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答應(yīng)了？”

“二皇子很猶豫。”

畢竟是生母, 即使小時(shí)候幾次三番的避不見他，也不夠讓他對自己的生母不聞不問。理由又是那么的觸人心弦，冠冕堂皇。逸霜一向是個喜歡為他人著想的懂事的孩子。

“這個時(shí)候你盡量不要打擾他, 如果他問你的意見, 你就說母子天性, 于情于理, 他都應(yīng)該答應(yīng)自己生母的請求?！?

大概季恬不意她會這樣說, 臉色微變了變，支支吾吾許久，又道：“嬪妾怕自己說不出這樣的話來。”說著趕緊低下了頭, 在白昭媛這件事上她素來對皇后言聽計(jì)從，何況她本來就是一個極不起眼的妃嬪, 犯不著得罪皇后。可是這次她心里卻是十分的不好受。若是白昭媛從清心堂出來, 她跟逸霜可是親母子, 到時(shí)候又哪里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這樣一想，她便越發(fā)不想讓白意出來。

“那位白昭媛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二皇子對她早就心存芥蒂。不知道恬嬪有沒有聽過這么一句話，要想拔了一個人心底的刺，就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在這宮里，親情骨肉照樣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反目成仇，而你只要記著一點(diǎn), 永遠(yuǎn)的對二皇子好, 你就不會吃虧?！?

這么些年, 在她的引導(dǎo)下, 季恬把逸霜教養(yǎng)成了一個謙謙如玉的君子, 卻只愛風(fēng)花雪月，實(shí)在無甚野心。當(dāng)年白意以壯士斷腕的豪情將逸霜交給季恬撫養(yǎng), 為的也不過是能有今天。畢竟那時(shí)她陷害嬪妃謀害皇子的事要是宣揚(yáng)出去，即使不被賜死，也是一輩子的冷宮安置。而她的兒子，怎么能有一個鑄下大錯的生母。

想來她那時(shí)候在皇上面前的戲演得好，皇上為了顧全皇家顏面，也為了二皇子的臉面，對這件事沒有深究。而且說不準(zhǔn)在皇上心目中，她自請去清心堂清修，是替皇上、替二皇子著想，是個聰明懂事的女人。

“恬嬪是聰明人，相信不過多久就會明白本宮說的道理。白意既然要出來，只要皇上答應(yīng)，便隨她吧。正好現(xiàn)在趕上二皇子選妃，本宮還沒甚頭緒，到時(shí)候有了你們一位養(yǎng)母一位生母在旁邊想看，也免得有人說本宮偏心了。

她言語間頗有深意，又說到選妃，季恬雖然想的不是太透，但也明白一味阻攔的話反而會讓逸霜吃心。如此想來，她好歹算得上有皇后娘娘撐腰，看皇后娘娘的樣子，又是準(zhǔn)備要對付白昭媛的。

“皇后娘娘說的是。嬪妾聽了這事，一時(shí)之間有些情急，就想少了?！?

“天晚了，你先回去吧。二皇子那邊有什么事自然會跟你說，你跟那個什么珊瑚，也不用來往的太密切了?！?

“是?！?

這位皇后，現(xiàn)在也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樣子。季恬不敢多說些什么，兩廂無話，只好先行告退。

“母后?！?

茗陽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抱她，奶聲奶氣的說道。

她三十歲才生茗陽，那次懷孕，本以為會再有一子，沒成想竟是個女兒。倒不是不喜歡女兒，只是她一直都只有逸恒一個兒子，德妃又一直虎視眈眈的，總是讓人覺得不放心。

“茗陽今晚想不想跟母后睡？”

“想?！?

皇上一直不立太子，但郁華看他言談間還是頗屬意逸恒的。長大的幾個皇子里。逸霜溫和、逸恒穩(wěn)重，但要論聰明伶俐，那還是逸德。幾個皇子里，皇上雖然看重逸恒，但最喜歡的還是逸德。逸德是真正的神童，有過目難忘的本領(lǐng)；他母妃長得又好，所以不論模樣才學(xué)，他都是一干皇子里最出眾的。

她與陳筠，關(guān)系依舊很好。這些年來也沒因什么事產(chǎn)生過嫌隙，可是有個這么出色的兒子，總是讓她覺得不安。這世上有誰不貪戀皇位呢？即使聰明清醒如陳筠，怕也會有被富貴權(quán)勢迷住眼的時(shí)候吧。不過迄今為止，她們依舊是同路人。希望日后也不要陌路了。

過了幾日眾嬪妃來請安的時(shí)候，姝嬪一副弱柳扶風(fēng)的樣子，即使生育過，但容貌依舊若二八少女一樣?jì)善G。宮人都傳姝嬪保養(yǎng)得宜，更有甚者，說她會邪門妖法，所以才能這么得圣上寵幸。

其實(shí)皇上寵信姝嬪，不僅是因?yàn)樗每矗€因?yàn)樗谏驘ㄉ磉叺臅r(shí)候總是說些傻話，做些傻事。沈煥總說姝嬪是單純女子，不適合這紛紛擾擾的后宮，又哪里知道，一個真正單純的女子是不可能平安為他誕下六皇子還一直寵眷不衰的。

皇上年輕時(shí)，總是有雙明察秋毫的眼睛跟明白剔透的心，可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槿说街心陮ε孙@得怠懶的緣故，漸漸的也只喜歡那些淺薄好看的女人。有次沈煥與她對飲時(shí)說：“郁華，朕總是在嘗試喜歡年輕時(shí)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做些朕年輕時(shí)覺得放縱不羈的事情。果然朕嘗試之后覺得很輕松，當(dāng)時(shí)也很愉快，可不知道為什么，朕心里總是空落落的。其實(shí)朕也知道自己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還好有你?！?

