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之所以要把江八娘派過去盯著麗淑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原本以為,在如此安排之下,她這廂能過幾天消停日子,可誰想,中元帝卻突然說要去天龍山行獵。
聽到這個(gè)消息時(shí),秦素這一顆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天子行獵,眾臣是要跟隨的。縱然薛允衡此次沒去,可薛允衍卻是跟了來,且不少大臣還帶著家眷同行,你說秦素的心情怎么可能真的放松下來?
馬車不疾不徐地往前行著,秦素的心亦在這一顛一簸之間起伏。待這大隊(duì)人馬浩浩蕩蕩來到天龍山時(shí),已是天將向晚,天邊是一片絢麗的緋色,漫山都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霧,從遠(yuǎn)處看去,真有幾分仙山的意趣。
中元帝心情甚好,當(dāng)晚便在避暑山莊的天漢宮舉宴,邀請眾臣與皇族同樂,秦素推托不掉,自然也是赴了宴。
那宴的鋪排自不必說,且因遠(yuǎn)離了皇城,這宴會(huì)的規(guī)矩便也沒以往大,中元帝摟著個(gè)美人兒喝得醉醺醺地,大皇子與二皇子也皆醉了。
這情形委實(shí)有些不堪,且秦素的心情也不大好,是故宴至一半兒,她便尋了個(gè)由頭悄悄地退了出來。
出了天漢宮,便是一片稀疏的松林,林間有以大塊白石建成的宮道,此刻松林月照、白石清霜,卻是比之皇城更多了一番曠遠(yuǎn)的味道。
八個(gè)小宮人在前挑著宮燈引路,那絳紗里透出的燭光亦是微紅,在白石路逶迤著,彩燈明灼,似要與月華爭輝。
秦素漫步而行,也沒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只是順著宮道走著。
山間的夜晚,比城中寒涼了許多,秦素仰首看去,卻見那天漢宮的后頭便是高聳的山峰,黑黢黢地伏在大片華燈之,映著一輪皓月,清光皎皎,鋪下一地素紗。
沐著這清透的月華,秦素只覺得從里到外都像是被這銀輝洗濯著,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潤澤而涼,仿佛那月色也被吸入了心脾一般,讓人心底清朗。
“這山里倒真有些涼起來了,唯月色甚好,卻也有幾分逍遙。”秦素信口說道,伸手在月華下晃了晃,又看向旁邊的阿栗一笑:“你瞧,這月光多么地白凈,卻是比城里干凈了好些似的。”
阿栗便掩了口笑道:“殿下說得是,果然這山里的月光就是白一些。不過,這山風(fēng)卻是冷的,殿下要不要加件衣裳?”
秦素并沒覺得冷,遂搖了搖頭,復(fù)又轉(zhuǎn)眸四顧。
眼前是一路向下的燦爛燈火,這避暑山莊是依山而建的,天漢宮是中元帝的住處,自是建在最高處,而其他人的住處則依次向下,由大段平坦的白石寬道相連。
只是,在這漫山濃夜之中,這些許燈火,亦顯出了幾分荒涼。
秦素暗自撇了撇嘴。
坦白說,就算沒有麗淑儀的事兒,她此刻的心情也不會(huì)好。
前世她與中元帝來此行獵時(shí),避暑山莊已然修建得極為宏闊,宮殿亦遠(yuǎn)比此時(shí)為多,各種樓臺亭舍也極為華麗。
而此時(shí)的避暑山莊則比前世時(shí)簡陋了許多,這讓秦素有點(diǎn)提不起精神來。
山風(fēng)漸涌,月華清冷,有木樨的香氣隨風(fēng)而來。
秦素往四下里看了看,便笑問:“這地方也栽了木樨不成?我怎么聞見花兒香了呢?”
一直在前引路的白芳華便回頭笑道:“殿下住的露華宮里便有好些木樨樹呢,這時(shí)候風(fēng)里傳來的花香,準(zhǔn)定是從露華宮傳過來的。”
秦素聞言,撫掌而笑:“我可真真是糊涂了,許是這一路都坐在馬車,這腦袋到現(xiàn)在還在晃著。”
阿栗等人俱是笑了起來,清脆的女孩子的笑聲,在夜色中傳去很遠(yuǎn),驚起了樹林中的幾只鳥兒,撲楞著翅膀飛得遠(yuǎn)了。
此時(shí),便見前頭的提燈小宮人慢慢停下了腳步,其中一個(gè)小宮人挑著燈籠走了過來,躬身稟道:“啟稟殿下,江氏八娘求見。”
眾人的笑聲一時(shí)間便歇住了,停了片刻后,白芳華便提步前,問道:“天這么晚,怎么這時(shí)候來了?”
那小宮人恭聲道:“回殿下,江八娘說,她聽說殿下在天漢宮宴飲,想過來給殿下請安,沒成想半道兒就遇見了。”
白芳華道了句“知道了”,便回身看向了秦素,輕聲問:“殿下,要見么?”
秦素微有些沉吟。
她倒是沒想到江八娘會(huì)這時(shí)候趕過來,她原本是打算明日再讓人去找她的,不想她倒來得早。
如此一想,秦素便笑道:“左右無事,便叫她過來吧,我也正閑著。”又問白芳華:“此處可有說話之處?”
她對這一世的避暑山莊并不熟悉,只能問人。
白芳華素知公主殿下與江八娘關(guān)系甚近,知道她們這是有體己話要說,因此便殷勤地道:“有的,殿下。可巧這段宮道右拐有一處涼亭,賞月卻是極好的。”
秦素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笑道:“那就過去吧,我與江八娘也許久未見了,恰有許多話要說。”
眾人于是便轉(zhuǎn)向了右首的宮道,那廂江八娘已然被小宮人帶了過來,向秦素見禮已畢,便隨眾一同去了涼亭。
那亭子建在一處大石之,視野極為開闊,四下里種著大片的二月蘭,想必春天時(shí)是極美的。只此時(shí)是秋季,那二月蘭早沒了春時(shí)的蔥籠,此刻不過是一片野草罷了。
眾人進(jìn)得亭中,白芳華將備好的熱茶擱在了石案,阿栗前一扇扇地合起了亭子四周的窗子,秦素便將她們都遣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后,亭子里便有了短暫的安靜。
秦素抬起眼眸,淡淡地打量著江八娘。
一個(gè)多月未見,她瞧來瘦了些,似乎還長高了,端麗的臉帶著往日常見的平靜表情,看起來精神還不錯(cuò)。
此刻,江八娘也正在打量秦素。
秦素最近也正在抽條兒長個(gè)兒,如今已有了亭亭之姿,五官已然完全長開了,麗顏如花,在燭火下有一種驚心動(dòng)魄的美,直叫人不敢逼視。
“殿下近來可好?”靜默良久,江八娘終是輕聲問道,人卻是立在窗前,并不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