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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秦素所言,江八娘便道:“說來也是巧,此前我去彩棚找十四妹的時候,恰好瞧見霍亭淑與杜十七相攜著往彩棚的方向走來,后因撞見了我,她們便停了步,像是看風景似地四下瞧著。阿桑眼尖,發現杜十七輕輕拉了拉霍亭淑的衣袖,隨后她二人便又回到了原處。從頭到尾她們都沒和我打過招呼?!?
秦素安靜地聽著她的話,心下已然有了隱約的念頭。
杜十七本是庶女,她是沒有資格參加上巳宮宴的,她能夠進宮,一定經過杜夫人的默許。
而此刻,杜十七又出現在了麗淑儀事件事,行蹤鬼祟,分明便是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連杜家都牽連在內,如此看來,“那位皇子”與杜家的關系,定也匪淺。
思及此,秦素的眉心再度蹙起。
杜氏與“那位皇子”站在一條線上,那江家呢?他們在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從事發初始至今,江夫人與江家幾個女郎始終毫無異狀,看起來對此并不知情。
在秦素看來,江家是絕對不愿意讓麗淑儀的真實身份為人所知的。亦即是說,在這件事情里,江家也被“那位皇子”算計在內了。
還有霍至堅。
他入了在江府做門客,按理說他的女兒霍亭淑應當是維護江家的,但如今看來,情形卻正好相反。
難道說,霍至堅也被“那位皇子”收買了,進江家做了釘子?
沉吟了片刻后,秦素便看向了江八娘,沉聲道:“過幾日,你找個機會帶阿梅出宮。”
今日之事要盡快告訴薛允衍,讓他提前防備。秦素現在很擔心“那位皇子”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若是如此,她可沒那個先見之明再破一局了。
“諾。”江八娘沉聲應道,躬了躬身,便退去了外頭。
秦素獨坐于棚內,望著半卷的錦簾,面色很是沉凝。
一陣大風忽地掠過,將簾幕陡然掀得老高,那河畔的柳條在風中狂舞,半空里揚起了大片落英,女子的嬉笑與輕呼聲隨風零落。
山雨欲來風滿樓。
秦素的眉頭跳了跳,旋即淡然一笑。
如果這一切在所難免,則她也早就無懼,她倒還希望事情早些發生,她也好早些脫身出去。
施施然地拂了拂裙裾,秦素挺直了脊背,緩步踏出彩棚,融進了那一片熱鬧與喧囂之中……
…………………………
上巳宮宴之后,晉陵公主殿下“發明”的移春檻,便在大都正式地盛行開來了,舉凡名門貴族,家里若不弄兩個移春檻玩玩兒,簡直都不好意思出門。
然而,這個上巳節的熱鬧,卻遠遠不止移春檻這一件事兒。另一件更為喧鬧、更具備傳奇色彩的事,很快便將移春檻的風頭蓋了下去。
杜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居然一步登天,在上巳宮宴后被中元帝親點入宮,封了容華夫人,封號為“靜”。
這消息一俟傳出,整個大都盡皆嘩然。
在士族清流看看來,此事頗失體統,雖然說廣納嬪妃有益于皇室子嗣,但中元帝隨便就收了個士家女子入宮,行止還是過于輕浮了。
于是,以薛允衍為代表的御史們,便皆上了彈劾杜驍騎教女無方的折子。而薛允衍更是在大朝會上當堂言明中元帝“行止失當,當思過”。
對于這位過份梗直的薛中丞,中元帝亦是無可奈何,只得捏著鼻子哼了幾句“孤當自勉”之類的話,算是圓過了這個場面。
然而,在普通百姓看來,這事兒便又是另一種味道了。
他們當然不會去指責被他們奉若神明的君王,更不會去指責杜氏女郎胡作非為,他們只會贊嘆皇帝陛下的風流多情,羨慕著那個一步登天的小小庶女。
中元帝能夠如此“不拘一格”將美人兒們收歸后宮,這無疑讓那些身份低微的女子們看到了一線曙光。
如果有機會,沒準兒我也能成為人上人,享受那無上的富貴尊榮。她們中的許多人皆是帶著這樣的念頭,將目標瞄準了那些身份高貴之人。
一時間,大都女子豪放之風大盛,紛紛出身高貴者投懷送抱,自薦枕席者亦不計其數,竟也成頗就了幾段佳話。
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步登天的靜容華——在宮里的表現,卻是異常地安靜著的。
不消說,這位靜容華,正是秦素的老相識——杜十七。
身在旋渦中央的杜十七,自入宮之后,行止便極為收斂,除了特別受中元帝的寵愛之外,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地合乎規范,讓人幾乎想象不出,這樣一個斯文安靜的女郎,是如何“勇敢”地爬上中元帝的龍榻的。
整個四月,大陳后宮所有人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了這位靜容華的身上。
與之相比,麗淑儀因舉止失當被貶為修儀,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動,便遠遠不及前者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對靜容華之事格外關注的,至少身在永壽殿的秦素,對此并不在意。
在聽聞杜十七獲封容華之時,她也只是“嗯”了一聲,便仍舊去做她的事——在畫稿上添了一筆桃紅。
那是她正畫了一半兒的“桃花圖”,俗名兒配俗畫兒,恰好襯她。
將兔毫筆放在筆洗中沾了些水,她側頭打量著自己的畫兒,彎了彎眉。
三列白瓷碟子整齊地羅列在案上,青藍朱紫、色彩斑斕,倒是比她的畫兒好看得多。
秦素淡笑地端詳畫稿,面上的笑容始終不變。
那畫上的桃花開得死寂,陰沉得有些瘆人。
現在的她已然有點明白,為什么她的畫,總讓人覺得怪異。
她想,她怕是一直沉在水里的,在她的畫筆之下。
冰冷的、遲滯的,從水里望出去的風景,自然也就活泛不起來。
秦素對著桃花笑了笑,將筆又沾上了一點桃紅的顏料。
那筆尖兒上迅速地洇了朱色,滴血般的一粒殷紅,將落未落地懸著。
“還有什么事兒?”她懶散地問道,提筆向畫稿上抹了抹,便完成了另一朵桃花。
“回殿下,麗修儀才派了岳供人來說,想請殿下過去坐坐?!卑⒗跫毬暬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