不怪我兄弟不說話,你說要是倆孩子成了親,惹出個好歹來,對金家和我們房家都不好吧!
二嫚忽然哭著沖了過來:“大爺爺,我只要能嫁給金額,就是死了也愿意!”
金額也騰地站起來,“各位長輩,只要你們允許我娶了二嫚,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二嫚受委屈。”說著倆年輕人一塊跪在地上,向房老先生和他的兩個哥哥磕起頭來。
金額和二嫚的舉動讓在場的人無不動容,但是房老先生一只低著頭抽悶煙,他的大哥站起來,吼道:“祖宗定下的規矩和說法誰都不能改,這親事不能結!二嫚娘,拉二嫚起來,我房家的閨女還能再找不到主不成。金龍拉你弟弟起來,回家和你爹說,無論你們兩家交情多深,但祖宗留下的規矩你爹也該懂!你們家條件也不錯,再給金額去別家提親吧!”說完也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