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秦素并不清楚這變化出自何處、又是因何而生,但她卻從惠風(fēng)殿這一局中,明晰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的存在。
“那位皇子”居然甘冒奇險布下此局,他的目的,應(yīng)該絕不僅僅只是陷秦素于死地。
這很可能是一個信號!
太子殿下,或者說是桓氏與呂氏,很可能已經(jīng)到了最危險的關(guān)頭!
秦素心頭凜然,旋即卻又覺得可笑。
就在方才,在麗淑儀與她說話之時,在麗淑儀將刀子刺入胸膛之時,在麗淑儀將死之時,她一直都以為,麗淑儀是可憐的。
可是,就是這個可憐的、為情所苦的、一往情深的麗淑儀,卻在臨死之前,狠狠地擺了她一道。
在飛速下墜的過程中,秦素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苦笑。
如今想來,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呼喚的聲音,想必就是此前那個不見蹤影的守門小宮人。
那個時候,她應(yīng)該正在尋找她的主人。
若是這小宮人果然尋到了庫房(而這結(jié)果幾乎是必然的),那么,她看到的便將是秦素手執(zhí)尖刀、地下數(shù)具死尸的場景。
屆時,一聲高亢的尖叫,便能定下晉陵公主殺人之罪名,而隨著這個罪名的坐實(shí),太子殿下、桓氏與呂氏,很可能就要受到一連串的波及。
不得不說,麗淑儀安排下的這個時間,還真是剛剛好。
耳畔有風(fēng)聲呼嘯,冷勁的山風(fēng)鋼刀似地地割得人臉生疼。
秦素知道,她正被那憨厚男子拎著,以飛快的速度向下急墜。
他在帶她離開那個是非之地。
此念一生,秦素的心底竟是奇異的安寧了下來,似乎就連刮過面龐的冷風(fēng),也不那么讓人難受了。
這憨厚男子的武技,一定極為高超。
秦素心中如此想道,正想偷偷睜開眼睛瞧一瞧,忽覺疾風(fēng)驟止,她的雙腳已然踏上了平地。
“你可還好?”不待她站穩(wěn),一雙手忽爾便扶住了她的雙肩。
那是一雙冰冷而又穩(wěn)定的手,耳畔的聲音也似乎是熟悉的,卻又不是記憶中的清冷,而是帶著幾分急切。
秦素那張被冷風(fēng)吹僵了的臉上,非常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意。
“青……青桓,原來……是你。”她緩緩張開眼睛,看向了面前的桓子澄,眼底深處有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安心。
桓子澄正凝眸看著她,目中的關(guān)切幾無掩飾。
“你是不是受了傷?”他問道,一面扳著她的身子來回地看,卻是完全沒注意到,兩度開言,他皆是稱秦素為“你”,而非“殿下”。
而秦素,也根本不曾留意到這細(xì)微的異樣。
她向著桓子澄搖了搖頭,嘶啞地道:“我沒……沒受傷。”
她的臉被風(fēng)吹得很是僵硬,喉嚨也痛得厲害,就算此刻開口說話,她也覺得那張嘴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
費(fèi)力地掙開了桓子澄的手,秦素有氣無力地向自己身上指了指,斷斷續(xù)續(xù)地道:“別……別碰我,有……有……血。”
桓子澄頓覺兩手一空,再看時,卻見她已經(jīng)退在了他身前兩三步的位置。
他凝眸看著她,身上的氣息,瞬間便冷得如同冰塊。
秦素此刻的樣子,實(shí)在太嚇人了。
她的臉上、手上、衣履之上,全都是血,就像是個血人一般。
桓子澄心里,陡地生出了一股狂躁的暴怒。
他們可以來對付他,怎樣都可以,他不在乎。可是,他們居然將這樣兇惡的手段,用來對付她。
該死!
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該死!
“主公,已經(jīng)處置干凈了。”啞奴的聲音傳了過來,令桓子澄飛快地拉回了心神。
“里面是什么情形?死了幾個人?”他淡聲問道,身上的氣息倏地便恢復(fù)如常。
啞奴有些擔(dān)心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死了三個,還有一個重傷,那屋子里……”
“你說什么?”他的話語突然被秦素打斷了。
他停住話聲,轉(zhuǎn)首看向秦素,卻見秦素也正直直地看著他,目中有驚喜,也有難以置信:“那里頭……還有一個人……是活著……的?”
啞奴沒說話,只看了桓子澄一眼。
桓子澄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便向秦素躬身道:“是的,殿下。庫房中的呼吸聲有兩道,殿下是其一,另一道氣息,是從庫房的最深處傳過來的,很微弱,但一直沒斷,顯是活人。”
那是阿栗!
阿栗居然還活著!
秦素禁不住渾身顫抖,心頭情緒激涌,難以自抑。
這個憨態(tài)可掬、聰明謹(jǐn)慎的小姑娘,原本是遠(yuǎn)在她的生活之外的。
只是,自她在連云山莊醒轉(zhuǎn)之后,所有一切都在她的調(diào)撥下轉(zhuǎn)換了方向。前世時一直呆在連云的阿栗,這一世卻是隨秦素回到了青州,從此改變了她的一生。
“那她……可還有……有救?”秦素眼巴巴地看著啞奴,那雙如蘊(yùn)春煙的眸子里,此時盡是期盼。
啞奴這一回倒是沒再看桓子澄了,而是直接回道:“回殿下,便在我將殿下帶走之時,我聽見百丈之外正有人往這個方向走。”
也就是說,阿栗應(yīng)該會有救。
如此便好。
秦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時間只覺得腿腳酸軟,竟像是有些站不住,忙扶住了旁邊的一棵松樹。
那一刻的她并不曾發(fā)現(xiàn),一旁的桓子澄,正在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
略緩過了一口氣后,她便苦笑道:“幸好我沒往外走。”
啞奴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殿下只消離開惠風(fēng)殿,必會與上山之人相逢,屆時,殿下身上的嫌疑怕是便洗不干凈了。”
秦素沉默不語,心下卻是有些后怕的。
幸得她在聽到那聲尖叫之后沒有立時離開,否則,那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此時,啞奴已然轉(zhuǎn)向了桓子澄,繼續(xù)著方才的話題:“那間屋子里燃著很厲害的謎香,我去時已經(jīng)燃盡了,我挖了些香灰過來。”
他一面說話,一面便拿出了一個小瓷瓶子,交給了桓子澄。
桓子澄卻并沒伸手去接,只淡聲道:“交予寧宗吧。”
“諾。”啞奴應(yīng)了一聲,收好瓷瓶,又沉聲道:“主公見諒,彼時有一宮人正欲進(jìn)庫房尋淑儀夫人,被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