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靖辰用了老半天才消化掉仇鈺就是南宮狄的事實。
仇鈺則從仙靖辰的口中得知景乾宮之變那日, 他用內力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只是還是被棍棒打傷了腦袋,等他清醒過來時天已黝黑, 又發現身旁有個大洞, 便什麼都沒注意就逃走了, 之後一直流浪, 憑藉著淺薄的記憶才尋了回來。
既然他已恢復記憶, 自然得好好慶祝一番。
只是晚膳飯桌上,仙靖辰仍盯著仇鈺左看右看,筷子都忘了動。
“哎, 我還是無法相信,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敢情十多年來都被你騙了!你這騙術也太天衣無縫了吧!”
仇鈺只是雲淡風輕地笑:“面具戴久了, 有時連我自己都分不清, 更別說你了。”
“不過還是令人佩服啊,頂著那樣一張醜臉活著, 真是白瞎了你這張豔絕天下的臉了,啊不對,也不算絕天下啦,比明錚哥哥你還是差那麼一點的……”
“你口中的明錚哥哥是誰?爲何我們相識十幾年,從未聽你說過此人?”仇鈺疑惑地問。
仙靖辰突然一副很羞澀的表情:“這個……這個……因爲他太美好了, 所以我一般都把這件事藏著掖著, 不願讓他人知曉他的存在, 這樣我的情敵就會少一個……”
“……”仇鈺握著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不由得好笑道, “到底是什麼事?居然能讓一介情場浪子如少女般懷春如此?”
仙靖辰也笑著推了他一掌,繼而回憶起來:“三年前, 我出戰北疆,某天晚上在林間作戰時不慎被敵人放置的捕獵夾給夾住腿,接著還落入了天坑,本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不曾想第二天被路過的明錚哥哥救起,他將我帶回他的家中,並悉心照顧了我三天三夜,對了,他的醫術也舉世無雙,我的腿很快就沒事了,只是等我打完仗回頭尋他時,他卻人去樓空了……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他,可是依舊半點消息都沒有……”
他越說頭越低,眼神也越黯然。南宮狄還第一次見他這幅模樣,心中愈敢好笑,但又覺得很不厚道,只能轉移話題說:“話說我真的和這位明錚兄很像嗎?居然能夠認錯?”
“是真的很像!長相幾乎一模一樣!”果然仙靖辰勁頭又上來了,興奮無比道,“不過氣質截然不同,他好墨青,總是一襲青衣,仙風道骨,平易近人,眉目間與世無爭,不像你,整天一張臉冷得像誰欠了你五百兩似的,我這般征戰四方殺敵無數的猛將有時看著你都怕,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夠收服你……”
仇鈺的手又一頓,因爲在聽到“哪家姑娘”的那一瞬間,腦海中便浮現了一張笑臉。
脣角輕勾,連自己都未察覺。
倒是仙靖辰驚叫起來:“南宮大人!你剛剛是在笑嗎?是被我說中了嗎?說說,哪家的姑娘?啊,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前幾個月常來的那個叫孫什麼的尚書千金?”
仇鈺趕緊將神色恢復如常,夾起一塊牛肉放在嘴裡慢嚼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地說道:“我有笑嗎?你看錯了吧。”
“不可能!我眼神好得很!”仙靖辰不服氣地叫,一邊去搶南宮狄的筷子,“快說!是哪家姑娘?不說你就別吃了!”
“真沒有……”
而就在兩人拉扯間,房門忽地被推開了,雙雙扭頭一看,只見連煜寒站在門口,看著他倆交纏的雙手一陣發呆。
“你……你們……那個,打擾了。”
仇鈺連忙甩開仙靖辰的手,起身去追連煜寒,不過跨出門時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對仙靖辰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直到出了府,他才追上連煜寒,並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寒兒!等等……”
“說了別叫朕寒兒!”連煜寒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大火氣,甩開對方的手就一陣大吼,“惡不噁心!”
“好好好,皇上,請聽微臣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剛剛靖……”差點就要將“靖辰兄”三個字說出口,仇鈺也是一驚,瞬間改口道,“進食中,阿童不小心灑了湯汁在衣服上,微臣正準備替他換掉,誰知他不肯,還以爲微臣與他玩鬧,纔會像皇上你剛纔看到的那樣……”
“是嗎?”連煜寒冷笑,“那你們可玩鬧得真開心啊。”
“皇上恕罪!阿童是小孩子心性,微臣跟他在一起時也就沒那麼多顧慮……”
“而和朕在一起的時候,顧慮就很多了,是不是?”
“不是,微臣和皇上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愉悅的,只是皇上爲君,臣某些地方自然不可僭越。”
“還有比你把朕睡了更僭越的事兒嗎?!”連煜寒簡直氣笑了,“既然你還顧慮那麼多,那爲何不顧慮一下與他人保持距離?朕一想你就飛奔過來找你,結果你呢?居然跟別人卿卿我我,氣死朕了!”
“在微臣眼中,阿童只是個小孩子。”
“可是在朕眼中不是啊!雖然他傷了腦袋,但他還是個成年男人。而且不管是誰,只要和你過於親密,朕都不會開心,很不開心!知不知道!”
