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凌就要臨盆, 宮里人也都知道了陳筠有孕,沈煥封了她嬪位成為重華宮的主位娘娘,阮如汐打趣她, “我說什么來著, 你一定比我先封嬪。”言語間全無嫉妒, 讓陳筠十分捉摸不透。
“那也是托姐姐的福。”
“宮里的孩子越來越多, 也越來越熱鬧了。”
阮如汐不接她的話。
“你什么時候也生一個?”
“我沒那個子孫福。”
她說。臉上卻不見神傷, 陳筠實在不明白她。
郁華那緞子給逸恒做了一套小衣服,小孩子皮膚嫩,不敢繡花樣怕磨了皮膚, 卻又覺得這樣單調不好看。
她總覺得許修儀的事實在不簡單,卻又沒什么頭緒, 何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這事情本來與她無關, 兩個人又沒什么牽扯,所以閑來無事想一想也就放下了。
她現在關心的是逸恒還有夏嬤嬤跟蓮兒之間的事。在那之后蓮兒又得了一回手, 夏嬤嬤跟蓮兒說到時候馮貴人生了孩子,皇上肯定會有所賞賜,到時候宮里又亂,趁機渾水摸魚一定能淘到不少好物件。
蓮兒早被金銀迷暈了眼。每次得手之后夏嬤嬤都會給她不少銀子,這樣她手頭也越來越寬裕;雖然也礙著夏嬤嬤是瑾嬪的人有所避忌, 但轉而又安慰自己, 那事早過去了, 何況自己不過是個小人物, 瑾嬪肯定不知道什么的。
又是年關將近, 陳筠的妊娠反應已經沒之前那么嚴重,大皇子被交給了榮昭儀, 甘泉宮也修葺好,郁華搬過去的時候只覺得里外里煥然一新,卻還是掩飾不住寂寞。
如今宮里高位的妃嬪不多,卻都有孩子,或是抱來的,或是自己生的,唯獨她,高不成低不就,孩子還早早不在自己身邊。想到這里她對白意的恨又深了一層,若不是她玉簌也不會死,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會不得不將逸恒拱手讓人。雖然說到底是自己貪圖權位,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因為她才不得不走這么一步。
在郁華心目中,道貌岸然的白意比囂張跋扈的許馥要可惡一萬倍。
年三十那天皇后特許逸恒到甘泉宮留宿,郁華自然是千恩萬謝。逸恒還不會說話,但再怎么小的孩子也認人,也知道哪個地方是自己長待的哪個地方幾乎沒來過。最開始抱過來的時候還好,可過了幾個時辰之后就開始不住的哭,跟著他過來的奶嬤嬤哄了許久,郁華又接過來哄,才略略安靜了些。
其實心如刀絞也不過如此,可是路是自己選的。耐心把逸恒哄睡了之后她也很是疲憊,讓人端了碗甜湯上來,再甜的東西也蓋不過心里的苦,不過喝了兩口就放在那不再瞧,反而一心一意做起了仿佛永遠做不完的衣服。
“其實主子就算做了小皇子也不一定穿,主子又何必這么勞累呢。”
落雪看著也是不忍,怕她傷了眼睛,又不知道該怎么勸。她曉得落雪的意思,卻還是微笑著反駁她:“我能為逸恒做的已經太少了,總歸是我欠他的。”
那樣平淡又寥落的語氣,她突然不明白自己的百般隱忍究竟是為了什么?
為了皇上的寵愛,為了更大的權勢,為了讓眾人俯首帖耳,為了給玉簌報仇。
是了,在片刻的恍惚之后她清醒過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她討好皇后,依附皇后,是為了有一個更好的可說的將來。逸恒這孩子長得像他的父皇多過了自己,這樣也好,皇后不會喜歡一個長得像別的女人的孩子,她也隱約聽過皇后不能生育的傳聞,希望皇后能因此善待她的逸恒,也希望逸恒長大了之后,不要恨她。
年翻過去之后天卻愈發的冷了,倒春寒倒春寒,皇后因此免了各宮妃嬪的請安。不日里又下了場雪,雪后天氣回暖,馮清凌就要臨盆,宮里多少雙眼睛瞧著,只希望她能生下個女兒才好;畢竟這宮里的皇子也夠多了。
當然馮清凌本人顯然不這么想。要她說兒子才好,女兒對于此時的她聊勝于無;甚至榮昭儀那么高的位分,千金萬貴的,還不是在撫養了皇長子之后才開始揚眉吐氣。她日日對著送子觀音虔誠跪拜,還不是希望能一舉得男,在民間那些深宅婦人都希望生男不愿生女,何況是這今日風光也許明日就會失寵的深宮;許修儀事敗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自己的兒子,皇上適才不對她留情面罷了。
可是她還是生了個女兒。
沈煥倒是很高興。他如今子嗣不多,卻加上馮清凌這個正好湊齊三兒三女,兒女雙全之事再好不過;反正他還年輕,宮里又那么多女人,不愁沒有皇子。其實就私心來說,他希望公主的數量多過皇子,自幼長在皇家,雖然他很小就被立為太子,也明白兄弟之爭的殘酷,皇子越多,黨派自然也就越多,于人于己都是大大的不利。
若是當初月宜的孩子沒死……他一個晃神,伺候的宮女已經把小公主抱到了他的身邊,
“這孩子長得像清凌,長大了怕又是個絕世的美人。”
“站住,說你呢,你做什么呢?”
