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南郊二十里, 白雪綿延。
北遼軍隊統帥之一的烏格拿著千里鏡極目往北方遠眺而去。
看了不多久,他突然啐了一口,低低罵道:“涼州這幫孫子, 又開始不老實了。”
他的副手看著烏格臉色鐵青, 也不敢再說什么, 隔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軍, 怎么了, 黑羽軍又有什么新動作了?”
烏格哼道:“還能怎么,又開始屯兵了。黑羽軍沒了蕭恒,根本沒幾個人能用好手上的火器部隊, 這幾年仗打來打去,他們不就是靠著人頭堆嗎?”
烏格是個典型的北遼漢子, 體格壯碩, 騎馬砍殺的功夫一流。不過他本是北遼的奴隸出身, 長久以來被人看不起,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 對軍功比誰都渴望。
眼下,他眼看著黑羽軍又開始屯兵,很快便沉不住氣了。
送到嘴邊的功勞,傻子才不要!
于是,烏格也沒再猶豫, 轉身便吩咐自己的副手, 道:“讓兄弟們帶好家伙, 今天咱們再去干一場, 一舉端了黑羽軍的這幫龜孫子。”
那副手并不像烏格這么激進, 自己撿起一個千里鏡來看了一看,然后忍不住就開始嘟囔:“這怎么有點奇怪, 黑羽軍向來沒有這么傻的,為什么要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屯兵,是討打嗎……”
他話還沒說完,便一眼瞧見烏格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趕忙閉上了嘴,一聲也不敢再吭。
烏格冷哼了一聲,不由分說便訓了他一句:“膽小怕事的,永遠也成不了大事。”
……
黑羽軍營帳內,左軍統領于風平正看著面前的沙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兩道劍眉很快就皺成了一團。
有小卒掀開了門簾,開口便喚:“將軍,將軍!前方十里,北遼的軍隊殺過來了。”
于風平面色一喜,隨即又沉了下來,急急問道:“多少人?”
小卒答:“約有三萬人!”
于風平點了點頭。
三萬人,著實不少,這下子可算是能給北遼那些蠻子一點顏色瞧瞧了。
于風平走出帳外,將手一揚,高聲道:“兄弟們,把新到的紅蓮炮都給我架起來!”
三日前,蕭恒的調令從京城傳來,原本沉悶一片的黑羽軍頓時喜出望外,他們知道,這下子對陣北遼軍隊終于有希望了。
其實,蕭恒本人倒不見得多么用兵如神,真要論起行軍布陣謀略,他或許還比不上于風平。然而,蕭恒這個名字,代表著的,遠遠不僅是一個統帥,而是當前戰場上最需要的,火器。
于是,不出于風平所料,蕭恒還未到涼州,先有一批烽火署新近制成的紅蓮炮被運送到了涼州。
這種紅蓮炮之所以叫這么個名字,乃是因為它不落地便會炸響,從原本的彈藥中炸出無數的小彈藥,如同紅蓮垂下蓮子,讓人防不勝防。
“砰!”
“砰!”
“砰!”
……
彈藥炸響的聲音一刻不停地鉆入人的耳朵。
烏格本是奔著必勝的軍功而來,哪里能想到黑羽軍的火力會突然變得這么猛,北遼軍隊一時被阻隔地不能向前,三萬人馬在急劇減少,就連他自己也被□□傷得不輕。
然而,正在他絕望之際,忽然瞧見自側前方一隊人馬斜沖出來,直直向著黑羽軍的營帳沖去。
他趕忙舉起千里鏡,定睛一看,只見帥旗之上赫然寫著:“雅。”
北遼十七部落的首領之一,雅圖木。
那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向著黑羽軍而去,烏格這邊的火力壓力驟減,他隨即不再遲疑,有了援兵,即便黑羽軍的火力已經增強,拔掉他們的這個據點也還是不成問題的。
而此時,黑羽軍營帳內,于風平的額角陡然落下一滴冷汗。
他鐵青著臉揪過身邊的副官,道:“怎么回事,不是說雅圖木這孫子還在百里之外嗎!?你們他娘的怎么辦的事!?”
副官戰戰兢兢地答道:“將軍,我也是方才才知道,我們派去的斥候……叛變了。”
于風平閉了閉眼睛,心中更為沉重。
四萬將士,一世英名,難道今天都要葬送在這兒了嗎?
倒是那個抖得像篩糠一樣的副官突然靈機一動湊上前來,顫巍巍地道:“將……將軍……你可還記得……前幾日謝將軍說要到青州去的事……”
于風平眸光閃了閃,深吸一口氣,道:“哎……想不到,我竟然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思慮地長遠,來人啊,快去青州請援兵!”
副官將千里鏡從手中放下,小心翼翼地道:“將軍,不用了……謝將軍已經到了……”
于風平面色一喜,問道:“帶了多少人!?”
副官小聲道:“不……不是很多,只有五萬人左右,北遼那邊,有……八萬。”
于風平聽了,重重嘆一口氣,道:“借來了五萬,依青州太守的那個性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估計謝淵也沒想到我會這么沖動吧……”
于風平正兀自自責,他旁邊的副官卻突然興奮地喊了起來,道:“將軍,將軍!有救了!有救了!涼州那邊來援兵了!”
于風平疑道:“涼州?你沒看錯嗎,我們不是剛從涼州過來?涼州哪里還有什么兵?”
說著,于風平便自己架起了千里鏡。
只見一面帥旗迎風飄揚,上面寫著:“蕭。”
百十輛狼顧戰車開路,硝煙彌漫,仿佛帶著踏破整個天地的氣勢。
于風平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知道,這場仗,沒有懸念了。
一個時辰后,北遼十一萬軍隊幾乎被全殲。
黑羽軍中爆發出陣陣爽朗的大笑。
那面“蕭”字帥旗之下,蕭恒輕咳了一聲。
眾人一下子便捕捉到了他的身影,趕忙一擁而上客套了起來。
謝淵一下子被阻隔在人群之外,一時間進退不得。
說實話,他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蕭恒。
兩年前的一幕幕浮上眼前,蕭恒唇角的溫度和觸感仿佛從那一天一直停留在他的唇上,讓他夜夜輾轉難寐。
他只遠遠地看了一眼蕭恒,便覺一股躁動的欲、望和渴望從心口直直燒了上來,一時間哪里還顧得上別的,低著頭就準備開溜。
誰知,蕭恒低沉好聽的聲音一下子就鉆進了他的耳朵,“阿淵,你準備去哪里?”
謝淵心里“砰”地一下就像炸開了紅蓮炮,小小的彈藥鬧得他渾身酥麻起來。
偏是當著這么多的人,他還必須不動聲色,只是強撐著輕笑了一下,十分得體地道:“侯爺,許久不見。”
蕭恒生平最煩別人和他打官腔,然而不知為何,現在打官腔的這人是謝淵,他莫名地就覺得也沒有那么煩了。
接著,蕭恒就從一堆他周圍的一堆大老爺們中擠了出來,伸出手來拍了拍謝淵的肩,道:“阿淵,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