她感懷于沈煥說的那句還好有你，有時(shí)候想起來心里也覺得暖暖的。對于一個帝王來說，愛情至多只能有一次，但是他們卻可以憑借著類似親情的溫情相伴到老，這樣也好。

“嬪妾來遲，還請皇后娘娘恕罪?！?

相信宮里人都不喜歡姝嬪這樣軟糯糯又帶著些許風(fēng)情的聲音。郁華也不例外。

“姝嬪既然要請罪，行禮的姿勢卻看著不怎么規(guī)整，晚棠，行一遍禮給姝嬪做樣子，讓姝嬪學(xué)著?！?

不過是貓狗一樣的玩意，非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

“是。”

姝嬪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難看了。但是卻又不敢說什么。皇上敬重皇后是宮里人盡皆知的事情，皇后娘娘性子好，但正是因?yàn)樾宰犹昧?，如果發(fā)起脾氣來，任誰都不敢反駁。即使她現(xiàn)在是皇上最寵幸的妃子之一也不例外。

姝嬪值得硬著頭皮又行了一次禮，郁華也懶得再跟她計(jì)較，只是說：“下次如果再如此，就別怪本宮不給姝嬪面子了。好了，坐吧?！?

姝嬪眼底流露出一抹怨恨，雖然稍縱即逝，卻并沒逃過郁華的眼睛。

不過絮絮說了一會話，然后又問了幾個有孩子的妃嬪的近況，也就讓她們散了。她瞧著陳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白氏的事怕是已經(jīng)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陳筠這幾年也漸漸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不過她身為皇子之母，四皇子又是那樣得皇上喜歡，她有些什么想法也是尋常事。但即便如此，陳筠還是忠于她的。

她示意陳筠留下來，又讓宮女上了新茶。她只瞧著陳筠，卻也不先說話。這么些年過去，心思自然也不會再如年少時(shí)那般純粹，更何況四皇子又是那樣得皇上喜歡。

陳筠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

“嬪妾聽聞，前日里二皇子去給白氏求情了?！?

“都這么些年過去了，如今又正是要給二皇子選妃的時(shí)候，她自然會想辦法要出來?！?

她不咸不淡的說道。年少的時(shí)候她就是個善于隱藏自己情緒的人，到如今，更是輕易分辨不出她的喜怒。

“娘娘有沒有什么打算？”

陳筠與她說話從來都是單刀直入，原先是因?yàn)樾湃?，但如今，卻是因?yàn)槊噶怂钠⑿浴?

“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

她模棱兩可的說道?？申愺迏s在那句話里頭揣摩出無數(shù)層意思來。逸德太得皇上喜歡了，心性再好的女子，即便可以不為自己爭個什么，也總要為孩子算計(jì)籌謀的。

這是已經(jīng)不信任她了。想到自己之前做下的那件事……她心里打了個顫，莫非已經(jīng)露出了馬腳？不會，她隨即穩(wěn)住了自己的心神，以郁華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算計(jì)她的骨肉，怕早就與她翻了臉，又怎么會在這兒氣定神閑的同她說話呢。

年紀(jì)越大，越明白權(quán)勢帶來的好處。原來只覺得依附著一個可以依附的人，到日后憑著自己與那人的交情，替自己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陳家人。說到底是她那時(shí)候心還不夠黑，還不想去爭去斗，只想著走捷徑罷了。

她年輕時(shí)是有些厭世的，她因是庶女，自幼被太太打壓，打骨子里就有些自卑?？扇缃駞s又與從前有些不同。

“也是，白氏也老了，這些年又不在皇上身邊伺候，即使出來，不過是個三品的昭媛，咱們又擔(dān)心什么呢？”

陳筠從聲音到神情都自然至極，仿佛是沒發(fā)現(xiàn)郁華的冷淡一般。

郁華沒有再說話。

等過了好久，她才仿佛想起什么來似的，說：“早猜到你今兒是要過來的，就讓小廚房的師傅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如意餅。沒成想我既忘了?！?

她依舊不喜歡自稱本宮，但是語氣里卻自有一番上位者的氣度。

“嬪妾可是吃飽了來的，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樘炖涞木壒?，食量也變得比以往大了?！?

“那就帶著回去吧，添香，讓廚房把那些做好的如意餅裝到食盒里頭給全妃提回去。”

添香是這兩年新添的宮女，晚棠與落雪現(xiàn)在要幫著她打理后宮，因在她身邊久了，也從宮女擢升為女官，雖品級不高，但卻不再是可隨意任人打罵的奴才了。添香雖不顧晚棠聰明，也不如落雪利索，但勝在聰明懂事，管著手底下一幫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而且也不十分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