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孟忠一手抓住鬼鬼祟祟地蓮兒,厲聲問道。
“這是怎么了?”
其實孟忠還是很賣瑾嬪面子的,畢竟瑾嬪的娘家平日里就對他多有關照,自己遠房的一個侄女還嫁給了瑾嬪的一個族人。自己沒多少親戚,又一輩子不可能有子嗣,日后還是得靠親人不是。
“回皇上話,昨兒奴才就覺得這丫頭不對勁,今天竟然發現她手爪子不干凈。”
“皇上明鑒,奴婢沒有。”
“人贓并獲,你還想抵賴不成?”
孟忠不客氣的說。
“什么事值得這樣吵吵鬧鬧的,帶她下去吧。”
不過一個奴婢,沈煥并未把這些放在心上;何況孟忠辦事一向穩重,馮清凌又剛生產,實在不必讓她為這些微末小事操心。
孟忠知道沈煥的脾氣,忙不迭的把人帶下去了。馮清凌聽見外頭不大不小的爭執聲,隱隱約約聽到手爪子不干凈什么的,因沈煥在外頭,她不敢差人去問,只得耐心的等他進來了,嬌嬌柔柔的叫了一聲皇上,卻是先問:“小公主還好嗎?”
“孩子長得很像你。”
沈煥微笑。
“臣妾倒希望她長得像皇上些。”
“像你才好,長大了又是一個絕世的美人。”
“皇上凈取笑臣妾。對了,剛才外頭吵什么呢?”
“說是抓著了一個小丫頭手爪子不干凈,不是什么大事。”
沈煥輕描淡寫地說。
“這些奴才真是無法無天。皇上還在我這兒呢她們就這么的不尊重,要重罰才好。”
“無事,朕已經交給孟忠去料理了,你才生了孩子身子骨虛,就別為這些微末小事動氣了。”
“是。”
她嬌羞的低了頭,仍然是一副旖旎情態。
待晚上沈煥走了之后她才知道今日被帶走的那個小宮女竟是蓮兒,本來還不錯的心緒突然沒有來得亂了,珍珠看著自家主子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不由道:“主子可是覺得冷。”
“是有一點,讓人再添些碳吧。”
她說。心里卻安慰自己,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第二天沈煥依舊過來瞧她,還賞了不少奇珍玩器,她笑著謝了恩,又道:“皇上人來也就行了,臣妾素來不愛重這些,實在不必日日往臣妾這送的。”
沈煥便笑。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子話,小公主剛出生,十個時辰里八個時辰都是睡著的,乳母照例抱過來給沈煥瞧了瞧,但沒多久就又把孩子抱走了。
“昨天那個宮女……”
馮清凌想了很久,還是開口說道。
“你就不必操心了,好好養身子才是正經。”
沈煥似乎不愿意說這個話題。
馮清凌應了聲事,心里卻頓時糾結起來。她總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卻又實在沒什么頭緒。罷了,她總歸是公主的生母,是皇家的功臣,豈會因為一個小奴婢就動搖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何況,自己又是這樣的年輕貌美。
“你說是夏嬤嬤囑咐你偷盜,可是咱家可查過了,那夏嬤嬤根本沒有什么你說的在宮中當侍衛的侄兒;蓮兒啊蓮兒,你若再說這些子虛烏有之事,就休怪咱家不客氣了。你也知道,如今這點體面是萬歲爺給你留的,你若不知好歹,咱家也只能把你往慎刑司送了。”
孟忠在暗室里看著一直發抖的蓮兒,一番連哄帶騙,卻光聽了些他早從瑾嬪那兒知道的話。這幾句話他昨兒就跟萬歲爺說過,萬歲爺皺了皺眉頭便讓他查;他也知道皇上對這事并不上心,于是今日趁著皇上去瞧馮貴人,你趕緊的過來接著盤問蓮兒,只等著把該撬的話撬出來,兩邊都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