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池上荷風席席,一只蜻蜓不知從何處飛來,停落在了一朵尖尖的花苞上,在水中映下了清晰的倒影。
凝望著這一池碧水,秦素的思緒一下子像是飄出去了很遠,似是恍若隔世。
驀地,耳邊再度傳來了阿忍的語聲:“……殿下叫我們?nèi)グ遵R寺查的事情,我們?nèi)ゲ榱耍灰蚰甏眠h,當年又是荒年,死了不少的人,所以到現(xiàn)在也沒個定論,請殿下見諒。”
這說的卻是白馬寺的事,
秦素被她一語驚醒,轉(zhuǎn)眸看向了她,淺淺一笑:“無妨的,你們往下查著便是。”
阿忍聞言,眉心卻是蹙了起來,遲疑地道:“說起來,殿下叫我們查的事我們雖沒查到,但在白馬寺時,我們的人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那附近,有高手出沒。”
“哦?”秦素眸中的怔忡瞬間消散,眼神變得極為冷銳:“白馬寺居然還有旁的高手?是何方人士?莫非……是寂明居士?”
“不是寂明。”阿忍搖了搖頭,面上的遲疑仍舊沒褪去,“那個氣息不是宗師,但也是大手圓滿左右了。而最重要的是,這人的氣息十分飄忽,忽東忽西,直如鬼魅一般,我們的人幾次追蹤,皆是不了了之。后來黃源說,他曾聽他師公說過,中原有一門絕學,習此技藝者出手如霧、神出鬼沒,叫人防不勝防。黃源說,白馬寺的那道氣息,與這種傳說中的絕學,十分接近。”
說到此處,她的語聲忽然壓得極低,輕聲道:“黃源還說,據(jù)他師公說,那門絕學當年唯一的傳人,入了桓氏之門。”
秦素一下子直起了腰。
“桓氏?”她定定地望向阿忍,神情變得格外肅然:“黃源能夠肯定么?”
阿忍躬了躬身:“殿下恕罪。黃源也是聽他師公說的,這武技到底是什么樣,他卻是不知。”
秦素沉吟了一會,又問:“黃源的師公是怎樣的人?”
阿忍恭聲道:“黃源的師公是大唐有名的宗師,年輕時曾在中原游歷多年,對中原武學頗有涉獵。不過,他老人家已然仙逝多年了。”
秦素把玩著手中紈扇,往旁踱了兩步,面帶沉思。
難怪從方才起阿忍就是一臉的遲疑,原來是他們也沒把握。
不知何故,她的心跳卻是有些快了起來。
這已經(jīng)不是她第一回從李玄度這里打聽到桓家的消息了。
上一回在玄都觀的楓林中,李玄度也曾說過,在趙國時他們偶遇一位發(fā)帶異色的女宗師,很像是旌宏。而此刻,白馬寺又出現(xiàn)了桓氏身影。
縱然黃源不敢肯定,可秦素卻有一種感覺:那道神秘的氣息,一定出自桓氏高手。
不可避免地,她又想起了端午之夜,桓子澄曾對她說起過“贈言”二字。
桓家,或者說是桓子澄其人,到底對她知道多少?他們是不是一直在暗中關注著她的動向?
兩方面的目標本就一致,秦素覺得,若是這層窗戶紙能早些捅破,事情可能還更容易些。
只是,此時此刻,桓子澄卻遠在泗水關。
秦素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桓子澄不在大都,她總是覺得有些不安。
她確實很想與桓氏聯(lián)手,但桓家的其他人,她卻信不過。
除了桓子澄。
端午宴那晚,桓子澄身中謎藥,明顯就是被家人設局陷害,這就已經(jīng)表明了桓家內(nèi)部之混亂,怕是比當年的秦家也不遑多讓。此外,桓道非的種種舉動,也很有昏聵的架勢,秦素對他是更加不信任了。
桓子澄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秦素簡直就要哀怨起來了。
這可真真是人在宮中坐,心在千里外,她手上的線頭兒本就復雜無比,如今,又多了一重牽掛。
這些美男們,怎么就不能安生點兒呢?
此念一生,秦素的心里又覺出了幾分委屈。
李玄度也要離開大都了。
泗水關軍情緊急,唐國亦受影響。就在數(shù)日前,唐皇親自下了一道手諭,急召李玄度回國,想來是要向他打聽其中詳情。
君王有命,卻是不能不從的。
秦素這時候很想變身成薛十一那樣的小娘子,那樣她就能夠明正言順地扁嘴巴、掉眼淚、跺腳撒嬌,以表示強烈的不滿。
可惜,她不能。
身為一國貴女之首,她有必要保持最基本的驕傲與尊嚴。
所以,她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青桓與玄李離開大都,卻連句挽留的話都沒法說。
自怨自艾了好一會后,秦素方才嘆了口氣,緩緩坐回了朱漆凳楣子上,無精打采地道:“罷了,黃源這人我還是了解些的,他行事很有章法,若沒把握,他也不會亂說。”
阿忍對此想必亦很是認同,此時便道:“殿下所見極是,我也這樣看的,所以才將此事稟告了殿下。”
秦素“唔”了一聲,沉思片刻后,說道:“你傳信給黃源,告訴他,白馬寺的那個可疑人物,能查則查,也不必迫之太切。如果真是桓氏的人,那就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諾。”阿忍應了一聲,停了停,又補充了一句:“黃源最新傳來的消息是,那個神秘人已經(jīng)有近十日沒出現(xiàn)了,他猜測那人很可能是離開了白馬寺。”
秦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驀地起想一事來,轉(zhuǎn)首看向了阿忍:“對了,你這樣一說,我倒又想起一件舊事來,可能要勞煩馮諸他們在青州替我查證一番。”
她說著便彎唇笑了笑,道:“阿臻應該告訴過你,在青州的時候,我叫她去查過左思曠的消息,她后來查到,左思曠每個月或每隔一月,都要去打一枚形制古怪的梅花簪。”
“是,殿下,此事我知道。”阿忍回道。
當年秦素審問左誠的情人,便是在九浮山的瀑布旁,是阿臻親自將那婦人帶過來的。
秦素此時便是要阿忍繼續(xù)查這條線,于是便道:“待青州局勢安定之后,你叫馮諸再回一趟秦宅,我要他替我找一個人問幾句話。”
說話間,秦素便將紈扇還給了阿忍,趁機將一張字條兒悄悄交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