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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死也不走

春寒料峭,草長鶯飛。午時(shí)剛過,正是陽光和煦的時(shí)候。郭笑雨把身體擺成個“大”字形,一張芭蕉葉蓋在臉上,懶洋洋的躺在這塊被曬得暖洋洋的草坪上,連這剛抽芽的矮草都似乎被他的慵懶傳染,就連春風(fēng)拂過它們都懶得一動。

每天的這個時(shí)候都是他最逍遙的時(shí)候,那五個怪物一樣的師父總要在自己聚在一起修煉什么奇怪的仙法,至于練得是什么,練得怎么樣。師父們不說,他也懶得問。比起每天天不亮就被師父們連番以各種方式轟下床,然后開始比地獄更殘酷的修煉,這每天一個時(shí)辰的慵懶也不算過分。

從他五歲懂事開始這樣的生活就已經(jīng)開始,不過那時(shí)候他還不懂偷懶,現(xiàn)在想想真是后悔。日子一晃就過了十多年,如今的郭笑雨已經(jīng)十八歲,雖說不上高大威猛,英俊瀟灑,但勉強(qiáng)當(dāng)個小白臉還是夠資格的。

一陣和風(fēng)吹過,掀掉他臉上的芭蕉葉,映在他眼里的不是瓦藍(lán)的天空,而是一張可愛嬌小的臉。

“師哥,”郭甜甜嬉笑著說道:“就知道你在這里偷懶,山南的油菜花開了,可好看了,咱們一起去看好不好啊?”

她雖然和郭笑雨同姓,其實(shí)沒有絲毫血親,郭笑雨是那五個“怪物師父”收養(yǎng)的孤兒。他們的二師父,郭天翁原話是這樣說的:“這小子是我下山采辦的時(shí)候撿到的,那時(shí)候天正下著暴雨,但這小怪物躺在泥里望著天,不但不哭,反而咯咯的笑,娘的我一眼就看出這小子不尋常,就給撿了回來。至于名字,既然你在雨里笑,娘的我就給你取名叫笑雨,郭笑雨,娘的,這名字還挺好聽的。”

至于這位天天師妹,則是五師父的孩子,說起來她雖然比郭笑雨要小一歲,但三歲就能開始學(xué)習(xí)仙術(shù),算起來她該是郭笑雨的師姐,但不知怎么,她就是喜歡粘著這個師弟,叫他師哥。

郭笑雨抬起雙手,把玩一般地捧著這張可愛的小臉,端詳了一會兒,無奈的說道:“好吧好吧,不過明天就算是牡丹花開也只能你一個人去看,師兄我不愛看花。”

郭甜甜卻撅起小嘴,滿心委屈地說道:“師哥欺負(fù)人,你根本不是不喜歡花,你是不喜歡我了。我早就知道,師哥遲早都會嫌棄我的。”干脆坐在草地上,雙手捂著眼睛,真好像有眼淚奔涌出來一樣。

郭笑雨敢在大師父的茶里下瀉藥,在二師父的蒲團(tuán)下藏釘子,在五師父的胭脂里混辣椒面,卻唯獨(dú)對這個實(shí)際是師姐的師妹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明知道她絕不會擠出眼淚還是得想盡辦法要把這個師妹給哄得開心了。這時(shí)他不得不又拿出老三招:學(xué)狗叫、扮鬼臉、當(dāng)馬騎。可顯然郭甜甜對這三招已經(jīng)有了免疫力,不但不見開心,反而“哭”得更加委屈。

郭笑雨靈機(jī)一動,一溜煙的朝山南跑了過去。郭甜甜捂著眼睛半天沒聽到動靜,偷偷分開手指,透過指縫居然看到一大捧鮮黃鮮黃的油菜花。

“甜甜師妹,師兄這廂賠禮了,還請師妹寬恕則個。”郭笑雨十二分無奈地賠禮道歉,郭甜甜雖然喜出望外,卻還是裝出一副勉強(qiáng)的樣子,接過這一捧剛摘下來的油菜花,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這次就算了,下次你要是再這樣,就算你摘一屋子的油菜花再加一屋子的牡丹花,我都不原諒你。”

