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秦素所托,江八娘自是面無異色,恭聲道:“是,殿下。”
秦素見狀,心下又是歡喜、又是得意,便上前兩步,輕輕攜了她的手,放緩了語聲道:“你也不必憂心,我要你做的不過是些小事罷了,除了需要時常出入宮門,旁的也沒什么。我在宮里總需要人手相助,有你在我行事方便些,而你幫了我,也總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到這里時,她越發放輕了聲音,低語道:“過幾日便是上巳宮宴,屆時你便陪在我身旁,一切聽我吩咐便是。”
江八娘干脆地道:“殿下有命,八娘莫敢不從。”
對于她的這份識時務,秦素大是欣賞,遂又輕聲寬慰她道:“至于你的奶姆柳嫗之事,卻是不能太急,畢竟你才進牽風園,如果急切間就與江夫人撕破臉,怕是不妥。”
江八娘亦深諳其中道理,便道:“殿下放心,八娘不是沒眼色的人,自不會就向殿下討情。只是,我奶姆年紀大了,身子也不好,只怕時日無多。八娘但求殿下將此事放在心上,早些接她老人家進宮,讓我二人團聚。”
看得出,她對柳嫗的感情很深,說到此處時,她的眼眶已是又紅了。
秦素心下倒也感慨,溫言寬慰了她幾句,又見她發上的簪子也斷了,便又賞了她一套碧玉打造的首飾,算是略施小惠,亦是以此舉安她的心。
待將接下來的幾件事都交代清楚之后,秦素便喚了阿桑過來,命她陪著江八娘回住處去了。
衛十娘素來能干,這會兒想必已然將她的住處安排妥當。對于這位衛氏嫡女,秦素基本上還是放心的。
處置完了這件大事,秦素心下略安,便乘興在湖邊走了走,欣賞了一回湖風好景。
此時的牽風園,風光旖旎、景致典雅,遠比秦素前世所見更為秀麗。
前世時,秦素縱然也有機會參加青蓮宴,只是,那時候大都的風氣已然敗壞了,好好的青蓮宴也是烏煙瘴氣的,有一次中元帝竟也跑來參加,弄得清流士女們根本就不肯露面。
“還是這時候好啊!”直到踏上步輦時,秦素仍舊十分感慨,一面嘆息著說道,一面便將一朵重瓣粉海棠簪在了鬢邊。
“殿下戴這花兒可真真好看。”一旁的阿栗高舉著銅鏡,歡喜地說道。
秦素向鏡中顧盼了一番,復又笑道:“可惜那牽風園里不能開賽花會,倒叫你們上回只能采野花兒頑耍。”
這話引得眾人一笑,連白芳華也是掩唇而笑。
空寂的宮道上,公主殿下的儀仗中卻是笑聲頻頻,那輕盈而明快的氣息攜著春風而來,讓這寂靜的皇宮也變得活潑了幾分。
從牽風園回永壽殿,途中是要經過壽成殿外的那條寬道的,這條寬道通往壽成殿的南門,后宮諸女子以及皇子們進出壽成殿時,都需由此而入。至于壽成殿的北門,那里有一條大道通往外皇城,有時候中元帝召大臣們進來說話,這些大臣便皆是從北門出入。
依照宮規,行至這一段寬道時,秦素必須下輦步行,以示對父皇中元帝的尊重。
自然,這規矩雖是定得嚴,然宮里真正遵行者卻并不多。主要是壽成殿的位置就在正中當,無論你想去哪兒,都得從它跟前經過,如果次次都要下輦步行,卻也麻煩。
在中元帝還不曾昏聵的時候,他曾經下過一道“可以輦代步”的口諭,算是體恤自己的家人親眷們。
不過,在公主儀仗行至此處時,秦素卻仍舊命人停了步輦,遵照宮規步行通過。
在這些小細節上,中元帝最是計較,雖然他口中不說,但秦素卻知道,如果她也像那幾個皇子一樣不懂規矩,中元帝定會不喜。
總歸天氣和暖、陽光明麗,便當是散步,下來走一走也是舒服的。
便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秦素慢悠悠地走在壽成殿前的寬道上,一面欣賞著宮墻內外的風景。
北方的春天來得晚,那墻外的桃花正打了幾個花苞,柳條初泛新綠,若拋去那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不提,這宮里的風景,還是相當宜人的。
秦素正自優哉游哉地四下亂瞧,忽見寬道的盡頭處現出了一隊儀仗,看著卻是皇子的規制。
她不由停下腳步,凝目細看。
遠處的華蓋上繡著青龍,華蓋旁行走的大監頭發灰白,生著一張長長的馬臉,看著有兩分面熟。
“那是……蘇大監么?”秦素不由出聲問道,問的自然是宮中百曉生——白芳華。
白芳華連忙上前一步,恭聲道:“正是蘇大監。”復又恭維了一句:“殿下好眼力。”
秦素的眼角微微一瞇。
蘇大監是四皇子身邊最得用的監人,也就是說,從壽成殿出來的這隊儀仗,是四皇子一行。
這個時候,他怎么會從壽成殿出來?
秦素心中生出怪異之感,想了想,便問道:“白女監,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白芳華回頭看了看捧時漏的小監,恭聲道:“回殿下,未正一刻還沒到。”
秦素輕輕“唔”了一聲,面上浮起了一個淡笑。
每天的未初至酉初這兩個時辰,中元帝都要處理各方奏折、聽取大臣們的意見,這已經是規矩了,而壽成殿的北門也會從未初一直開啟到申正時分,方才落匙。
四皇子為何在此時從壽成殿走了出來?他去做什么了?難道中元帝還能與他商量公事不成?
秦素心中滿是疑問,思忖了片刻,干脆便直白地問了出來:“白女監,我四皇兄這不早不晚的,怎么會從壽成殿出來?”
白芳華便道:“四殿下許是有事情尋陛下商議。”
“這可奇了。”秦素面上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側首道:“我分明記得父皇說過,這個時辰不許我去打擾他,他老人家要處置朝堂大事。可是,四皇兄怎么就能見父皇呢?莫不是父皇嫌我頑劣,不喜歡我了么?”
說著她便悵悵然地嘆了口氣,似是深為不能親見中元帝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