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一面聽一面冷笑,復又問:“那回府之后呢?周嫗受我所托,對東萱閣的使女一向很關照,我祖母她們又是怎么瞞天過海的?”
阿忍便道:“蔣嫗說,回府后趁著各院都還亂著,她便悄悄從自己家里挑了個差不多的上來,頂了陳娘子的缺。那陳娘子本就是最低等的仆婦,平常很不打眼,也不愛與人來往,因此她這人不見了也就不見了,東萱閣里竟也無人多問,這件事就這樣瞞上不瞞下地過去了。”
秦素聞言,便忍不住長嘆了一聲,道:“她們這樣一來,周嫗確實很難察覺。畢竟她管著府里好些事,也不可能想到去東萱閣一個一個地比對人頭啊。”
阿忍離言便道:“是的,女郎。蔣嫗還說,銀面女的事情對東院老夫人打擊很大,從那時候起她就時常睡不好,有時候也會拉著蔣嫗說話。她之前留下那匣子的信,也是為自己留條后路,她曾對蔣嫗說,如果當年的事情瞞不住,她就會將這些信亮出來,把事情都推到西院老夫人頭上去。后來,也就是在今年的二、三月間,東院老夫人借口時疫,把好些人都攆出府去養病,其中就有頂替陳娘子的那個人。”
秦素譏諷地一笑,道:“我祖母是想永遠地把這事瞞下去。那些人送出府去,想必就不會再回來了,到時候祖母再挑一批新的人,就此便能讓陳娘子這個人石沉大海。”
阿忍便道:“女郎全都說對了。”
秦素沉吟了一會,便蹙起了眉心,道:“如此看來,我此前的推斷果然無誤,真正的銀面女果然是一早就離開了秦府。”她說著便看向了阿忍,問:“卻不知這陳娘子生得如何?來自何處?在秦府有多少年了?”
聽得秦素之言,阿忍便低語道:“回女郎,據蔣嫗說,陳娘子來秦府也有十來年了,那時候秦府不斷添丁,下人不夠使,陳娘子就是那時候被一總兒買進來的,據說是個無親無故的孀婦。因她生得皮膚蠟黃、粗眉小眼,所以一直都在做灑掃仆婦,她倒也沒什么怨言。”
秦素閉目想象了一下,總覺得阿忍所說的這陳娘子的長相,與那夜她在壺關窯聽到的那個風流肆意的聲音,有點對不上號。
此時阿忍便又道:“蔣嫗還說,這陳娘子做活倒也利落,雖生得不好看,身段卻是苗條得很。還有,有不止一個人說過,陳娘子的身上有一種很香的味道。不過因老夫人本就是個喜歡調香之人,東萱閣里最多的便是香料,而且老夫人也經常會賞些香料給仆役,所以大家都沒怎么在意。”
秦素的眉尖重又蹙了起來。
那香味一說,倒也很好理解,銀面女既然有沉香夢醉,又往枯井里埋了香料藥材,想必就是精于此道。而后錦繡假扮銀面女,她手上的這些毒藥或**,或許便是黑衣人后來給她的。
秦素蹙眉沉思著,總覺得事情有哪里不對。
銀面女離開一事,黑衣人到底知不知情?
在此前的十余年里,黑衣人在外、銀面女在內,這兩個人始終配合無間。如果說,銀面女的中途離開是黑衣人的授意,比如他是令她去做別的事,那么,黑衣人又為什么要讓錦繡來代替她?
與錦繡相比,歐陽嫣然不是更合適的人選么?
再退一步,就當黑衣人看中錦繡在東院受重用,所以強迫她幫他做事,可是,他最后在行動時,為什么要帶上一個累贅的錦繡,卻偏偏留下了知道更多消息的歐陽嫣然?
難道錦繡對“那位皇子”的所知,竟是比歐陽嫣然還要多?
這怎么可能?
此外,黑衣人動手殺阿栗之舉,也很奇怪。
相較于歐陽嫣然,這個黑衣人對秦家使女們的殺機,顯得很是莫名。
秦素暗自搖頭。
這個思路顯然不對,與黑衣人夜闖離境山房之舉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千百種念頭在腦中飛轉著,直到最終,所有疑問的終點,皆指向了一處。
秦素不由喃喃地自言自語道:“陳娘子,也就是銀面女在離開之前,為何要一力隱瞞下此事,甚至不惜現身威脅我祖母呢?”
阿忍對此中諸事也是有所了解的,此時聞言便道:“她定然是不想叫人察覺自己不見了,以免惹人懷疑。”
“可是,為什么?”秦素問道,面上的疑惑簡直濃得化不開,“她為什么會怕人懷疑?通常說來,像陳娘子這種最低等的仆婦,就是半路上丟上三、五個,也最多就是在名冊上劃個名字而已,她為什么要這樣執意地瞞下自己的離開?她想要瞞過的人,到底是誰?”
話音落地,秦素的語聲陡然一頓。
那一刻,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驀地襲上腦海,令她眼前的迷霧瞬間散去。
“她一定是……察覺到了危險!”秦素猛地輕呼了一聲,旋即已是雙眸明亮,有若晨星,“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否則,她的行為以及黑衣人之后的種種行徑,便無法解釋得通。她竭力瞞下自己的行蹤,針對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或者說,是她認為的在暗中盯她梢的那些人。”
越往下說,秦素的思路便越是清晰,眼睛也越發地明亮:“如今想想,陳娘子失蹤的時機,正在我跑去白云觀靜修、而銀面女的人手在地動時全軍覆沒之后。她一定是從這幾件事情里,覺出了不對。”
說到這里時,秦素便彎眉笑了笑,說道:“所謂巧合,在這世上向來是極少的。而如果許多的巧合都湊在了一處,那么,便必定是算計與陰謀。在這一點上,這個陳娘子倒是與我很相似。”
而最重要的是,秦素靜修的地方,那樣巧地便選在了白云觀。“那位皇子”對白云觀了若指掌,銀面女很可能也略知一二。想必便是從那時起,銀面女便起了疑,直到最后在壽安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