郭笑雨心里惱火卻還是擠出一個生硬的笑,道:“多謝師妹大人寬宏大量,小的再也不敢了。”郭甜甜這才滿意的笑了一笑。

正當(dāng)兩人在這邊“打情罵俏”之時(shí),山那邊忽地傳來打斗之聲,頓時(shí)山石崩落,樹木搖擺。

值得一說的是,他那五位師父所修乃是幾近失傳的“五行妙法”。五位師父各修一門,然而五行相生相克,這五位師父互相制衡,但聯(lián)起手來,那股力量可是生生不息,綿延不盡。而這時(shí)山石與樹木突發(fā)異動,定是二師父與五師父同人交手,真靈涌動,才會讓木石有所感應(yīng)。

“快去看看!”郭笑雨一把抓住郭甜甜的手朝山那邊疾奔而去,郭甜甜則看著那灑了一地的油菜花惋惜不已。

剛到山那邊郭笑雨便看到遍地樹藤如同靈蛇一般四處攀爬纏繞,卻不見有人。有幾處樹藤纏在一處,已結(jié)成了繭,繭里裹著的正是他大師父、三師父和四師父。這時(shí)三人臉色漆黑,顯然是中了毒,這繭正是為其驅(qū)毒。

郭笑雨將手按在樹藤之上閉目查探,隱約間已尋到二師父蹤跡,對郭甜甜說了句:“山洞!”便飛也似的沖了出去。郭甜甜雖同修仙法,但若論功力,比起郭笑雨就要差上一截,腳力就差得更遠(yuǎn)。

郭笑雨轉(zhuǎn)眼便到了山洞那里,一路走來他已見到遍地打斗痕跡,而且人數(shù)絕不在少。離山洞還有一里來遠(yuǎn)的時(shí)候他就已經(jīng)聽到洞里傳來的打斗聲。

此時(shí)正是當(dāng)午,日頭在正空,陽光根本照不進(jìn)洞里,郭笑雨朝里看去,只見漆

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郭笑雨貼著墻壁緩緩朝洞里走去,剛走出沒幾步他便踩到幾截?cái)嗟舻臉涮佟!岸煾傅臉涮倬褪歉^不斷,火燒不損,什么人能把這樹藤斬?cái)啵俊毙闹姓栽尞悾粗袀鱽硪宦曔澈龋骸俺粜∽樱瑏砹诉€不快幫忙!”聞聲便知是他的二師父,郭天翁。想必是他與樹藤接觸,郭天翁有所感應(yīng),才知道他這個“小怪物”來了。

郭笑雨應(yīng)了一聲,便急沖進(jìn)去,洞中雖一片漆黑,他卻能察覺到二師父與五師父的氣息。五師父所修為“土屬性”,在山洞中占盡地利,此時(shí)仍是神充氣足。土生木,既然五師父無事,這位二師父就算有事也不會大。

除此之外,洞中應(yīng)該還有四人,但郭笑雨一時(shí)間勉強(qiáng)可以探查幾人為之,卻無法感知這幾人實(shí)力。但這時(shí)哪容得他想那么許多,雙手捏做劍訣,左手指天,右手沖地,口中低聲誦念著什么。只感覺四周山石顫動,十幾條樹藤從山壁破土而出,起先不過筷子粗細(xì),轉(zhuǎn)眼便長得如象腿。

樹藤似長了眼睛一般朝那四個人的方向卷去,同時(shí)他那二師父也念動法決,另有七八條樹藤破土而出,這樹藤看起來明顯比郭笑雨的樹藤細(xì)上好幾圈,但速度之快簡直匪夷所思。郭笑雨同樹藤互有感應(yīng),知道那四人已被纏住。嘴角剛揚(yáng)起得意的弧度,卻聽五師父大喊一句:“小心,他們一共有五個人!”

郭笑雨一愣,這洞里竟有一個他察覺不到的人!

話音猶在,只見洞中幾道寒光閃過,纏在那四人身上的樹藤便簌簌落下,斷成七八截。這樹藤是郭笑雨靈力凝結(jié),此刻被毀,郭笑雨亦感到切膚之痛。

“小子,早叫你好好用功,關(guān)鍵時(shí)候一點(diǎn)不中用!”郭天翁口中咒罵,同時(shí)雙手合十,十幾根樹藤從地底鉆出糾纏在一起,擰成一棵如牛腰粗的巨樹,樹枝四通八達(dá),竟在這洞中結(jié)成一張網(wǎng)。

此時(shí)一直按兵不動的五師父馬云兒也已之手,食指交叉胸前,口中大喝一聲:“封!”便聽得洞口轟隆作響,她竟是將洞口封死。

那人見狀居然嘿嘿地笑了出來:“你這樣做是打算和我同歸于盡嗎?我一個人換你們?nèi)龡l命,可也算值了。”

郭笑雨哼了一聲,道:“你不識數(shù)嗎?你們可是五個人!”