連煜寒說得愈發氣呼呼,仇鈺卻低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皇上,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可愛也別想多看幾次!”說著,還把頭撇到了一邊去。
殊不知這副模樣看來更加可愛,仇鈺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他,輕聲道:“好,都是微臣的錯,以後不管婦孺老少飛禽走獸,微臣保證一致保持距離可好?”
“口說無憑,有什麼信物嗎?”連煜寒朝他伸手。
仇鈺挑眉:“你想要什麼信物?”
“那……”連煜寒想了想,往他脖子上一撈,“那我要這塊玉,可以嗎?”
那是一塊通體雪白的稀世美玉,是南宮家的傳家寶,自南宮狄出生起就帶在頸上,而且他一般藏在衣服裡面,從不輕易示人。
昨晚與連煜寒燕好時,他一看見此玉就驚歎不已,不過當時並沒有露出想要的意思,現在不知爲何……
仇鈺也問出了這句話,連煜寒笑著回答:“我本來真沒想法,還不是因爲剛剛的事,讓我覺得你太危險了。”
“危險?”
“是啊,你長得這麼好看,就算你與別人保持距離,別人也會爭先恐後跑來粘著你,所以爲了讓我放心,我必須要拿走你一件最重要的東西。怎麼樣,你捨得給不?”
“這……”仇鈺面露難色。
“好啦,你不願意朕也不會勉強的啊。”連煜寒朗聲笑道,“朕只不過是在開玩笑,放心,朕已經不氣了。朕走了,你回去吧。”
說著連煜寒便轉身離開,但沒走兩步路,就被仇鈺叫住。
“皇上,別動,也先別回頭。”
連煜寒聽話的沒有動,而下一秒,一個微沉的東西便從眼前慢慢落下,圈在了他的頸間。
低頭一看,正是那塊白玉。
一回頭,仇鈺的笑更如白玉般純淨無暇。
“你,你怎麼……”連煜寒有些不可置信,“這不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嗎?你還真給我啊?”
“嗯,給你。”
“你真捨得?不會後悔?”
“嗯,雖然它很重要,但我想了想,你更重要。所以放心吧,我不會後悔。”
連煜寒已經激動到完全說不出話了,跳起來就掛在仇鈺脖子上朝著他的側臉親了一口,仇鈺笑得很無奈,內心卻幸福得要命。
而將連煜寒送到宮門口後回來,仇鈺一進門就受到了仙靖辰的拷問。
“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可別告訴我收服你的人就是連煜寒!”
仇鈺一頓,接著面無表情地否認:“怎麼可能。”
仙靖辰則冷笑著說:“若我是聽別人說,我也會認爲不可能。可是剛剛是我親眼所見!我還第一次見你對人那般模樣,我以前一直以爲你是個不近聲色的人,你喜歡男人就夠讓我震驚了,你喜歡的人居然是連煜寒那個狗皇帝!你忘了他之前當衆殺了我們的情景嗎?你居然還喜歡他?南宮狄,你是不是腦子被打壞了啊?”
“他當衆殺我們的事我當然不可能忘記,這也是我換個身份重新接近他的目的!我的名字也是爲了報仇而改的,我沒有喜歡他,這一切都只是在演戲而已。”
“演戲?你可別告訴我是什麼你接近他然後在他愛你愛得死去活來時再給他一刀的戲碼!”
“這有何不可?他現在已經離不開我了,只要我找準時機,拿下他輕而易舉。”
“南宮狄啊南宮狄,”仙靖辰簡直哭笑不得,“枉我一直覺得你絕頂聰明,沒想到你在情感方面真的是個蠢材!呵,就算他現在真的離不開你了,難道你又捨得離開他嗎?你捨得下手嗎?你也不想想自己面對他時的那樣兒!從你看著他的眼神就足以說明,你完了。”
“我沒有,我只是認爲,演戲就該逼真一點。”仇鈺鐵青著臉說。
見仇鈺一臉嚴肅,仙靖辰也收斂了一點,正色道:“是嗎?真的只是演戲而已?”
“嗯。我一直在尋找機會,在這之前自然得獲取連煜寒的百分百信任才行。”
“那你的計劃是什麼?”
“用藥慢慢摧殘他的身體,等他病入膏肓時再誘使他退位讓賢。”
“是嗎?那你打算何時用藥?又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用藥?”
“所以說我在尋找機會啊!”仇鈺忽然有點不耐煩。
仙靖辰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煩,不禁冷笑道:“其實不是找不到機會,而是有過很多機會也放棄了吧。”
“……”這次仇鈺沒再說話,因爲仙靖辰說的那句話確實不假,他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卻被自己悉數放棄。
果然,仙靖辰愈加冷笑不已,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拍著他的肩叮囑了一句:“記住我們的仇,但願你接下來可以把握機會,我會幫你。”
仇鈺點了點頭,腦海卻下意識地浮現出連煜寒的笑臉。
報仇麼?
是啊,再拖下去恐怕就真的報不了了。
那就趁早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