那人道:“他們四個也配算人?”這話已是莫大侮辱,那四人聽在耳中居然一聲未吭。

馬云兒嫣然笑道:“難道我看起來很笨嗎?難道你以為我們兩個是慌不擇路才逃到這里的嗎?你們已經(jīng)是我的盤中餐,口中肉了。那棵樹上有五個花骨朵,你們站在地上,靈力會從土中傳到樹上,用不得一盞茶的功夫,花開,你們就會成為……,讓我想想那個詞該怎么說,哦!干尸。”

這洞里雖然漆黑一片,郭笑雨卻已聽到這人冷汗滴在地上的聲音。

“怎么?”馬云兒問道:“怕了?”

那人顫聲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會怕死?哼!笑話!”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在山洞里蕩出回音,馬云兒罵道:“憑你還敢自稱老子,我看你真是活膩了。說,誰派你來的,你來這兒又是為了什么?”

那人道:“有種你就弄死我,我什么也不會說!”

郭天翁咳嗽幾聲,道:“師妹,何必跟他啰嗦。待他將師兄的三十六般酷刑,七十二種毒物一一在他身上試過,到那時(shí)我看他說還是不說。”

馬云兒笑道:“我怎么忘了師兄你還有這么一套本事,那小妹就在一旁看熱鬧了。”

那人已是牙關(guān)打顫,卻還是不肯服軟,咒罵道:“老不死的,有本事就給爺個痛快的,爺什么都不會告訴你,什么也不會說,爺什么也……”話到后來已軟弱無力,細(xì)不可聞。

郭天翁卻道:“老子現(xiàn)在不想問你問題,我要等你自己一樁樁的說出來。你剛才說我是老不死的,那老子就先把這‘老不死’的刑罰用在你身上。怕是你還不知道什么叫老不死吧,老子告訴你,這老不死,就是先把你的指甲一片片揭掉,再把你的牙齒一顆顆敲下來。別以為這就完了,好戲還在后頭。這時(shí)我會在你腋下開一個寸長的小口,放進(jìn)去一種叫做‘銀牙’的寶貝,這寶貝最可愛的地方,就是專吃人骨,到時(shí)候它就把你身上的骨頭,一根不剩,全部吃掉。但你放心,那時(shí)候你不會死,因?yàn)槲疫€要在你體內(nèi)放上一種叫‘東游’的小東西,這東西會順著你的經(jīng)絡(luò)一路走下去,放心好了,它什么也不吃,只會在你經(jīng)絡(luò)上產(chǎn)些卵,那些卵會長成一棵一棵的小樹苗,從你的身體里鉆出來,到時(shí)候你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還有……”

“別說了!”那人幾乎是哀嚎著說道:“求求你,別說了,別說了……”

郭天翁嘿嘿一笑,道:“怎么,光這一宗就受不了了?我的手段可多著呢。

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你要問什么,盡管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

郭天翁哼了一聲,道:“是誰派你來的?”

那人道:“無……”

這一個字剛說出口,另外四人忽地騰身而起,并掌如刀,四條手臂交錯著貫穿那人胸膛。一聲慘叫之后,就再沒動靜。

郭笑雨雖看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但猜也已猜到。

馬云兒嘆了口氣,將洞口打開,這時(shí)正午已過,陽光已能照進(jìn)洞里。郭笑雨只見那人雙目吐出,死狀猙獰。而那四人哪里還有人形,只剩下四具白骨,白骨伏在那人身上,四條臂骨穿過那人胸膛,慘狀一時(shí)不忍目睹。

郭天翁感嘆道:“想不到派他來的人心思居然如此縝密,一旦他透露出半點(diǎn)消息,那四人立時(shí)便要將他處死,而這四個,根本就是死尸,完成任務(wù)便沒了價(jià)值。”

馬云兒卻道:“但咱們也并非沒有一點(diǎn)收獲,至少他說了一個字。”

郭天翁道:“無。”

馬云兒問道:“無什么?”

郭天翁道:“難道是……”

話未說完,馬云兒沖他使了個顏色,瞥了眼旁邊的郭笑雨,他這才住口。

這時(shí)郭甜甜也跑了過來,郭笑雨一想到要是讓她看到這里的慘狀,還不把她嚇傻了,便即沖了出去,將其攔在洞外,一番“花言巧語”便將郭甜甜哄走了。

郭天翁長嘆一聲,道:“看來咱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回到山前,其余三位顯然已解去了身上毒性,三師父盧淼音咒罵道:“不知哪個短命鬼,居然趁我們不備,對我們下毒,要是讓我逮到他……”

郭笑雨笑著說道:“三師父,就別逞強(qiáng)了。你看到我們幾個平安無事的回來就該知道那幾個短命鬼真的已經(jīng)成了鬼,你要逮他們,只怕難嘍。”

盧淼音怒道:“臭小子,敢和師父沒大沒小,是不是皮子又癢癢了。看我不打得你屁股開花。”左手握拳橫在胸前,右手作掌壓在左拳背上,頓時(shí)一道水柱自地底沖天而起,水流聚成龍形,直朝郭笑雨撲了過來,嚇得郭笑雨登時(shí)抱頭鼠竄。

大師父巫梨咳了一聲,道:“老三啊,教訓(xùn)徒弟也犯不著動用水龍。若是真的打壞了,不也得咱們來治嗎。”

盧淼音哼了一聲,道:“這次便饒了你小子。”打了個響指,水龍便摔在地上,成了一汪水。郭笑雨忙拍馬怕:“三師父果然修為精湛,收放自如,弟子再也不敢造次了。”盧淼音哼笑一聲,也不說話。郭笑雨則朝一邊的郭甜甜扮了個鬼臉,吐了下舌頭。郭甜甜卻朝他努了下鼻子,也不理他。

巫梨定了定心神,表情凝重地說道:“咱們幾個在這也隱居了三十多年,本以為能在此地終老,如今看來,天不從人愿啊!但事情既然已經(jīng)找上了咱們,咱們也絕沒有龜縮不出的道理,也該讓外面的那些家伙們知道,咱們都還沒死呢!”

那另外四人頓覺精神一振,齊聲道:“一切聽從大哥安排!”

巫梨又把郭笑雨叫到身邊,問道:“笑雨啊,你來我門下多少時(shí)日了?”

郭笑雨回道:“大師父,你怎么糊涂了,我從小在這里長大,如今已有十八年了。”

巫梨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道:“那這十八年,你都學(xué)了些什么啊?”

這一下可把郭笑雨問住了,雖說他從小就跟著五位師父苦練,但也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雖然說這五個人的本事都學(xué)到了點(diǎn),可誰的本事也沒學(xué)精。

巫梨嘆了口氣,顯然這些他心里早已有數(shù),摸了摸郭笑雨的頭,說道:“孩子,這不怪你。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我們誰都懂,可我們幾個老家伙在這里寂寞了十幾年,誰都以為自己要死在這,可誰也不想自己的本事就此失傳,這才逼著你學(xué),結(jié)果卻耽誤了你。”

郭笑雨本想就坡下驢,可見大師父一臉惋惜甚至愧疚的模樣,他實(shí)在開不出玩笑,低著頭道:“都是弟子愚鈍,學(xué)不到幾位師父的高深本領(lǐng),是弟子有愧師父們。”

郭笑雨從小在這幾人眼里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搗蛋鬼,淘氣包。可這時(shí)聽他說出這番話,誰的心力都涌出一絲異樣的感覺,像是感動,也像是欣慰。

巫梨又道:“也罷,孩子。這些年來師父也沒正經(jīng)交給你些什么,在你下山之前……”

“等等!”郭笑雨幾乎原地蹦了起來:“下山?我沒說我要下山啊。”

巫梨道:“孩子,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還會有別人找來,我們幾個已經(jīng)決定下山,你們兩個小家伙難道還要留在這里不成嗎?”

郭笑雨卻說道:“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你要我走,我能去哪?不走,我死也不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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